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小孙就像是个不看人脸色的臭小孩儿,在我即将爆发更大的怒火前一个后撤步,然后落荒而逃。
我想要站起来,抓住他问问他那脑子里面是不是除了他的那些工作以外就只剩下干饭了,可是等我双手撑住床边,才发觉到完全使不上力来,只得看着孙小孙得胜而归的后脑勺逐渐离我而去。
“孙小孙,还我饭来——”
说话似乎成了我全身唯一一个能够用尽全力的动作,我也只能这样大声叫嚷着,可是这明显是无济于事的。
……
身体虚弱确实只是一时间,等我躺在床上缓了会儿,倒也能凭着自己的力气坐起身来了。
肚子自然是饿了起来。可是都那么晚了,也不想再麻烦颂颂,要不下去买点儿什么吧。
“轰隆隆——”
正当我披上外套准备开门,窗外忽然一阵响雷的怒吼,下一秒狂风大作震得窗户咔哒作响,这下我下楼买东西的念头也终于是被打消了。
实在不行的话,还是泡面吧……
我折回头来踱向没有人却还放着电视的客厅,条件反射似的蹲下然后翻开茶几下面的暗柜,结果……
没,没有啦!?
暗柜里面的东西,可只有我才知道……被我当作备用粮食的几包泡面,昨天吃了一包,我记得还有一包——怪了,到底哪儿去了?
我又站起来,像是失了魂儿的跑向厨房,途中经过大门紧闭的孙小孙房间,我一时间遏制不住怒火,近乎疯狂地敲击着房门:
“孙小孙!我知道是你,三碗米线还不够你吃的,现在肯定又是拿去准备当夜宵了吧!……还来,快还来!”
——闷声不动。
“咕……咕。”
我泄了气,在不想扰民的心理影响下,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对他的“讨伐”。
又像是亳无目的地走到厨房里边,我在水池边看到了一只凝着红油的碗,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放了进去,完全不是孙小孙那种吃完饭不收拾的家伙会干出来的。
……我似乎忘了,颂颂也没有吃——不管是什么情况,她能找到暗柜里泡面的概率自然是比孙小孙高得多的。
确实是苦了我了,可是一想到是被张可颂吃掉的,我又莫名觉得安心。
“咕——”
但是,但是……
“唔,姐姐——是饿了吗?”
我抬起头,只见刚刚应该是去洗了个头的颂颂此刻用毛巾包住了头发,她看向我的神情中似乎有些紧张和……歉意。
-“嗯……”
我挺想跟她搪塞说自己“也不那么饿”,可是也许是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缘故,心底里莫名的委屈竟然还是让我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
“唉,本来以为姐姐会直接睡到明天一早,早知道在吃最后那一包的时候给姐姐留一口的嘛。”
她这样说着,不过此刻的我心中忽地冒出了新的疑问。
-“那个,颂颂……我今天早上好像还变出了牛肉面来着,那……”
“唔,姐姐居然不知道‘意识空间’吗,你以为是‘变出来’的牛肉面,其实也算是我自己的余粮啦。”
-“呃呃,啊……?”
我自然是不知道,在得知了真相之后,留给我的歉意似乎比颂颂的更加强烈。
“那这么说,我好像又办了件坏事儿……?”
我的鼻子又酸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好像也不算严重啊,可是我为什么……会哭呢?
张可颂看着我这副模样,赶忙帮我圆了场:
“没……没有啦!反正是人总会饿的嘛,难不成饿了还要干等着?”
-“但是,但是我那样也只能让你吃泡面惹……”
“……唔,别哭啦别哭啦!现在还是先得解决姐姐的问题,我能看出来姐姐饿得慌,就算是没有啥玩意儿了我也得在意识空间里面找点什么出来——唔,别说,我找到了!”
颂颂摊开手掌,尽可能把心思沉入思考的海洋,却全然不知自己裹住头发的毛巾已经掉了下来。
紧接着,她的手掌上逐渐浮现出什么东西的影子,等我的注意力终于集中之时,才发现颂颂此刻正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饭。
我一下子看呆了。
这是“存粮”?……就像是刚出锅的吧?!
“嗯,‘意识空间’可以定格内部的时间,使里边的东西永远都能保持最新鲜的状态,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刚出锅的呢——呃,姐姐快吃吧?”
-“不……不行!”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明明是颂颂你的东西,我吃了恐怕……恐怕不行……”
听到我这样说的颂颂,忽然在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怒色。
“这怎么行。姐姐,咱们可都是‘一个人’,本来东西就是要分享的。再说了,一个人快要饿死了,我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忍受那种痛苦还不出手吗?——行了姐姐,给我趁热吃啦,不然我可就要惩罚你了哦~”
她口中的“惩罚”略有玩味,可我更愿意把它当作颂颂不想让我饿着的借口,只好接过颂颂递来的勺,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
“唔,终于吃饱惹……”
我放下了餐盘,顺手将其拿去水槽跟着颂颂泡面的碗一块儿洗了个干净。正当我准备把它们收回碗柜时,头脑中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既然我也能操控“意识空间”了,除了“取出来”,我是不是还可以“存进去”,甚至去查看里面有一些什么东西?
出自对这种神秘力量的好奇,我紧盯着手中的盘子,像是要将其彻底看穿,毕竟今天早上确实成功了来着。
“唔……姐姐,怎么看着这个盘子半天了呢?”
-“……呃欸!”
我望向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条睡裙的颂颂,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啊,我明白了。”
张可颂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盘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吃完还要放回去的话,应该也不太必要吧。我不都说了吗,我的东西就是姐姐的东西,再说那盘子也是我从家里拿的嘛,就放着吧。”
-“可,可是我想要学‘意识空间’的用法……”
我只得说明自己的意图,而颂颂听完后莞尔一笑。
“嗐,早说嘛。姐姐,既然你能取出东西来,那么放进去也是很容易的,只需要这样做:沉浸在思考之中,然后在脑海中勾勒轮廓……”
呼。
吸——
呼,吸……
再一次睁开眼,我惊讶地发现,那盘子的颜色越来越淡,最终……完全消失了。
“嗯,现在你已经掌握到诀窍了。”颂颂笑道。
-“但是……虽然‘存进去’了,但我好像还是没法——”
“是没法儿看到空间里面的东西吗?”颂颂很快就明白了。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别怕,我一开始接触意识空间的时候,和姐姐你的情况差不多。姐姐能这么快掌握‘存’与‘取’的技巧,其实已经很厉害啦。”张可颂鼓励着我说道,“再说,要是实在学不会也没关系,姐姐你还有我嘛。”
-“还有……”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直发热。
现在的我,居然还能有另一个自己为伴,而在24小时之前我想都不敢想……我一度猛擦自己的双眼想要验证这是不是一场梦,可口腔里那残留的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炒饭味道还是向我认真说明:眼前的那个自称是我的少女,她的确就是……
我一下子恍惚了。
淅——
雨声传进屋内,却又像是把我淋了个遍:冲刷去我的过往、我的孤独,然后又立刻蒸干,只留下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以及一个未知的未来。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赶快洗洗睡吧。”颂颂似乎很熟练地关掉电视机,却在随后自顾自踏进房间之前突然愣住了。
“唔……那个,要不然我还是睡沙发吧,要是姐姐不想一起的话……”
她还是意识到了即使我接纳了她,这个世界却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在这里的身份,暂时还只是一个熟悉环境的客人罢了。
可是她毕竟还是我啊,我有些不忍心呢……
“不用,咱们就一起吧——床够大,能睡下两个人!”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既然现在的你成为了我名义上的妹妹,作为家人我宁愿自己睡沙发都不能让颂颂你去睡吧。”
“姐姐……”
张可颂低下头,能看出来她的内心有些感动,又有些温暖。
“不过在这之前嘛……等一下颂颂,我先进去看一下——你待会儿再进来好不好?”
我想起些什么,赶忙跟张可颂说道。
-“嗯……姐姐你先去吧,正巧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准备呢。”
我急忙跑回房间,把一切不顺眼的东西理了个整齐,包括床头柜上倾倒的存钱罐,还有随手丢在地上的衣服裤子……
对,还有床单呢,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呼,我这才回忆起来,床单我两天前已经换过,可以稍微安心一下了。
……
雨声依旧不断,而且似乎弱不下来。
我洗漱完,在水池前把手上的毛巾挂到镜子一旁的架子上,恰好镜子微微氲起一层雾来,雾气之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正呆呆地看着我。
不知道这究竟只是“塞坦”终端的漏洞还是颂颂流落到这里带来的必然结果,现在的我到底还是变成了我以前都未曾想象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变不回去了。
要是除去身份转变后的一切顾虑,我似乎还真觉得,也许以这副模样继续生活,也挺不错的?
镜中的少女瞬间红了脸,要是换作以前的她,「那里」没准儿早就鬼鬼祟祟地撑起一顶小帐篷来,但是现在成了真,自然是撑不起来了。
“姐姐你洗漱好了没有啊,我这里还有东西要交给你呢,快过来吧。”
张可颂突然从一旁的房门伸出头来,听起来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
我只得笑着忙点头,然后舒了口气,一边强迫着自己冷静一边收拾着脸盆,用毛巾擦去手上的水,这才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里边。
-“唔啊,这都要一点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着明天再说吧。好吗,颂颂——”
我表现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我实际的精神和自己刻意表现的相比其实也相差无几了。就算刚刚颂颂说是我脱了力,我也压根没借着晕过去的机会怎么休息一下嘛。
外面的雨声又大,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极为助眠的。我站在床头昏昏欲睡,刚艰难地撕开自己紧闭的双眼,却看着张可颂依旧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强制执行的坚定,而且从我现在本来就不多的余光中好像看着那被子上边好像还放了不少东西……
“呐!”张可颂见我确实是要站不住了,便走上前来把我拉到床边坐下,紧接着转身拿起个白花花的东西。
“姐姐既然都变成了女孩子,有一些必备的东西自然是不能缺少的!”
-“嗯?”
失焦的双眼此刻终于看得清了些,只见颂颂手上的「白花花」,好像是一条……三角的裤裤!?
“这里还有睡衣睡裙啦,(咕)(咕)巾啦,有不少东西现在就要交给姐姐你呢。哦对啦,还有个最重要的东西——”
颂颂放下裤裤,又在那被各种玩意儿堆叠起来的小山上翻找着什么,最后她像是翻到了宝一样拿起另一件白色的东西。
“当当——”
不论我现在是有多么晕乎乎的,她手上举着的东西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她手上拿着的,不正是……bra吗!?
意识到不对劲,我再怎么疲倦现在也是毫无睡意,而在那股也许是来自布料的香味和另外一股不知名的香味的双重侵袭之下,我早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不行,我还不敢……”
颂颂看到我怯懦的样子,没有再摆出一副强劲的态度,而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轻轻抓住了我的手。
-“姐姐。我知道,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你确实不太自在。可是,既然已经变成了女孩子,再怎么说也得好好保护自己吧?
“女孩子的身体很脆弱,需要格外的关心呢。也许你会觉得,你总有变回去的那天,可是在也许遥遥无期的那天到来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试一试,试着扮演一个自己——一个与以往不同的自己呢?”
……
雨声依旧不停,但是已经小了许多,此刻雨点打在雨篷、打在瓦片上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似乎预示着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雨剧”即将迎来尾声。
我和颂颂一人躺在一边。我朝着窗外看去,默默感受着来自睡裙与裤裤的那种紧实却又顺滑的感觉,也许从今以后我就要与这样的感觉为伴了。
“睡了吗?”
张可颂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没、没有,突然睡不着惹……”
身后的颂颂笑了一声。
“哈……既然睡不着,咱们来随便聊聊吧。”
-“可是……可是咱们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好聊的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算我也是‘张可云’,和你有一些相似的经历,从我们两人之间的不同出发,总能有不少话题吧?”
-“确,确实……”
“而且,聊天嘛,就算是一些你知我知的事情,那种从朦胧中慢慢回忆起来,然后让各种各样的心情迸发出来的过程,不也是很让人难忘、让人愉快的过程吗?”
-“嗯……”
经张可颂这样一说,我总觉得自己的大脑中像是有一个电插头猛地被拔下,在经过大约10秒的寂静后,崭新的思考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而且似乎是我一直都想得到的——
“嗯,咱们聊聊吧。”在内心不知名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后,一些我确实比较好奇的问题竟然真的出现了。
“说起来颂颂,要是在今天下午你出现的时候,就连我都不相信你确实是‘我’的话,你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我这样问着,突然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来自颂颂的热量就这样隔着薄薄一层的睡裙,直接映在我的身上。
-“嗯,我想想……也许,再说些深入你的记忆内部、所谓的‘魔女’不可能轻易抓住的、能够让你记忆犹新的事情吧。就比如,把手机忘单车上的事情,姐姐你这个‘钟离厨’?”
嘶——
这确实是来自记忆深处的事情,甚至是让我有些不敢再回忆的事情:
我平常的闹钟设定在6点半。那时我还住在家里,平常还是骑车上学,结果有一天我竟然把手机忘在了车上,等到反应过来单车房已经关门了。
……
第二天一大早。
“上回书说到……”
“此世群魔诸神并起,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天动万象。”
“只愿荡涤四方,护得浮世一隅……”
我自知从来没有这么早出来过,只得一边听着单车房中的闹钟声,一边和一个急着骑车的阿姨在还没开门的单车房门口等了又等。
……
……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从一个回忆转到另一个回忆,直到雨声彻底的停息下来,直到两个人聊到再也没有精力去想崭新的话题,两个“我”的第一次彻夜聊天终于以颂颂细细的鼾声结束了。
我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光亮,陷入了思考。
……今天经历的一切是真的。可是明天呢?
还有……后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