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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法术叫作‘迷行’啦。”
返回饮子店的路上,趁解顶二人没有察觉到,张可颂一个垫步凑到我身边耳语道。
“颂颂,你……你——(轻声)你真棒!”
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用法术救姐姐于水火之中,虽然没能瞒过徐晓乌,但这个时候的颂颂也是最美的!
“呃,姐……云云你没必要这么看着我吧……”一想起被蒙在鼓里的两人就在身旁,颂颂赶忙把“姐姐”的称呼硬憋了回去,这才没有引起他俩的注意。
“这个法术很不稳定,启动起来就花费了我不少工夫——而且,适用的范围有限,还相当考验他人对云云你的注意力。刚刚那会儿法术就刚好到了最大的负荷,要是你继续引起他们的注意的话,或许下一秒就会……嘭——”
颂颂颇为夸张地将双手猛地展开,似乎下一秒,一场猝不及防的“随地大小变”便有可能发生……
“哎哟,没想到张可云居然还有妹妹……说起来,你以前怎么没跟我们说过这事儿呢?”
王磁炮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呃,或许他也不知道他会闹出多大动静吧——反正他是很想知道我为啥会突然冒出一个“妹妹”。
-“……”
我可不敢回应,一是害怕颂颂所说的“注意力”因素在未来随时可能的爆表,至于第二点嘛……
……我和颂颂的相遇也就只有很短的时间,即使知道她就是“另一个我”,我却深知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这个这个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魔法气息的女孩子……要是贸然开口,如果王磁炮或者解顶突发奇想问了个我答不上来的问题,没准就穿帮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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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子店的员工还算是负责,至少没有在人多的时候因为他们仨的临时离开把座位上还没喝多少的饮料清理掉然后腾桌子给其他顾客,这还是挺不错的。
“嗯,这下到齐四个——呃五个人,就只有Prizh没有来了——呃,Prizh这么忙的吗,我们每次出来玩都不参加。”
-“都上高中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嘛。”解顶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王磁炮的牢骚,就连宽慰起来都轻车熟路,“Prizh要忙着这样那样的竞赛,我们也要忙着今天明天后天的作业——要是你真想叫他一块儿来,下一次、再下一次——总之,一定有机会的。”
他又突然看向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别说,你看张可云就像个一天到晚的大忙人。像他这样经常忙得连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的人,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带着妹妹来赴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吧?”
-“啊,我、我嘛……”
我完全没有听出解顶的话究竟是怎样的意味,到底是真的在夸赞我还是话里有话,恐怕只有解顶自己以及能看穿人心的颂颂才明白了。
……
“啊,咱们就先聊到这里吧——”王磁炮看看窗外的景象不由得分了神,“张可云你下午才来,错过了前面的不少活动……对了,我今天晚上也有其他事情,也没法儿跟你们一块儿吃饭了——下回你得早点儿来跟我们去步行街那边玩一会儿,不然又像今天这样窝在店里边聊上一个下午,实在是太没趣了。”
-“嗯……啊。”
我听他这样说,赶忙点头。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我才隐隐觉得“迷行”其实是一项相当不稳定的法术,看着颂颂头上的细细汗珠,我不由得心疼起她来。
刚刚为了维持“迷行”的法术,她看起来十分痛苦地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不过当王磁炮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与她搭讪,甚至是找借口询问颂颂“为什么看起来很不舒服”时,徐晓乌总是能第一时间替她——以及替我解围。
“呃,你懂的吧,她只是「那个」……「那个」来了。”徐晓乌又一次抢先答道。
-“对的对的,颂颂只是需要安静地坐一会儿就好——说到这里,你们坐在靠过道的那边,要不帮她倒点热水?”我紧跟其后。
“不是……为什么我总有种徐晓乌比你更明白张可颂的错觉?”王磁炮自然是感觉到些许不对,“……算了算了,我去帮她倒热水,马上就好。”
……
大约又过了一个半小时,屡屡向张可颂提问却屡屡得不到答案的王磁炮看着逐渐镀上一层金光的天空,不由得出了神。
“行吧,时间也不早了,我甚至都没怎么了解到张可云的妹妹——呃,张可云还有徐晓乌,你们该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没、没有,这些还是以后再聊吧——哈哈。”
我赶忙回答道。
“唉。……张可云,终于、终于听到你今天那么主动的回答了。我还以为今天你花活的主题是和徐晓乌‘演双簧’呢,他说一句你跟一句,听着可真费劲儿。”
“双簧”也是有理由的:像他这样的人什么问题里都会藏着些心机,为了不让他察觉到我的端倪我就只能照着徐晓乌的说辞继续回答下去——不过好在知道真相的徐晓乌没有辜负我的期许,他提供的“保护”一时间竟让我莫名感激与——恍惚。
当年的那个只会闹笑话的小子,那个只会跟在我身后、说话总不过脑子的“小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独当一面的能力呢?
“唉。我能看出来,今天不论是你还是……呃,张可颂,状态似乎都不太好。”王磁炮没有再继续深究,而是匆忙结束了话题。
“算了算了,咱们下回再找时间继续玩儿吧,我先走了——解顶,我记得你是不是也有要去忙的,要不然一起同路?”
-“是啊。……那么,我和炮哥先走了,下回再见。”
解顶罕见地装出了他在外人面前才有的“正经”气,也许是有个张可颂在现场的缘故——如果他知道了颂颂其实是“另一个我”的事实,还会有这样的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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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总感觉今天很……憋屈。”
-“我也有点儿。王磁炮,是不是因为今天张可云把他妹妹也带来的那件事情?”
“大概是吧,可是我感觉不止这件事——解顶,张可云今天的表现很奇怪,即使我也认同你之前说的‘他可能很忙’的猜想,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远没有察觉到事情的真相。”
-“嗯……一年下来,每个人的变化都相当明显——我猜,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知道这个「真相」的,只不过需要给张可云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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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哈——颂颂我满血复活啦!”
解除了“迷行”法术过后,刚刚还半个字说不出口的颂颂却忽然展开了紧皱起的眉头,就仿佛刚刚的痛苦只是一发巧妙的烟雾弹。
-“颂颂……要不、要不以后就别用这么危险的法术了吧?”我赶忙问道。
哪知眼前的少女只是微微一笑:
“不。今天这一试让我彻底明白,‘迷行’相当好用,以后还得常用。”
-“可……可是你刚刚都已经——”
“哎呀,姐——云云你多虑了。”即使在已经知晓真相的徐晓乌面前,颂颂也尽量克制住了自己把我称作“姐姐”的习惯,或许是想让徐晓乌明白“我”如今的皮囊之下确实还是那个他最熟悉的“我”。
“这个法术我先前试过很多次啦,虽然起初确实相当艰难,但在重复了很多次以后我发现每一次使用的持续时长都会延长许多,就连副作用也会有所减轻……”
或许是生怕我对此还心存疑虑,张可颂只是顿了顿,便接着继续说道:
“第一次使用这个法术时,只能堪堪持续十多秒,而且还伴有头痛欲裂的感觉;不过第二次时,就已经能坚持五分钟,虽然还是很难受。第三次……”
张可颂倒是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作为听者以及刚刚的“目击者”,看着她的痛苦模样,我依旧是无法想象在第一次、第二次,张可颂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别……别说了!”
我只觉得前不久才止住的泪腺又将开闸泄洪,在我急着上网课的那几天颂颂究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我却丝毫不知,还在背地里怀疑她的“读心”能力是不是有其他意图——一想到她刚刚坚持了那么久的最后却刻意表现得十分轻松,无限的内疚感瞬间涌上心头。
“欸,姐……云云你怎么又哭了?徐……徐晓乌还在看着呢!”
-“徐……徐晓乌还在?——好、好吧。”
我匆忙地压制住哭声。虽然在刚见面的时候我便已经有过这么一回,但如果哭泣接二连三,我在他眼里的形象是不是就要彻底崩塌了?
——没准,我这下的猜想,是“完成时”而非“将来时”……
“你……你还不走吗?”
我抬起头来,有些心虚地仰头看向这个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少年。
-“我?……我只是在想,张可云你们晚上有时间吗?——要不,咱们一起去哪儿吃饭吧。”
……
广式茶餐厅“众嗦粥汁”门头的红灯笼明晃晃地映着亮光,即使是坐在最里头的顾客脸上也是“满面红光”,更别提坐在靠门口座位的我们了。
“吃点什么?”徐晓乌拿着菜单看着我问道,看他那隐隐约约的嘴角翘起,我竟有一种仿佛回到了初中时的错觉。
-“我……我吃……该吃什么?”
没想到,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他从前影子的缘故吧,我的脑子在这一刻忽地停转了。
毕竟,刚刚的他确实不像以往了啊,哪儿还像个喜欢胡闹的小弟……?
“咱们要个皮蛋瘦肉粥吧,然后是肠粉——嗯,我点好啦,你们继续点!”
颂颂颇为欢快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僵局。
正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张可颂便凑近了我的耳朵,轻声提醒道:
“照着我做的就好。……相信我!”
好吧……有如此主动的颂颂保证在先,我只得勉强挂出颇为尴尬的笑容:
-“嗯——那、那就来份干炒牛河吧。”
说罢,我有些不太自信地看着徐晓乌,也许是生怕自己再度看到今天初见之时,徐晓乌一言不合就把我看穿的那种不温不热的轻蔑一笑。
……
“行啊,张可云你还是喜欢吃这些吗?……那我就像以前那样点咯,一份虾饺皇、一份白灼菜心、然后再来个卤水拼盘——齐活儿了!”
……
哪有什么不温不热?
真心的笑容仿佛暗示着我眼前这个成长了不少的少年在某些方面仍然没变,而在他的提醒之下,我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
「那天」,就在“众嗦粥汁”的门牌下,两个即将各奔前程的小友,点了与今天几乎一模一样的菜……
……
餐桌上的两……三人,此刻终于可以放下之前的那层薄薄的隔膜,放开心去聊那些属于他们的话题了。
“张可云,高中过了一年多,看着你与以前相比真的变了不少——呃,我指的不是模样变了,而是——「状态」。”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当然感觉有些尴尬,可这份尴尬却是能安稳说出口的那种,换句话来说就是……“独属于朋友的尴尬”。
-“也许吧——”我只得笑着挠挠脑袋,“也许这种改变早就已经出现了:前不久教师节回去看老师的时候,教化学的李老师还说我一下子‘沧桑’了不少呢,也许有些学业压力的缘故来着……”
听到我这样说,徐晓乌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一时间我竟不敢相信先前那个城墙一般的“保护伞”与现在这个恢复了不少生机的家伙居然是同一个人。
“哈哈哈!……哎呀,张可云你的改变还算是小的,我的改变你应该都注意到了吧?不过要是说到我的这一年是怎么改变的,还是得听我慢慢道来——”
徐晓乌叙事的节奏相当舒缓。在高中之后,一贯喜欢鉴车赏车的他却勇敢选择了并非强项的文科,甚至第一次当上了语文课代表……身边那些吵吵闹闹的家伙一下子离他远去,更多时候他只能静静地坐在空旷的教室里,把安静地「思考」作为一个下午、甚至一整天的课题。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徐晓乌的眼光中复而透着从前没有、如今常见的深邃。
“有时我也在想:这样的改变,真的合适吗?我会不会因为这些改变,忽然变成了一个连自己、连身边的朋友都不认识的人呢……”
他看了看我,又转而看了看张可颂。灯笼的红光此时照地恰到好处,那名叫“真挚”的目光像烛火一样在眼眶中一闪一闪,而名叫“从前”的回忆,又随着拖影被无限拉长。
看着他等待的眼神,我竟一时间无法回答,甚至在内心竟开始了自我反省:
……当初他只是去了一个中等水平的学校,却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改变;而我这个经常标榜着自己去了省重点的人,所经历的“成长”都是在大局的裹挟中被动经历的。
——换句话说,与徐晓乌相比,“我自己”真的成长了吗?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吗?——没关系。”
看我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徐晓乌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选择了转移话题:
“……说起来,初中时的那一切,真的很让人怀念呢——如果我还是像从前那样,当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屁孩儿,一个只会跟在你身后的‘小弟’,一个天天都在期待着你为我帮这帮那、解决困难的‘小跟班’,会不会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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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居然都到了这个时候吗?”
转眼之间便到了相别的时候。站在闹市区的某个人流稀疏的公交车站,市中心的脚步声、喇叭声与音响声已经与我们有了一段距离,便显得现在的场面更加透着些马上就要大结局的架势。
“唔,大概还要三分钟车才到呢。——还有什么要聊的吗?”徐晓乌看了看导航,跟我这样说道。
-“我……”
我还是想不到应该说什么,可是我的内心明明塞满了很多很多呀,为什么在这个关头却那么难开口呢……?
“(轻声)颂颂……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要不……你替我说说吧?”
少女却摇摇头:
“嘿嘿,有的东西,还是要亲历者亲口说出来才有意义的嘛~”
-“但颂颂你不也是‘我’,也算是‘亲历者’吗?”
我虽是这样说着,可面前这个与我长相几乎不二的少女却有了些得寸进尺的态度,反倒把嘴闭得更紧了。
“轰隆隆,嗡嗡——”
我看了看远处。……等等,徐晓乌要坐的那趟车已经来了?
所以……是时候了吗?应该把话说出口吗?
我的大脑飞速地纠结着,而在最后,也许是一股奇特的力量,将满腔的杂念最终凝结成几个字:
【是时候了。】
……
“等一下!”
徐晓乌刚要准备踏上车门的前一秒,我赶忙叫住了他。
-“嗯?”
他转过头来,还带着期待的笑容——他早就料到,或者是注意到了我会有这一刻的行为吗?
“从此以后,就不要把我再当作‘大哥’了……好吗?”
见他突然冒出的惊讶神态,我只得赶忙补充道:
“你看我,现在哪有一点‘大哥’的样子——现在的你有了这么大的成长,又怎么能是别人的附庸——”我竭力喊着,仿佛要把心中的不快也一并吐出。
“——以后的路,我们能成为平等的‘同伴’吗?”
我低着头,却迟迟等不到回复。
一秒。
两秒……
他……他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就在我如此想的下一秒,一只坚实却温暖的手,毫不迟疑地落在了我的肩上。
-“嗯,【别怕】,我答应你——”
“!”
我睁大了双眼抬起头来。夜色依旧,可徐晓乌那背光的脸颊此刻居然闪过了愉悦而认真的光芒。
-“那么就说好了,「云云」——
“不论你、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是平等相处的「朋友」,都是一起向前走的「同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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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姐姐你说说看,我的计谋是不是很成功呢?”
-“成……成功?你这么做可吓死我了!”我有些缓不过来,“颂颂,你今天一直都是一言不发,你忘了你也是‘我’啦?”
夜色之中,看似“状态外”的少女却只是一边傻笑着,一边轻轻地敲了敲另一个彻底沦陷状态中的少女的额头。
“虽说我也是你,但由姐姐你构建起来的人际关系,又怎么能仰仗我呢?”她说得头头是道,“虽说姐姐已经知道了我会读心的事实,但有些从改变出发带来的问题,还得真正的当事人去揣测别人的内心,亲自把话说出口才有意义嘛。——而且,或许这也能当作姐姐你在身份彻底改变之前需要经历的必修课呢?”
-“唔,颂颂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但是,如果真、真的有那种我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又、又该——”
没等我说完,轻柔而又暖乎乎的小臂一下子把我的右臂给紧紧地抱住了。
“那时候还有我啊。姐姐,别怕——
“——不管会发生什么,我一直在的哦♡”
颂颂的清甜气息轻轻打在我的脸上。未来的路仍然充满着未知,可是我已经深切地明白,不论是徐晓乌还是张可颂,“我”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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