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从昏睡清醒,是几个仪典镇学院中同龄的孩子用洗拖把水将她浇醒。污渍沁透了她杂乱的金发,一滴一滴的黑水从发丝低落。
“喂,呆躺着干嘛,滚开,你这个外国佬。”
“真是把我们这的水都搞臭了。”
在最中间的孩子走上前去问:
“不会是给她打傻了吧,要不是你刚刚硬闯图书馆,我们才不会动手,全都是你自己的责任。”
莉莉娅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她将头顶黏糊糊的脏东西扯下来。跪倒地上磕了一头。
“抱歉,我再也不会来了。”
这样的忍让反而让那些孩子更加反感眼前这个女生,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却像个木头一样。
“知道错了就好,苏拉索尔的难民只会把书弄脏,脏了的书我们就看不了了,那样我们连考试都过不了,你也该为大家考虑嘛。”
“就是就是,大公一定会把你们这些邪恶的苏拉索尔人全部赶跑!”
莉莉娅不敢这样回家,只是跑去学校外冰湖的窟窿上把身体和衣服洗干净。
“你终于回来了。”
母亲有些憔悴,莉莉娅一家不久前才将逃难过程中被魔物袭击的丈夫给埋葬。家里还要养活一子一女,母亲只能去针叶林里去捡拾一些不像样的东西来充饥,好在莉莉娅的弟弟还能从湖里钓上一些小鱼,家里至少饿不死人。
莉莉娅额头滚烫,嘴里感觉发苦,已经开始有些晕晕乎乎了,但是她不想告诉母亲,她以为这样瞒过去,睡一觉就好。
当莉莉娅走到餐桌前,颤抖地握住木勺,母亲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女儿,你还好吗?”
“好。”
莉莉娅挤出一个笑,随后就像力量耗尽一般把脸倒在松果汤里。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家里没有钱买药,买下这栋无人居住的破屋已经是她们一家的极限了。
弟弟为姐姐捡来木材生火,母亲一直守在床前用冰块给她降温。
一瞬间无数委屈在此刻爆发,但是为了不让母亲和弟弟再担心,她转过身去,用咳嗽掩盖抽泣。
她讨厌仪典镇,讨厌那些虚伪的人,随之讨厌这座魔法重镇收藏着的傲慢的知识。
第二天,天还没破晓,她趁着母亲睡觉,偷偷去捡柴火。
昏暗覆雪的森林里只有刺骨的寒风呼啸,从积雪中依稀分辨出未被冻上的能用的树枝,一点一点装进自己的包中。
必须在天亮前回去,这样妈妈也许不会发现她的行踪。
她一脚踩空了,走到了一个被雪覆盖的小土丘上,她不像弟弟那样熟悉地形,整个人陷入了细雪堆里。
她猛烈的挣扎,可就如同缠在蜘蛛网上蝴蝶,怎么挣扎都显得乏力,绝望涌上心头。
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坚持住!”
小土坡下的外面传来用什么东西扒开细雪的声音。
莉莉娅只感觉双脚被两只手抓住,猛地一拽将她从下面救了出来。
篮子被弄散架了,里面的木柴全部陷到细雪中。
莉莉娅以为是弟弟救了她,结果是一名陌生的女孩。
她刚跪下准备磕头,只见那女孩同样跪坐在她面前,将一盏燃素喷灯放在二人面前,莉莉娅的体温逐渐恢复。
“太好了,你没事!”
那个紫发的女孩打扮很精美,用金丝缝出许多高阶魔法阵的黑绒斗篷,斗篷裙边还用琥珀装饰,衣服用整齐的泪滴珍珠做装饰,中间缝了一只龙的图案,还有许多有名有姓的魔导公会徽章,穿着上比莉莉娅老家的领主穿得更奢华。
那个女孩又开口说:
“我听说你是苏拉索尔人对吧,我叫弥尔顿达芙。”
莉莉娅点头,但是低着头不敢看达芙。
“我叫莉莉娅……”
“太好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在魔法这方面不是一窍不通吧?”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但是莉莉娅从小就对魔法很感兴趣,至少她认为她并不输那些连课本知识都学不明白的仪典镇学生。
她又点点头,这次她稍微把头抬起来一点点,看到达芙激动地翻找包中的东西。
“先拿这本考考你。”
她将一本练习册递给莉莉娅,她看过去,里面是一些概念类的初等知识。
她接过笔,虽然灰林语她还没有完全熟练,但是这些内容看个大概就能做出来,只用了不到两分钟,整版的题目就被她写好了。
达芙居然投来羡慕的眼光。
“哇咔咔,我以为你至少要先读前面的知识导读呢,居然直接就写出来了。你原来看过魔法书。”
第一次被人夸奖,莉莉娅变得面红耳赤,小声说:
“灰林的魔法知识……学过一点。”
达芙从包里掏出三张1何赛纸币,两张是作为帮她写完作业的奖励,还有一张是封口费。如果你还想继续交易,我们就在这片森林里见面。
(当时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约为10何赛,一张鸢尾花二等座票是24何赛)
莉莉娅回家后,激动地把钱给母亲。
那么,一个穷人见到自己孩子凌晨跑出门回来拿着一笔金额不小又来路不明的钱会怎么想。
母亲不论怎么问,莉莉娅都对达芙的事情只字不提,只说她在有钱人家里找了份工作。
“我真担心你惹出什么祸来!快说!”
母亲瞪了莉莉娅许久,颤抖地手将松枝取出来在火下烤干,那还是第一次用来教育莉莉娅,将莉莉娅扒光来鞭打。
粗糙的松条把莉莉娅的屁股抽出血来,她也忍住没有哀嚎。
弟弟这时夺门而入,姐姐还觉得害羞立刻背过身去,可弟弟的神情表现得极度慌张。
他语塞了,只是着急地呼吸,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告诉了妈妈。
“仪典镇的人,他们把爸爸的坟挖了!”
母亲手里的松条脱落,没顾旁边光着身子的莉莉娅,失了神似的往埋葬丈夫的地方跑。
“这里是魔法祖师修灵的地方,是我们的土地!你们不仅闯进我们的生活,你们真歹毒,竟把死人偷偷埋在这里!”
领头的是仪典镇的魔法导师之一,她用词严厉地抨击莉莉娅母亲。
此时,他们已经把莉莉娅父亲的尸首从土里挖出来,丢弃在一旁的土堆上。几个法师同时使用火焰,将坟坑和尸首一起焚烧。
“不,不要!”
莉莉娅的母亲冲上去,推开魔法导师,不顾那些法师的阻拦冲进火焰中抱住燃烧的丈夫。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居然沾染这么不洁之物!”
那个魔法导师整理了刚刚被弄乱的衣冠,大喊着:
“把这个女人也烧死!”
莉莉娅跟弟弟刚刚好赶到,莉莉娅看到这一幕在一瞬间咬破了冻僵的嘴唇,身体不受控制,脚下出现一个混乱重叠的法阵,几道红光从她身后窜出,射向众法师。
法师们被突袭打断了魔法,而大部分的冲击都被魔法导师用防御魔法拦下。
“每一种元素都胡乱撮合在一起放出的不完整喷涌魔法,就像是话都说不完整的孩童和大人争辩时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
“够了,仆奈老师!”
其他魔法师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向那个方向看去。
达芙听说了这一消息,从学校里跑了出来。
“吼?旷课的孩子可成不了我的好学生。”
“他们家里的丧费我会支付的,我会安排人把那人运出仪典镇。”
那名叫仆奈的魔法导师听了后让出了路说道:
“不错,你比以前要有主见许多了,这才是作为我们的英雄子女该有的样子。”
自那天以后,妈妈每天变得疯疯癫癫,无时无刻不幻想着爸爸还陪在她身边,弟弟代替妈妈照顾家里人的起居。
莉莉娅则每天都与达芙见面,帮达芙完成越来越难的功课。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莉莉娅会尝试使用各种手段溜进公共图书馆内读书,因此她熟练掌握了隐身魔法“化身无形”。
莉莉娅问过达芙,老师肯定清楚这个作业不是出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达芙手中,还每天来找她去写虚假的作业。
达芙则回答:
“从我被父亲从中央学院送回仪典镇的时候,我和其他老师就都明白,父亲已经将我这个魔法废石抛弃了,留在身边只会丢尽父亲的脸面。所以老师们不是很在乎我的学业。”
达芙年幼时一直被投以万众瞩目的期待,也比同龄人刻苦一万倍的钻研魔法,可是魔法书在她手里就像是变了一种东西,她对魔法的一窍不通简直是千古奇遇。
两人在雪地中进行实战训练,
达芙说:“莉莉娅,使用陨石术!”
莉莉娅双手五指张开放在额头前,一颗紫色彗星从天而降。
达芙激动地鼓掌。
“然后使用驭风魔法!”
达芙抱住莉莉娅,两人乘风而起,从空中俯瞰陨石砸穿冰湖。
此时两人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和达芙在一起的时光真是如梦似幻,她真心希望能一直被达芙需要,继承达芙对魔法的热爱,成为达芙的杖。
直到有一天,达芙没能像往常一样出现。
莉莉娅看达芙前几天送给她的魔法书打法时间,一会过去感觉什么字都读不进去。她焦急得坐不住了,干脆去找她好了,至少可以飞到她们学院的外面偷看。
“禁书果然在她手里!达芙就没有别的朋友。”
莉莉娅刚到魔法学院的法师塔下,几十个魔法师就将她围住。
“你们竟敢抓达芙?”
莉莉娅没有跟他们废话,仅仅脚一落地,几十个法师就陷入了泥土中。
其中一个法师说:“大公在上次对公司的讨伐中屡战屡败,名声扫地,别以为她还能继续包庇你!”
这几个法师理解错了,保护达芙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
莉莉娅握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弹指将其他法师冻住,对最矮的那个法师说道:
“给你五秒回答我达芙现在的位置,否则冰会碎裂。”
在占星室里,莉莉娅救出了被魔法壁罩关起来的达芙,准备拉着她离开。
“父亲最近几天回到了仪典镇,他看上去有些失神,总是疯新魔法。”
达芙这次是以真诚的语气恳求对莉莉娅:
“拜托了,一起逃跑吧!”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惨叫,莉莉娅在门口观察,发现一种可怕的触手类魔物正在疯狂吞噬整个走廊里一切活物。
几个学生联合起来使用魔法试图抵御怪物攻击,但是那怪物似乎免疫魔法,连击退都做不到,那几个学生就这样被活吞了。
莉莉娅立刻带着达芙破墙而逃。
那怪物几乎同时撑破整座学院,以法师塔为中心向城镇扩散。
莉莉娅抱着达芙飞回郊区的家中,几乎透支了全部的魔力。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弟弟与母亲全部被地上钻出的触手绞杀,当触手袭向莉莉娅时,达芙将锅炉推翻点燃了整座屋子,扛起莉莉娅一路向冻湖上奔去,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再也看不到仪典镇的影子。
莉莉娅清醒了过来,问达芙: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达芙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自己思考过要去哪。
莉莉娅从达芙身上下来说:“达芙去哪,我就去哪。”
达芙望向遥远的东方,回答道:
“去一个能够自由活着的国度,去一个不再被歧视的地方,跟我一起去,寻找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