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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的不愉快只能作为一段小插曲。我必然明白两个道理:其一是任何的改变都不能代表走投无路,这也许会给我带来一时的困扰,但不可否认的是,或许在未来一个与之前不一样的我还能帮从前的我解决一些积压在我生活中的头疼问题——嗯,或许吧。
至于第二条,“怨气不能随便撒在家人身上”——不论是我还是同样是“张可云”的颂颂,都必然明白这个道理。
……嗯,既然都这么说了,以后在面对孙小孙的所谓“无礼”行径时,我是不是也应该宽容点?
虽然按关系来说,在合计合租之前,他也就只能算是我的一个偶尔有些互动的表哥,介于“亲戚”与“家人”之间的那种……
……嗯,至少我得先作出些让步,至于他有没有机会让我像对待“家人”一样能够天天笑脸相迎,还不得看孙小孙他自己的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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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又一次降至极点。我背过颂颂躺着,却始终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刚刚升起的月亮此刻恰好透过窗户,经由白净的墙面反射到我的眼中,而直面窗户的颂颂就更不用说了。
但我也不确定她有没有睡着。我索性翻了个身,不过再怎么小心翼翼,睡衣与被子之间的多次摩擦也十分急躁地传开来,满屋子都是。
“姐姐翻了好多次……是没有睡着吗?”
颂颂软糯又充满试探的声音在下一秒飘来。
-“唔!我只是……只是在想,今天应该算是咱们相遇的第——第15……16天,对吧?”
意外发现颂颂确实也没有睡着,我情急之下找了个借口。
“嗯,如果是说9月15号那天,姐姐说得确实没错。”颂颂转而变成平躺的姿势,“但是,姐姐是不是忘记了,在我们正式邂逅的前三天,就已经有‘田螺姑娘’再给你做早餐了呢?”
田螺姑娘,田螺姑娘……这个起先充满了神话色彩的称呼在重复了半个月后终于让我有了那种听到闹钟铃声一样的厌恶感,除此之外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大概是,羞耻感?
-“是……是啊。”
厌恶感到头来还是作用于自身,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而是转移话题:
“如果这样说,那今天应该是第19天?”
在我不经意间, 颂颂温热的小手触碰到了我的手背。
-“也许吧……既然姐姐不喜欢‘田螺姑娘’,那以后咱们就不提啦——”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即使漆黑一片,没有镜子的反映,我也能想象此刻的我究竟是多么震惊的神情。
等等,颂颂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呼——呼——”
我正要追问,却听到了颂颂轻轻的鼾声。我只得作罢。
尽管张可颂的“特异功能”这段时间我已经见证了许多,但她在这一瞬间的“读心”确实是我第一次见证。
随之而来的,是我急如乱麻的各种思索——
她究竟还会什么?
她的“读心”究竟能“读”到些什么,我有可能学会吗?
……在她有那么多“特异功能”的前提下,她还能算作真正的张可云、真正的“我”吗?
……
那么多的问题挤成一堆,在一定程度上居然也促进了我的睡意,反正我是逐渐耗尽了继续思考这些问题的力量,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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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第一抹阳光相当准时地照进窗户,我揉揉眼睛,随后将目光转向了明媚的窗外景象。
房间外头“乒乒哐哐”地响着,连带着锅碗的碰撞、水流的湍涌。我能听出颂颂此刻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不过那么大的动静显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弄出来的。
就这能搞得房间墙壁一震一震的架势,难道说……是孙小孙在敲钉子?
“孙小孙,别敲啦!!!(房东老舅说钉一颗钉子房租要多收100块钱的!)”
-“什…吱吱…我听…嘎嘎嘎…见——(什么,我听不见)”
突如其来的电钻噪音把孙小孙的回应全然掩盖,而噪音完全没有中断的趋势。
这电钻声清亮又没有任何闷响,我这下完全确定是孙小孙的“杰作”了。
别人的声音听不到倒没关系,可是在听到我叫喊之后还不愿意停下手上的活计,这家伙是个头铁到一定要把事儿干完才作罢的人吗?
还有……难道颂颂也不知道在房子里边打洞会有什么后果的么?
唔……冷静、冷静。
虽然她一直都在证明她就是“我”,而且给出的证据也足够我信服了——可是,既然我都已经接受了另一个世界的我是个女孩子,就不能适当猜测在她原先的世界里并不是条条框框都与我现在这个世界一模一样吗?
颂颂的事情暂且放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孙小孙这家伙给叫住!
我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本想直接冲到外头,从地板传到足尖的冰凉感直冲天灵盖儿。
“嘶——”我忙着找到拖鞋然后穿上,也不知房间内外温差太高还是怎么着,当我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一阵冷风猛地灌入,可算是给我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好冷——孙小孙!我叫你赶快停下啊啊啊!”
怎么会那么冷啊!……或者说,是天变冷了,还是我的感觉变得更加敏感了?
我站在门口竭力朝外头的孙小孙叫喊着,可是回答我的仍然是丝毫不停歇的电钻声响,这下看着我的声音算是被彻底掩盖在嘈杂的钻墙声中了。
“不行不行……得把衣服穿上!”
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看向本应堆着衣服的床头柜看去。
……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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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很快想到,即使这一周都是在出租屋里面抱着平板度过的,这身衣服也已经有了被汗水浸湿发臭的迹象,所以这十有八九是被颂颂收去洗掉了。
那么……换一套新衣服?
虽然在身高与三围的突变后不少我以前的衣服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但我衣柜里边好像还有两件前几年的衣服……应该能穿吧?
这个问题在孙小孙胡闹的当头不值得花时间思考,我久违地打开了衣柜,但那些我熟悉的行头却意料之外地变了另一番模样——
【不,不对?!……怎么全都是……裙子?】
衣柜里边满满当当的衣服裤子——怎么全都……
随着柜门打开掀起的气流,一张贴在门内侧的纸条下端飘起,被我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
“云云:男孩子的衣服太大了,趁你这几天上网课就拿着老妈给的经费重新买了几套。”
酷似我亲手写下的笔迹却又有些可爱地写在纸条上。
“……不过也不用担心哦,这些新衣服一定能合姐姐你的身,至于以前那些衣服……”
该不会全丢了?我倒吸一口凉气。
“……嘿嘿,我当然不会丢啦!”纸条上的内容似乎很精准地猜到了我现在正在想的东西,“我怎么会是那种浪费的人呢?不必要的衣服我上周就都拜托老妈拿回家啦!”
吁——那还好。
不过,这些看起来轻飘飘的裙子……还有袜子,我还是不太能接受……
……唔,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啦!
之前我确实提到过自己已经穿过裙子什么的……但、但是,那也是在找不到合适衣服穿的前提下,找颂颂“借”(其实是颂颂硬塞给我)的。而且,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那些衣服也尽量选了与以前的“男装”材质类似的、至少不会让我穿着时心里“咯噔”一下的……
嗯,尽量朴素,不至于轻飘飘的——但是看样子,这在改变后面临的“第二步”现在不论如何都要迈出去了。
即使有睡裙、有这几天的那套裙子作为铺垫,但一想到以后还有可能穿着它们出去……
时间紧任务重,我已经顾不得“面子”了。双手坚定而又怯懦地在衣服堆里翻找着,不时一些滑腻腻的、轻薄的感觉溜过指尖,我的脸上顿时起了温热而难以抑制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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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在无限放大的恐惧作用下,他们的神情也多了不少无端的“不怀好意”,似乎每一个人都要往我和颂颂这儿看两眼。
“咕嘟——”随着最后一口奶茶咽下肚,我又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四处张望着,直到垃圾桶进入我的视线,我才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地把空杯子掷入其中。
“呃欸欸?”身后传来颂颂惊讶的声音,“怎么突然跑起来了?——等等,姐姐你怎么……就把它喝完啦!?”
“姐姐”的称呼放在外面已经足够让我尴尬好一阵子了,可看在颂颂这几天对我无微不至的照料(?),我也只能忍住不作过多吐槽了。
-“哎呀,能不能别叫这个了……”
我的声音确实已经压低到他人难以分辨的地步,但是此刻正站在我身前的张可颂一定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过,蓝色眸子的少女的嘴角难以察觉地翘起,随后她选择了装傻:
“嘿嘿,没想到姐姐也喜欢这套‘花褶子’呢。看来,我们的确算得上是心有灵犀呀。”
少女的语气轻快地好像要飞起来。
要说这“心有灵犀”……确实。至少是我在衣柜中勉强找到这套还说的上是“得体”的帆布连衣裙,勉强算是套上以后,在勉强冲出房间制止孙小孙打洞行为时意外见到颂颂的……完美撞衫。
不……这撞衫可不是“勉强”,的确算得上是“完美”,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
我还能想起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刚刚忙完家务活的颂颂解掉围裙,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的一瞬间,我能精确地捕捉到少女的眼神从意外到惊喜,然后再到意外的全过程。
“姐姐,你这是……”
-“唔,颂颂你能让我一下吗?孙小孙……”
“……呜呜啊啊羞死个人了啊啊啊!”
几乎是我回答的同一刻,少女颇有些惊恐的脸颊瞬间占满了我的眼眶,一股推力毫无迟疑地出现在我的肩上,把我几乎是以全程倒退的姿态推回到房间里。
……
“呼,……呼……”
一大锅滚热的滑蛋牛肉粥被放在床头柜上,相比较刚刚颂颂那近乎雷厉风行的行动,锅内侧就只是稍稍留了些新鲜的印子,鬼知道张可颂是用了什么邪门儿的方式,在一只手推着我走的同时另一只手直接端住滚烫的锅底,然后还一点儿没泼的。
“颂颂,怎么你……”
张可颂没有理会我的提问,她像是抓小鸡似的一只手拎住我的领子便走到了房间门口的落地镜前。
“姐姐啊姐姐,如果你真的这样出去,可能会被人当作乞丐的哦。”
我朝镜中看去——确实,即使两个人此刻穿的是同一套裙子,颂颂的整体模样就是要比我“规整”些,处处妥帖、处处都让人看着舒服。
换作我?……衣角一边耷拉着一边又被随意塞进裙中,更要命的是穿反了——而且,袖子一边高一边低,由此带来的后果是领口朝着低袖口的一侧倾斜,要是穿得再随意一些必然会现出一些不太适合在公共场合出现的东西。
再说头发——我忙着制止孙小孙呢,又怎么可能料理这些?刚刚醒来的我必然是那种发丝四处乱飞的鸡窝头,而在邋里邋遢地匆忙穿上衣裙的同时,这个问题自然是变得更加严重。
颂颂说得没错——要是出现在镜子前的邋遢少女此刻身上也是脏脏的,没准儿把她随意丢在哪个垃圾站旁边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唉,姐姐要好好学学怎么打理自己啦——”颂颂故意拉长了声音,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取来梳子、皮筋儿,开始悉心为我打理起来。
如果没人说起,也许在外人眼中我倒更像是“妹妹”了——那件事情,真的不要啦。
……
“姐……姐姐?”
张可颂的试探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望望四周——热闹的步行街、来往的人群,还有一旁的垃圾桶……
-“我……”
“我懂我懂。”我才刚开口,颂颂便把我的话掐断了,“姐姐还在想出门前我给你打理仪容仪表的事情吗?”
-“嗯……”
我垂下头去,脸上又略微浮现些许红晕,还有些——生怕被颂颂再度数落的担忧。
“哎呀,我真的明白啦。姐姐也是第一次做‘姐姐’,要花时间学习那么多女孩子的知识,我不会随便苛责什么的啦。”
我百分之百认定,颂颂必然是能读出我在思考着什么,而在知晓了我的担忧之后,她好像恨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达,自己并没有任何批评我的意思,不论是现在还是在第一眼看到我的邋遢模样时。
“好啦好啦,姐姐放轻松——现在你可是个和我一样可爱的少女,虽然一时间可能难以接受,但你要相信,身边的陌生人可都是在用正向的眼光看着我们呢!”
颂颂这么一说,我心中的忐忑似乎真的消解了不少。哪儿有什么“不怀好意”,现在的我还有颂颂,在路人的眼中可都是那种最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存在。
“哎呀,对了嘛——笑一笑就好啦!”见劝解有了效果,颂颂莞尔一笑,随后又拿起手中的奶茶嘬了两口:
“咕嘟——不过说起来,姐姐你喝奶茶怎么那么着急呢……跟我完全不一样。”
-“我?……我也不清楚,哈哈。”
我这样说着,其实内心早就明白了这个原理:
男生喝奶茶,纯粹就是因为自己渴了;女生喝奶茶,满足的主要还是……呃,“情绪价值”!
“哦哦~”张可颂不住地点头,津津有味地“听”着——补兑!她这已经是把自己会读心的事实直接摆在我面前了吧?
“这下我能理解啦——不过说起来,姐姐,一直遵循着‘旧路’走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也许趁着身份发生转变的关头让自己的生活态度也试着‘呲溜’转个弯,你能发现更多前所未见的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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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喝一杯奶茶就不是件对身体有好处的事情了,但是就这一次,在颂颂格外耐心的劝解下,我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变得充实了不少。
——嗯,女孩子的新身份仍然是陌生而充满未知变量的,可是在明确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体贴的张可颂帮我适应这个过程后,一切让人头昏脑胀的问题也都成为了简单的话题,就包括——
“但是,我还是没有劝住孙小孙,不要在墙上打洞来着……”
-“嘿嘿,看来云云不知道,其实我也偶尔会有些坏心思呢。”狡黠的神情自颂颂的嘴角滑落,“打洞加房租的事情我当然也知道啦——但是姐姐你想啊,这个事情房东老舅也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而他依旧选择那样做,那是不是也可以让他自己承担这点‘小小’的额外成本呢?”
-“哦,我—明—白—了—”
同样的笑容自然而然地传染到我的脸上,我颇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这陌生却又熟悉的“新声音”如今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了。
“让他自己去承担这个后果就行了嘛——呃……欸?”
此刻两人恰好路过一家国潮饮子店的窗户边,而窗内的几个人却忽地吸引了我的目光。
-“唔嗯,怎么了姐姐?”
颂颂赶忙问道,而迎接这个问题的却是我后知后觉的惊呼。
“颂颂……我居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上周我约过「他们」今天就在这里集合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