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名为 露娜·奈特谢德】
少女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眼圆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猛烈的眩晕感充斥全身。
“又来了……哈——”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细细的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渐渐缓过神,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抬手擦去额头上细密汗珠。
“露泠……”她呢喃着。
她翻身下床,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流瞬间涌出,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双手浸入水中,感受着那丝丝凉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驱散了些许梦中残留的未知与无助。
她捧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
水雾间她能勉强看清这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白皙的肤色在光影下平添几分病弱,齐腰冰蓝色长发有几缕紧贴湿润的脸颊,更显柔弱。天蓝眼瞳依旧带着几分惊恐后的茫然无措,但那因冷水刺激而泛起的红晕,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生气。
“你,是谁呢?”少女开口了。
几个月前,她大概只能在梦中瞥见这张近乎无瑕的脸。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她幻想中的梦中情人。
唯一问题在于,这梦中情人的模样,现在似乎就是自己??
陆零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还能当上恐龙的知己。
命运上的知己。
陆零,家境殷实,父母双全,就读于C国中上游的大学计算机系。没有喜欢的女孩,也没有追求者。不逃课,不挂科,不学习,是一切竞赛的绝缘体。不爱运动,也不想社交,最大爱好是和好兄弟开黑。
这辈子还没什么远大理想,躺平摆烂才是唯一的心理预期。而他也确实能知行合一,日以继夜的执行着人生信条。
人生至今不能说畅通无阻,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谁又能想到,米虫路上的不可逾越的天堑悄然而至——世界,貌似要毁灭了?
记忆中湛蓝如宝石的天幕,转眼被更为浓重的灰霾遮蔽,只剩无尽的压抑与昏暗。几束阳光挣扎着穿越污浊洒向世界,却像是滤去了温度般冰冷苍白,无力的抚摸着大地之上的每一寸荒芜。荒原再无生机,千里焦土茫茫。
陨星挟无数小行星突如其来,为这颗星球上的每个生命送来死刑判决。
起先是几处人迹罕至的村落被火山吞没,随即山火燃遍全球森林,灰霾遮天。汹涌的海啸如恶魔的巨手顷刻间悄无声息的吞没了几个岛国,海水倒灌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淹没了街道、房屋和无数生命。
各国的天文机构与民间机构纷纷开始分析这颗几天前还不知所踪的不速之客,尽管分析彼此各不相同,原因迄今众说纷纭。他们也确实没必要争个对错,毕竟对外已经给出了统一而残酷的结论——人类大抵确实是玩完了。
陆零站在位于23层的巨大落地窗前向下出着神,下不停的雨冲刷了玻璃一次又一次,什么也看不清。他轻轻撇开几缕粘腻在额头上的黑发,叹着气坐回宽大的沙发上。脚边散落的七零八落,小说,华子,开过的没开的泡面桶,以及早就没电的最新款手机。
他倒不算太怕死,但这毫无预兆的终末还是令他难以接受。难民四散溃逃,暴力与犯罪,世界的崩溃,这些词几天前还仅仅存在于杞人忧天的末日小说中。
“嘿……那个,零哥。你怕死不?”两天前的巨变中,被迫随他一起回家躲藏的室友老唐放下捂着的泡面桶,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有钱人应该都怕死吧。”他这么回着,脸上竟有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不过好像也太快了一点……”
“你这说的,好像你知道些什么似的。”
“嗯嗯嗯,早几个月挖个地堡躺平,等着灾厄过去。我要是知道,可不会昨天还在和你双排掉大分欸……”陆零有些无神的双眼泛起一丝苦笑,又随即隐去。
老唐抛下了早已凉透的泡面,随手抓了一根散落的华子,急急的嘬上了一口,却被刺激的气味呛得不轻:“cao!这玩意真难抽吧,还好老子这辈子才第一次抽。”
“抽吧抽吧,养生也没几天可活了……”陆零轻叹,抬头却望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场景——
地平线之上,遮天暗影逼近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广阔无边的深邃黑暗。他能听到天空中传来一种隐隐约约的呼啸声,像是有什么庞大的物体在高速飞行,打破了寂静的天空。
他不禁想起了某位作家的描述:你在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堵墙是什么?
死亡。
死亡。
死亡。
他想过逃跑,双腿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颤抖着,战栗着。
那颗流星迅速变大,瞬间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且极其明亮的火球,其强烈的光线如同太阳般刺眼,照得整个城市如同白昼。他一度失去视力,被顷刻间的光芒完全占据了视野。失去视觉,大概是这个世界对他的最后仁慈,不必目送着一切走向末路。
无数玻璃破碎,无数石砖断裂,无数尖叫哀嚎,终究逐渐归为平静。
几根断梁划过,脚下的大楼嘎吱作响,狰狞的裂痕横贯其上,一刀两断,碎屑漫天飞舞物,随即扑向死气缭绕的大地,没了声息。
陆零体验着失重感,眼角划过泪滴,直直的向上飞去。
“我还没,活够呢……”他这么呢喃着,在狂风中将眼睛勉力睁开一条小缝。
随即血红充斥视野。
……
【冕下】
“……”
【我需要您的力量】
“……”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
【那,就交给你了】
【汝名为 露娜·奈特谢德】
……
耳边的呓语渐落,陆零却猛然惊醒。
意识尚且有些朦胧不清,大脑空白许久才逐渐有了些许反馈。
‘我,应该死掉了吧?’
‘我记得……世界末日了。’
‘23楼的话,再耐摔也凉透了吧?’
‘肯定被烧的灰都不剩了呀……那我为什么还能思考?’
‘那我这是……重生了?’
‘........cao!’
陆零挤出力量国骂道,浑身确实是一点力气也感受不到了,如果浮沉在此的意识算得上身体的话。
他感到世界如此虚幻无序,仿佛漂浮在一片混沌的海洋,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寂静与虚无。也许就是死后的世界,无垠的黑暗与孤独纠缠直到永恒。
不,不对。
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
他将意识望向那片黑暗,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遥远星空中闪烁的一颗星,若隐若现。
‘那是,我的手么?’
宛如深陷于泥潭的落难者,陆零在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未归于尘土的一刻便行动了起来。
更多的麻木,疲惫,疼痛传入意识,过往避之不及的一切此刻皆甘之若饴。
这些感觉是如此陌生又熟悉,陆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紧接着,这种刺激顺着手臂向上攀爬,所经之处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轻轻叮咬、抚摸。血液像是被重新唤醒的河流开始流动,冲击着血管壁,带来微微的痒意。
最终麻木感为胀满的充实感所取代,陆零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肌肉与关节摩擦的快感。 他,重生了。
积蓄片刻猛然睁开双眼,洁白无暇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胸好闷,喘不过气来。
滴答,滴答。
输液瓶中的液体缓缓滴落,奏响重获新生的序曲。虽然很难动起来,陆零仍然设法感受着身体的具体状况。
正准备些许挪动以看看现在的模样,陆零只感到一阵晕眩,眼神再度迷离了起来。
【汝名为 露娜·奈特谢德】
与长久的黑暗不同,只是仅仅一瞬,不知何种语言的呓语在大脑中回响起来,又迅速淡漠下去,只留这份含义盘旋于脑海无法散去。
“露娜·奈特谢德??”
眩晕消散过后,陆零终于能明确感受到身体的存在了。
轻轻点头,摇头,十根手指,两只手,两条腿。
嗯……奇怪。身体有些不同,是太久没见了么。五姑娘好像是大了一点,嗯,长了不少。手臂这是短了点吧,难道末日后还能重新捏上人吗?
不止双手,每一处关节和肌肉都有微妙的变化,似乎并未在操控原来的身体,而是在玩弄什么提线木偶一样。这暂时被陆零归结为了苏醒的后遗症,毕竟谁也没有真正重生过一遭。
“呐,她好像醒了。”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小阵脚步声。急促,却有欢欣鼓舞。
陆零勉力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几缕冰蓝色发丝。
他一怔,且不说头发多长的问题,这发色是怎么回事。刚恢复知觉的双手努力摸索着上半身,确实没长什么奇怪的角,也没有鳞片覆盖,只是稍稍柔顺了一些。
真的只是柔顺点么??这起伏,微软的手感,这是男孩子能有的配置么?
陆零先前在豆沙包网上也算看过不少奇怪主题的小说,这应该属于那种,变身吧?可那个不得有个小萝莉咬你一口什么的么,起码也要有点什么坠崖被救的超凡经历吧,这不就经历个世界末日怎么就……也许确实有过这样那样的幻想,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想到这陆零几乎就要抽泣起来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恰巧两声脚步消逝在耳边,打断了陆零的胡思乱想。
黑色款洛丽塔裙,很是华丽的款式。黑发及腰,微微挥洒。白皙的双手交错于背后,轻轻欠身,水灵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少年”。
“呐呐,你感觉怎么样啊?”清脆声音入耳,主人正是这位些许古灵精怪的小萝莉,“手术很成功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啦,嘻嘻……”听到声音渐弱,陆零不禁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胸前那两团不可名状之物。
这算是,嫉妒么。
“你醒了就好,我确实没见过从那种事故中活下来的人,也许你天赋异禀吧。”是个低沉的男声,来自另一位尚看不到脸的大高个,只能看到飘拂的白大褂下摆。
“艾芙琳小姐。”
“有什么了不起的……”名为艾芙琳的女孩撇了撇嘴,“你的小命可真硬呐,那可是“死神”,超越4级异兽毁灭的能量释放啊,谁能想到泯灭中心半径100米还会埋着幸存者呢?”
“请不要说太多余的事,您知道她可能……”
“这些东西知道了又如何呀!老橘子皮们说的话听听就好了嘛。”
喂喂喂,老橘子皮是什么啊。陆零暗自吐槽,该如何出场才好,却只听她语出惊人:
“呐呐,她是无关的就处理掉好啦,反正你们也就是干这个的吧,这么多时间只用处理这一个欸。”艾芙琳又恢复了那个古灵精怪的模样,披肩长发随语句飘扬,宛如精灵般灵动,看的陆零一愣一愣的。
倒不是没见过可爱的女孩子,但这个天使般的嗓音流露的都是些什么呀!无关的就处理掉么,那他一介草民大概也搭不上什么特别的关系,岂不是要被……
咳咳咳——嗓子一甜,似乎涌上了什么生涩的味道,被陆零一口气全咳了出来,星星点点的血混着体液洒落于身下的床单。
两人的对话确实被这一出打断了,齐齐将注意力转移到病床之上。
陆零眼下也顾不上身体情况了,清清嗓子就赶忙开了口:
“那个……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