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加伦汀的暮色,总是带着一种慵懒而又奢靡的黏稠感。夕阳的余晖如融化的黄金,泼洒在蔚蓝的镜海之上,将远处归航的白色帆影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空气中弥漫着海盐、栀子花与雪茄混合的独特芬芳,这是财富与假日的味道。作为王国南方最负盛名的海滨度假胜地,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它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别墅,都呼吸着安逸与繁荣的气息。
然而,对于泰莱斯通·伊莱而言,这晚风却像是某种无形的绞索,正一寸寸地勒紧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
他站在自己庄园露台的栏杆前,俯瞰着下方被精心修剪过的热带花园,以及更远处那片被夜色逐渐吞噬的海岸线。手中那杯价值不菲的陈年威士忌,此刻尝起来与苦涩的药水无异。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钻石,每一颗都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溃败。
选举将在后天清晨结束。而此刻,票数统计的最新结果如同一封死亡判决书,清晰地摆在他的桌案上——路希维德·所罗门,领先他四万七千票。
四万七千。这是一个足以将任何侥幸碾得粉碎的数字。一个绝望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圣加伦汀的守卫军总监,这个职位听起来或许不比王都的某个宫廷头衔来得响亮,但在这座半自治的商业天堂,它却意味着至高无上的实际权力。守卫军的前身是王国第三皇家骑士团,一支功勋卓著的百战之师。他们负责着城市的治安、港口的防御乃至关税的执行。谁掌握了他们,谁就扼住了圣加伦汀的咽喉。
这本该是伊莱家族囊中之物。一个世纪以来,伊莱家族用金钱与智慧将这座曾经荒凉的渔村,打造成了如今这颗璀璨的“蔚蓝明珠”。他们是圣加伦汀的无冕之王。而他,泰莱斯通·伊莱,作为家族这一代的继承人,却要将这份荣耀拱手让人。
他输得毫无悬念,甚至可以说,输得十分……愚蠢。
在商业领域,泰莱斯通自认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二十岁便接管家族的远洋贸易,五年内便让船队的利润翻了三倍。他能敏锐地嗅到金钱流动的方向,如同鲨鱼嗅到水中的血腥。他可以用一顿晚宴的时间,说服最顽固的纺织业巨头向他从未涉足的矿业投资,并让他们坚信这是自己一生中最明智的决定。财富在他手中,仿佛是温顺的黏土,可以随意捏成任何想要的形状。
可政治……政治是一头完全不同的怪兽。
它需要的不是精准的计算和果决的魄力,而是圆滑的辞令、虚伪的共情、以及在民众面前表演谦卑的耐心。这些,泰莱斯通一样也不具备。他的演讲枯燥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商业报告,充满了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术语和冰冷的数据。他试图与选民握手,姿态却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他慷慨地撒出金币,举办奢华的宴会,以为选票可以像商品一样被明码标价地购入。
起初,这套方法确实为他换来了一些支持。那些被金钱收买的商会、被许以好处的官员,都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然而,路希维德·所罗门,他那位出身于普通贵族家庭、却在守卫军中凭借军功一步步晋升的朋友,也是他如今的对手,只用了几场发自肺腑的演说,便将他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虚假优势冲击得荡然无存。
伊莱家族的声誉,在他手中蒙上了前所未有的污点。
威士忌杯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与玻璃碎片一同飞溅,像一朵瞬间凋零的花。泰莱斯通没有理会,他转身穿过空旷奢华的客厅,大步流星地向庄园深处走去。仆人们远远地看到他阴沉的脸色,纷纷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在他胜利时,他会带着荣耀前去告慰先祖的地方;一个在他失败时,他只能带着耻辱前去忏悔的地方。
伊莱家族的万神殿。
那是一座独立于主宅之外的宏伟建筑,仿照古代神庙的样式,用纯白的海山岩建造而成。巨大的多立克柱支撑起三角形的门楣,上面镌刻着家族的箴言:“智慧,铸就永恒”。这里并非墓地,而是安放家族历代杰出先祖画像的纪念堂,是伊莱家族精神与荣耀的圣殿。每一位被允许将画像悬挂于此的成员,都曾为家族乃至整个王国,立下过不朽的功勋。
泰莱斯通推开沉重的青铜大门,一股混合着石材、陈旧油彩和干燥花束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殿堂内部空旷而肃穆,穹顶高耸,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那些嵌着魔法晶石的烛台,散发着永不熄灭的柔和光芒。他的脚步声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回响,显得格外孤独而突兀。
墙壁上,一幅幅巨大的肖像画在昏黄的光线下静静地注视着他。创立家族的“航海王”阿斯蒙蒂斯·伊莱,画中的他独眼,满脸虬髯,手按在滴水的船舵上,背景是咆哮的怒海;奠定家族商业帝国基石的财政大臣西里乌斯·伊莱,他神情睿智,手中把玩着一枚金币,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还有在“巨人战争”中率领第三骑士团保卫了王国的战争英雄,他的曾祖父,里昂·伊莱……
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剑,刺穿着泰莱斯通的灵魂。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窃贼,闯入了这个由英雄与伟人组成的神圣殿堂。他不敢与任何一幅画像对视,低着头,径直走向殿堂的最深处。
在那里,悬挂着一幅与其他画像风格迥异的肖像。
画框是繁复的秘银雕花,画中并非威严的男性,而是一位年轻得过分的少女。
那便是他的祖母,芙乐希·伊莱。被世人敬畏地称为——“真银的魔女”。
这是她十六岁时的画像,由当时最杰出的宫廷画师倾尽心血完成。画师的技艺登峰造极,将少女的美丽与气质描绘得栩栩如生,甚至超越了生命本身。画中的她,拥有一头仿佛是用月光纺织而成的银色长发,一部分被挽成雍容典雅的复杂发髻,另一部分则如流动的白银瀑布般垂在肩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与脸颊。
她身着一件同样是银色的丝质长裙,裙摆由层层叠叠的精致蕾丝与薄纱堆砌而成,形成了华丽而富有层次感的蛋糕裙样式,每一层褶边都闪烁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她的脖颈修长优美,宛如天鹅。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双简约而优雅的白色一字带高跟鞋,将她衬托得愈发高挑动人。
然而,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她的表情。
那是一张堪称完美的、毫无瑕疵的脸庞,肌肤白皙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喜悦,也无哀愁。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这是一张教科书般的“面瘫脸”,一种极致的冷静与漠然。
可是在此刻,泰莱斯通站在这幅画前,凝视着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清晰地从中读出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蔑视。
是的,蔑视。仿佛画中的少女活了过来,正用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审视着她这个一败涂地的孙子。她那毫无表情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就是对他所有愚蠢行径的最高级别的嘲讽。她仿佛在说:伊莱家族的血脉,怎么会堕落到你这种地步?
泰莱斯通的膝盖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坚硬冰冷的地面硌得他生疼,但他毫不在意。他仰着头,望着画中那个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祖母,积压在心中数月的屈辱、不甘与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祖母……”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颤抖,“我……我失败了。”
“路希维德·所罗门……我赢不了他。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我砸下了一座金山,可……可我还是赢不了他。他们都说我是个只懂铜臭味的商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们说得对,他们说得都对!”
“我让您蒙羞了,让伊莱家族蒙羞了。我根本不配站在这里,不配继承这个姓氏。曾祖父用生命守护的骑士团,如今就要落入外人之手……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个只有先祖英灵注视的地方,他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将自己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他知道这很可悲,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失败者的悲鸣,又有谁会倾听呢?
“……所以,你就跪在这里,像个被抢走糖果的懦夫一样哭鼻子吗?”
一个清冷的、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大殿中响起。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惊雷般在泰莱斯通的耳边炸开。它空灵而又真实,不像是回声,更像是有人就站在他的身后说话。
泰莱斯通的哭声戛然而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猛地回过头,心脏狂跳不止。
空无一人。
身后只有冰冷的石柱和一排排沉默的画像。是幻觉吗?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听?
“不知羞耻的东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我吗?”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不悦,并且……来源毫无疑问,就是他的正前方。
泰莱斯通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将视线从地面移回到那副肖像画上。
画框依旧是那个画框,背景依旧是那个背景。
但是,画中的少女,不见了。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秒,一个冰凉的、带着淡淡蔷薇香气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头顶。
“站起来,泰莱斯通·伊莱。”
泰莱斯通全身剧震,他缓缓地抬起头,顺着那只按在他头上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臂向上看去。银色的、层层叠叠的丝质裙摆,纤细的腰肢,以及……那张他刚刚还在仰望的、完美而毫无表情的脸。
画像里的少女,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她看起来与画中别无二致,依然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姿优雅而挺拔。只是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不再是冰封湖面的平静,而是燃着两簇恨铁不成钢的、明亮的火焰。
祖母……芙乐希·伊莱。那个在八十年前便已逝世,被誉为伊莱家族历史上最神秘、最强大的女人,“真银的魔女”,被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活生生从长眠中气醒了过来。
“你……”泰莱斯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眼前发生的景象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芙乐希收回手,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泰莱斯通,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我什么?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究竟是人是鬼?看看你这副窝囊的样子!伊莱家的男人,从阿斯蒙蒂斯开始,要么死在开拓新航路的风暴里,要么死在保卫王国的战场上,要么就死在权力的游戏里。他们或许会失败,但绝不会像你这样,跪在地上哭泣!”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冰锥一样扎进泰莱斯通的耳朵里。
“竞选一个区区城邦的总监,居然还要动用贿赂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你把伊莱家族的脸都丢尽了!你的父亲若是知道,怕是会从坟墓里爬出来,亲手把你这个败家子掐死!”
“我……我没有办法……”泰莱斯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微弱得像蚊子哼,“路希维德他……他在民众里的声望太高了,我……”
“闭嘴!”芙乐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声望?声望是什么?是领袖的魅力,是远见的卓识,是坚定不移的意志!这些东西你一样都没有,就只学会了用钱去砸?我听说你做生意很有一套,怎么,你以为治理城邦、统领军队,就跟买卖货物一样简单吗?你这是对政治,对权力,最无知的侮辱!”
她在大殿中踱步,银色的裙摆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滑过,如同流淌的月光。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优雅得仿佛不是在训斥,而是在进行一场宫廷舞蹈的预演。
“伊莱家族,从海洋贸易起家,靠的是什么?是比别人更坚固的船,更锋利的剑,以及更敢于面对未知风暴的勇气!西里乌斯能坐上财政大臣的位置,靠的是能让国王都信服的经济谋略,而不是在背后塞几袋金子!你的曾祖父里昂,能在‘巨人战争’中守住北境防线,靠的是他身先士卒换来的士兵的绝对忠诚!而你呢?泰莱斯通,你为这次选举,付出了什么金钱之外的东西?”
泰莱斯通哑口无言。他付出了什么?他付出了焦虑,付出了失眠,付出了巨大的金钱,可这些在芙乐希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芙乐希停下脚步,重新站到他的面前,微微俯下身。那一瞬间,泰莱斯通甚至能看清她银色睫毛的颤动。“你什么都没有付出。你只是想当然地以为,‘伊莱’这个姓氏,就足以让你得到一切。你只是在用最懒惰、最愚蠢的方式,去亵渎你的祖先用鲜血和智慧换来的荣耀。”
羞愧的潮水淹没了泰莱斯通,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自己祖母那双锐利的眼睛。
看到他这副彻底被击垮的模样,芙乐希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岁月的沧桑。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失职,没能让你的父亲把你教导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依旧冰冷,“选举,后天结束,是吗?”
“……是。”泰莱斯通低声回答。
“那个叫路希维德·所罗门的,明晚有什么安排?”
泰莱斯通愣了一下,努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调取信息。“明晚……明晚是总督府举办的年度慈善晚会,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路希维德作为候选人,肯定也会去的……”
“很好。”芙乐希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次下午茶,“那就在那里解决。”
“解决?”泰莱斯通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祖母,您……您想做什么?虽然是为了选举,但……但是路希维德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们不能……不能为了一个职位就杀人啊!这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芙乐希一声轻蔑的嗤笑打断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充满了嘲讽的弧度。“杀人?泰莱斯通,你的脑子里除了金钱和暴力,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吗?你的想象力,就贫乏到这种地步?”
她直起身子,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动辄用暗杀来解决政敌,那是几百年前蛮族才会用的野蛮手段。伊莱家族,向来是用智慧取胜。”
泰莱斯通的脸涨得通红,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好了,你这个没长进的蠢货。”芙乐希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的威严,“明天的晚会,我会亲自出席。我的任务,是找到那位所罗门先生,与他‘愉快地’喝上几杯。而你的任务,就是确保我身边永远有酒,并且想办法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喝下足够让他睡到选举结束的量。”
“灌……灌醉他?”泰莱斯通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稍微文雅些的说法。”芙乐希淡淡地说道,“只要他在选举日的最后冲刺阶段缺席,他那些尚未投票的支持者们就会陷入混乱与疑虑。而你,只需要在那天发表一篇早就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演说,顺理成章地接收那些动摇的选票,就足够让你反败为胜了。懂了吗?”
这……这是一个如此简单,甚至有些卑劣的计划。但泰莱斯通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比起自己那些愚蠢的贿赂,这个计划精准而高效,直击要害。
“可是……祖母,您……您要亲自去?”泰莱斯通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您已经……而且,您去陪一个年轻人喝酒,这……”
芙乐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安安稳稳地睡了几十年,结果被你这个不争气的孙子活活气醒。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拉下这张老脸,去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伙子陪酒。这笔账,我以后再跟你算。”
她转过身,重新望向墙壁上那副属于她的、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画框。她凝视了片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去吧。”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我的衣冠库,找出一件可以穿得出去参加宴会的衣服,准备好。明晚,我就穿这件。”
“是……是,祖母。”泰莱斯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踉跄着向殿外跑去。他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待下去了。
沉重的青铜门被打开,又缓缓关上。万神殿内,重归寂静。
芙乐希·伊莱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良久,都没有动一下。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年轻而又陌生的、白皙修长的手。这双手,曾经签署过足以颠覆一个王国经济的法令,也曾经……抚摸过一个人的脸颊。
一个念头,如同深海中一缕微弱的磷光,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一个名字,一个她曾经刻骨铭心,却又用尽一生去遗忘的名字。
那个将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变成冷酷无情的“真银的魔女”的男人。那个在她生命中最灿烂的年华里给了她一切,最后又亲手将一切化为灰烬的男人。
她的丈夫……
不。
芙乐希的眼神瞬间变得比殿内的石材还要冰冷。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将那个刚刚浮现的念头,连同那个名字一起,毫不留情地碾碎,重新打回记忆最深处的黑暗囚牢。
她绝不允许自己再想起他。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从她那不带任何表情的唇间逸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唉……”
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孙子,重返这令人厌恶的人世。这究竟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又一场无尽折磨的开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伊莱家族的荣耀,绝不能断送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