夕阳像一滩凝固的血浆，黏稠地糊在教学楼玻璃上。顾歆揉了揉发酸的肩胛骨，汗湿的衬衫紧贴着后背，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毛。
他本不该在这个点返校，可班主任订购的暑假习题册要求开学统一讲解。不过他当时脑抽，直接把地址填在学校了。他家离得也远，已经磨蹭了几天了，要是再不取，开学后免不了被班主任揪住训斥。
走廊的声控灯早坏了，黑暗像某种活物般在墙角蠕动。手机电筒的光柱扫过地面时，顾歆的呼吸陡然一滞。瓷砖缝隙里渗着暗红色黏液，蜿蜒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高二（3）班门口。黏液中漂浮着细小的泡沫，随着他的脚步“啵”地破裂，溅出刺鼻的酸腐味。
“有人吗？”他试探着推开门，教室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甜腥味。
课桌歪斜地堆在角落，一本练习册被撕成碎片，纸屑上沾满半透明的粘液。顾歆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纸页边缘，头顶突然传来窸窣声。
天花板的通风管道正在鼓胀。
灰白色肉膜从缝隙间挤出，如同肿胀的脏器垂挂在半空，表面血管状的青筋随呼吸节律抽搐。
顾歆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铁质储物柜，金属震鸣声惊动了那团东西。肉膜表面猛然凸起数百个眼球状的颗粒，每颗眼球中央都裂开一道竖瞳！
“操！”他抄起扫帚捅向那团肉膜，扫帚头却像插进腐肉般陷了进去。黏液顺着扫帚滴落，在瓷砖上蚀出蜂窝状的焦痕，嘶嘶声伴随着白烟腾起。
整面天花板开始塌陷，肉膜中伸出藤蔓状的触须，末端裂开的口器滴落荧绿毒液。顾歆撞开铁质储物柜夺门而逃，身后胶质撕裂的黏腻声响如影随形。
青灰色脉络在墙面急速蔓延，顾歆后颈汗毛倒竖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撞开楼梯间铁门。
铁门反弹撞上墙面的刹那，他踉跄冲进楼梯间，余光瞥见扶手栏杆上趴着一团黑影。
黑影的复眼齐刷刷转向他，螯肢划拉扶手爆出火星，刮擦声尖锐如刀片摩擦，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刚要抬脚跨下台阶，黑影腹腔突然收缩成弓形——
“嗖！”
黑影弹射而起，螯肢“锵”地劈进他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失衡的刹那，断裂的扶手钢筋勾住裤腿——
嗤啦！
裤管撕裂声未落，顾歆已顺着惯性前扑。手肘撞上台阶棱角时，剧痛如电流窜上肩胛，他本能地蜷身翻滚，胯骨又重重磕在水泥边缘。
混乱中他五指抠进消防栓外壳的锈缝，借力强行扭身，后脑勺擦着转角平台的尖角掠过。疼痛尚未漫开，背后甲壳摩擦墙面的声响已逼至耳畔。他扒着栏杆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跳，鞋底打滑的瞬间，掌心蹭过栏杆上黏腻的未知液体。
黑暗吞没了最后一级台阶。顾歆摸向裤兜，手机钢化膜早已碎裂。屏幕蓝光刚映亮鼻尖细密的冷汗，就闪烁两下彻底黑屏。
寂静中，黏腻的爬行声贴着耳廓掠过。
“啪嗒。”
一滴黏液砸在后颈。顾歆僵硬地抬头，呼吸瞬间冻结——
楼梯井顶部盘踞着一只三米高的蛛形生物，甲壳密布人脸状凸起，无皮躯体露出泡发的腐肉般松散的肌肉纤维，八条螯肢如生锈镰刀高悬。复眼泛着尸斑似的青灰，虹膜表面血丝纹路不断浮现，如同活物般蠕动。
“嘶……”
腐烂的人脸从肉膜中浮现的刹那，蛛怪的螯肢闪电般刺来，顾歆扑向左侧，螯肢贯穿水泥墙溅起碎石，飞溅的碎渣划过他耳际。他借着洞口跌跌撞撞冲出教学楼，身后砖墙轰然坍塌。
砰！
凸起的地砖将少年掀翻在地。膝盖擦过粗粝的地面，脚踝传来钻心的刺痛，血腥味混着某种腐臭直冲鼻腔。
少年踉跄着站起，掌心按住的地面突然传来诡异的震颤。他低头看去，水泥裂缝中渗出荧蓝微光，纹路如活蛇般游走交织，转眼爬满整片地面。
“喀……喀啦……”
龟裂声从脚底炸响的瞬间，周围空间陡然扭曲。
地砖缝隙突然涌出浑浊的污水，裹挟腐烂的银杏叶漫过脚踝。水面漂浮着泡发的动物尸体，肿胀的猫尸肚皮爆裂处钻出成团的蛆虫，发出令人作呕的粘稠蠕动声。
身后传来螯肢刮擦地面的锐响。顾歆僵硬转头，昏暗月光下。蛛怪正从教学楼破洞钻出，复眼里他的倒影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怪物腹部突然剧烈收缩，墨绿色毒雾从口器喷涌而出，所过之处野草瞬间焦黑蜷曲。浓雾中伸出数十只白骨化的手爪，指尖离他眼球只剩半寸——
咻！
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
破空声撕裂夜雾，剑风贴耳掠过，掀起顾歆凌乱的额发。冰蓝剑芒与蛛怪甲壳相撞，迸溅出幽蓝电光。少年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上枯树。虬结的树根突然渗出黑气，裹着腥臭泥浆缠住他脚踝往地下拖拽。
“低头！”
清冽的女声破风而至。顾歆下意识听从指令，俯身刹那，毒液擦着后颈掠过，在树干腐蚀出焦痕。余光瞥见剑光一闪，冰晶碎片擦着耳际掠过，缠住脚踝的树根在寒气中轰然炸裂。
再抬头时，少女正借蛛怪仰起的颚骨倒射向河面。双马尾在月下甩出莹蓝残影，过膝袜边缘的蕾丝随着动作翻飞。水晶鞋跟刺入河床淤泥，披风下摆扫过污浊河面，竟从腐水中凝出数道冰晶龙卷。
龙卷裹挟着腥臭的河水高速旋转，冰棱如刀锋般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爆！”
剑锋刺入的刹那，冰晶内封存的魔力轰然炸裂。苍蓝色冷焰顺着甲壳裂隙蔓延，所过之处腾起森白寒雾，烧焦的人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融化的蜡油状物质顺着甲壳沟壑蜿蜒滴落，腥臭味混着焦油气息扑面而来。
顾歆瑟缩在枯树后，看着那道蓝色身影在怪物周身游走，每一次挥剑都在甲壳上留下蛛网状冰裂纹。
蛛怪复眼骤然充血，螯肢裹挟腥风再度劈落。少女横剑格挡，火花如熔铁飞溅的瞬间，借反冲力后撤半步，侧头喝道：
“愣着干什么？快退到安全区域！”
少女的呵斥惊醒了呆滞的少年。蛛怪腹部人脸骤然膨胀，墨绿毒雾喷涌而出，触及地面即腐蚀出蜂窝状焦坑。
她喘息着甩动略微发麻的手腕，反手挥剑织就冰网，蛛怪喷出的毒雾触及剑锋便凝结成冰晶簌簌坠落。少女左手结印，剑刃暴涨的寒芒映亮她眼底流转的银辉。
“破！”
随着娇喝声，蛛网状冰晶贴地疾驰。少年原先的立足处已竖起犬牙交错的冰刺。然而冰刺仅在甲壳留下浅痕，八条铁柱般的螯肢横扫而来，掀起的碎石在墙面砸出凹坑。
少女足尖点地后撤，汗珠顺着下颌滴落。
蛛怪人立而起，腹部豁口喷出漆黑毒液，少女借冰刺反冲力跃起，足底冰晶却骤然炸裂。刃状螯肢劈至面门的刹那，她旋身挥剑格挡，发梢却被黏液灼断数缕。飘落的蓝发尚未触地，螯肢已在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震荡的轰鸣声中，耳畔忽然响起低语：
“少年，有兴趣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