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拥有利益往来,纷争就不可避免。
屏障时代 7年4月11日
窗外夕阳逐渐沉入冰湖,冰面一望无际,只见天际线上形单影只的半轮残日。
鸢尾花号上的灯光昏暗,略微失真的唱片机中播放着悠扬的爵士小曲。晚餐后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亚普洛奇想续一杯小酒,又不想打破现在静谧的氛围,于是他没有选择喊来服务员,而是自己起身去身后的餐车车厢。
路过保卫室时,他看到了瘫坐在一起的四名守卫,与乘务组的打扮大相径庭,应该是雇佣兵一类的人。
他们没有理会亚普洛奇,继续进行某种棋牌娱乐。
走到连接餐厅的走廊时,对外开的厕所门把亚普洛奇拦住,走出来的是那位黑发双马尾的女孩。当两人目光对上时,她咧这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不过很快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微笑。
“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吗?”
“我去弄点酒喝。”
亚普洛奇总觉得这女孩做了什么事显得心虚,但是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个。
“先生我陪您喝吧,您就别说我现在偷偷溜出来了。”
难怪亚普洛奇没有在一等车厢里见到服务员。
“你这个年纪能喝酒吗?”
那女孩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小声抱怨道:
“不说话的客人往往最难招待。只有你还愿意跟人交流。”
她在前领着亚普洛奇,到靠近吧台的位置,刚过了饭点,此刻餐厅也只有稀疏的几名客人点了小酒,亚普洛奇喜欢这种氛围。
正对着的是一名调酒师打扮的机器,脸上的小胡子被梳的整齐,格外醒目。
“尊贵的客人亚普洛奇先生,我是本车唯二独特的持心机器托马斯男爵,请问有什么能够为您服务?”
亚普洛奇显然对新世界的机器人很赶兴趣。
“唯二特殊,另一个是那位身材高大的验票员吗?”
听到这话,托马斯摆弄着小胡须,饶有兴趣地介绍自己:
“不不,先生,另一位是我们亲爱的鸢尾花号小姐,这列车上其他机器人都与契术师芙拉姆签订了契约。”
那女孩补充道:
“它和列车上其他机器人是同一批型号的,只是这家伙脑袋少根筋非要搞的这么特殊,列车长当时觉得这厨子挺有意思就放着不管了。”
托马斯的头猛地转了两圈,握住拳头有些不满。
“我和我们同胞,作为持心机器最反感的就是被说同质化,我们和人类一样拥有独特的人格。”
那女孩无视了托马斯,向亚普洛奇介绍自己:
“我是卡夏,卡夏·怀言歌,古老的行商民族后裔。”
说罢,她朝着托马斯比了个二的手势,托马斯马上开动身上的引擎,娴熟地为两人调制了一种淡蓝色的酒,分装在两个酒杯中递了过来。
亚普洛奇接过酒,与卡夏碰了一杯,抿了一口试试酒的烈度。
“这酒名叫爪哇河畔,来自遥远的南方,一条奔流不止,源自天山的冰饮。”
几乎尝不出甜味,中性柔和,冰沙化开后是惊喜的,让人愉悦的一种植物芬芳。
“明明不是烈酒,却让我格外陶醉,沁人心脾,仿佛置身于密林之中,真是让我找到宝藏了。
卡夏小脸一红,回道:
“您值得品尝这美酒,一等座的票价是普通车厢的近十倍,您是我们事业的支持者。”
听到这话亚普洛奇心里暗暗一惊,他记得矿行一直是同甘共苦的经济政策,不该为一个普通员工离职出这么多钱。但他并没有质疑社长的行为,只是猜测社长可能有别的用意。
“要谢就感谢我们的社长理因律小姐,我只不过是一个粗鄙的矿工。”
听到这个名字,卡夏眼睛一亮,喜笑颜开。
“果然这张票是那时候卖给你们的,我们之前去矿行补充燃素,列车长回来时心情很不错,果然是伟岸女士给予了我们支持。”
理因律的全名是伟岸理因律,淘金矿工出生。
卡夏把身子趴在吧台上,从酒保身后的柜子上取出一瓶酒。
“亚普洛奇先生,可否赏光陪我去特等观景台再喝两杯?”
卡夏从后厨拿了一个手提式小暖炉,带着亚普洛奇爬到车厢顶部。
来路的方向上,车外落日已经沉入冰湖之中,只剩最后一摸余晖残存天边,远离烟尘的寒冷之地,天空澄澈无云,随后满天星光浮现,这是难得的美景。
亚普洛奇想起前世的记忆,凭借着大学时对天文学的兴趣研究,记着车票上的4月11日的日期,辨认出地平线附近的一个明亮的天体,那难道是木星。
亚普洛奇不禁怀疑,这里是否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地球,他此刻才意识到,日与月也是与地球同在的天体。
卡夏将酒递给亚普洛奇,望向夜空。
“我们是古老的行商民族的一支,怀言歌的先祖随河流流浪,在夜空下占卜祈祷,掌握着强大的贸易与流浪的本领。”
亚普洛奇:“很浪漫的民族。”
卡夏:“在我们的信仰中,灵魂与流水一样,会不断奔涌,我们信仰的神不断旅行,从未停下脚步。我们跋山涉水,甚至漂洋过海,到过的地方会盛开鲜花,埋葬我们族人的山丘,能够成为孕育生灵的伊甸园。”
亚普洛奇突然好奇,这个世界的地理是否和原本的地球相似,便询问卡夏,怀言歌民族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
卡夏:“我们的祖先说过,世界是不断延伸的画卷,祖先们记录在历史上的远洋航行超过十次,但往东的方向上永远能发现新的世界,未曾见过的新文明。大约在八百年以前,我们的祖先登上了现在灰林与苏拉索尔共同统治的大陆,一百年前大约七成的同族选择继续东渡。”
亚普洛奇询问: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列车上的?”
卡夏说:
“大约10年前,最后一批远洋航行的商队返回,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被屏障所包裹,我们与其他大陆的同胞失去了联系。我们感到无比恐慌,一部分人因此放弃了流浪商人的身份,带着我们的科技与财富拥抱世俗,投奔了末代克里斯汀王。而仍然恪守信仰的怀言歌人对他们充满敌意,我的父亲正是因为学习现代文明科技,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放逐,一路北上才来到此地。然而保守派的这种行为遭到了报复,克里斯汀王忌惮我们的财富,于是以传播瘟疫和引发天灾为理由对保守派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亚普洛奇注意到,卡夏盯着南边遥远的天际线,列车上冷冽的东风将她的双马尾吹乱,沧海桑田谁人泪,离愁乱发酒做陪,短短几句,就是一个民族的沉浮。
“后来克里斯汀王朝覆灭,帮助克里斯汀王的世俗派怀言歌人被苏拉索尔人迫害,不过即使身体里流淌着怀言歌民族的血液,如果不再流浪,而是有了家乡,申根发芽,也不再是怀言民了。”
酒过三巡,回到车厢,两人别过。
此时走廊上流动的人很少,不容易相撞,亚普洛奇尝试发动神的不在场证明,去后面的车厢逛一逛。
后面的车厢大同小异,基本有一名机器人守在连接每节车厢的走廊,并且即使是机器,也无法察觉到亚普洛奇。
普通车厢的乘客大多是务工的普通百姓,和亚普洛奇一样穿着朴素,大包小包塞满了几乎能摆东西的空处,里面不仅有衣服行李,还有他们接下来五天的干粮。他们没有可以躺下的地方,甚至连挪动都比较困难。这让亚普洛奇想到非洲小国的火车。
不过有两人十分不协调,坐在角落里有一个神父打扮的中年男人,右眼戴着十字架造型的眼罩。翘着腿坐,十分悠闲的熟睡。
另一人是他身旁的蓝发女性,身材丰满,只穿着单薄的黑色法袍,头戴黑色兜帽,还长着一对山羊角,如同死神一般。她则是在自己带的提灯下夜读。亚普洛奇凑上去看:
(黑暗时代433年,龙魔女完成对大陆的征服,450年归隐天山。暗黑时代431年至444年圣女对教会发起反叛,12年间400万人受难。黑暗时代450年,皇女派两名特工策动沙城反叛魔族统治,同年胁迫龙族达成同盟关系……)
看上去是一本史书,但所用语言并非两国语言,描述时代也比较古老。
突然一旁看似熟睡的神父突然开口:
“你真的把他们杀光了吗?”
羊角女停下翻书的动作,目不转睛地说:
“是的,三个人。”
神父挠头说:
“我还是感觉有不舒服的视线在盯着我们。”
羊角女:“我不会在这里动手。”
“好吧,可能是我多虑了。”
亚普洛奇正要离开,刚好听到他们之间的交流,没有多想,只是加快脚步离开。
再往后面的车厢连灯都是损坏的,大部分人被迫入睡。
突然,迎面感觉被什么东西撞到一下,亚普洛奇倒地,他强忍着疼痛也没有关闭神的不在场证明。
黑暗中突然现行出一名紫发少女的身影,她裹着斗篷,被撞后手中抱着的面包也随之散落一地。
“达芙,没事吧!?”
细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夜幕中又显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两人年纪相仿,看上去还是孩子。
“嘘,别出声!”
那个名为达芙的女孩迅速扯下斗篷包裹住面包,里面是精致的黑色学院礼服,她拉起后面女孩的手往前走,差不多在这节车厢的最前面坐下。
亚普洛奇似乎明白了,这与他的能力不同,似乎是某种盗贼技能或者是魔法。
达芙将面包藏在脚下,另一名金发女孩也将包给她,随后小声说道:
“我们现在和其他赦罪者有什么区别。”
达芙怂怂肩说:
“他们收缴的是民脂民膏,他们是坏人。我们抢的是坏人的东西,所以我们是好人。再说了,他们为什么不提醒我们上车前要准备五天的干粮,这不是他们的锅嘛!”
随后达芙伸了伸懒腰,抱住金发女孩睡去。
此时亚普洛奇也觉得有些困倦,酒也有些后劲,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