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所有行动，所有伪装，都在白子那句平淡的话语中，被彻底击碎，碾成齑粉。
C7路线。
避开三个监视探头。
节约十一分钟。
每一个词都精准得像手术刀，剖开了她自以为是的计划，露出了里面粗糙而鲁莽的内核。
这已经不是观察力或者直觉能解释的范畴了。
这根本就是……预知。
“走吧，前辈。”白子已经跨上了那辆线条狰狞的装甲自行车，回头看了她一眼。
星野机械地迈开脚步，坐到了后座上。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辆如离弦之箭般窜入夜色。冰冷的风灌进领口，城市的灯火在两旁飞速倒退，拉长成一条条绚烂的光带。
星野抱着自己的枪，感受着身下传来的规律震动。
她什么都没说。
白子也没有说话。
沉默在高速行驶的风中被无限拉长，变得粘稠而沉重。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一直以来，都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从白子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从她一次次精准地出现在最需要她的地方，从她总能看穿自己所有的伪装开始。
这已经超越了“默契”和“信赖”。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理解的联结。
“白子酱。”
星野终于开口，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你是不是……会读我的心？”
这个问题，她问得半真半假。带着一丝自嘲的玩笑，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认真。
装甲自行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划过一道平滑的弧线，白子没有回头。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清晰地传了过来。
星野整个人都僵住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是“嗯，前辈你在说什么胡话”的敷衍，还是……
“我不是在开玩笑。”星野提高了音量，压过了风声。
“我也不是。”白子回应得很快。
这下，星野彻底不会了。
她的大脑，第二次宕机。
如果说刚才只是短路，现在就是彻底烧毁了主板。
读心？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玄幻了？这是高武世界，不是超能力大战啊！
“为什么？”星野下意识地追问，“你是……超能力者？”
白子沉默了几秒。
就在星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那平铺直叙的话语再次传来。
“因为我也是穿越者。”
轰隆。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星野的脑海里炸开，将她残存的理智和世界观炸得粉碎。
穿越……者？
和自己一样？
这个固执得像石头，强大得像怪物，永远走在她前面为她规划好一切的后辈……
也是一个来自“外面”的人？
无数的碎片在星野的脑中飞速闪过。第一次见面时白子那句“我认识你，前辈”，无数次战斗中天衣无缝的配合，还有此刻，这完全不合常理的“预知”。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不解，所有的违和感，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和混乱。
“你……”星野张了张嘴，却发现有太多问题想问，以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基沃托斯的未来，已经被改写了。”白子似乎没有让她继续纠结下去的打算，主动抛出了更惊人的信息。“我们所熟知的‘剧情’，已经面目全非。”
“包括前辈你的认知，还有记忆。”
“什么意思？”星野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前辈。”白子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在你记忆里，千禧年游戏开发部的王小桃和王小绿，是什么发色？”
“粉色和绿色啊。”星野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是常识。
是刻在DNA里的角色设定。是就算世界毁灭都不会改变的真理。
就像爱丽丝是机器人，尼禄是看板娘一样，天经地义。
“不。”白子否定了她。
“她们是黄发。”
星野愣住了。
黄发？
开什么玩笑。
这比说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离谱。
“你记错了。”星野立刻反驳，“绝对是粉色和绿色。”
“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子没有再争辩，只是专注地驾驶着车辆。
但这句话，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星野的心里。
她开始怀疑。
不是怀疑白子，而是怀疑自己。
如果白子也是穿越者，那她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
那么，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
不可能。
她对那些角色的爱，对那个世界的熟悉，是她穿越到这个残酷世界后，心中唯一的慰藉和坐标。
如果连这个坐标都是错误的……
那她还剩下什么？
一路无话。
当装甲自行车平稳地停在千禧年分校区那极具未来感的建筑群下时，星野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混乱中。
白子利落地收好车辆，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通风管道的入口打了个手势。
“从这里进去，可以绕开正门的身份验证系统。”
星野麻木地点了点头，跟着她钻了进去。
复杂的管道网络并没有对白子造成任何困扰，她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轻松地找到了通往游戏开发部活动室的暗门。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股混杂着零食、泡面和臭烘烘能量饮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堆满了游戏机、显示器和各种意义不明的纸箱，只有中间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两个身影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打着格斗游戏。
“小桃！你作弊！不许用无限连！”
“嘿嘿，兵不厌诈！小绿你太嫩啦！”
活泼的争吵声，熟悉的游戏场景。
一切都和星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除了……
那两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灿烂的金色长发。
星野的呼吸，停滞了。
真的。
白子说的是真的。
不是粉色，不是绿色。
是如同阳光般耀眼的，金色。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啊！星野前辈！白子前辈！”
金发的王小桃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立刻丢下手柄跳了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你们终于来啦！我们等好久了！”
金发的王小绿也站起身，有些害羞地朝她们点了点头。
“前辈们好。”
星野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感觉自己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冷静，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抱怨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
“真是的，动作太慢了。”
一个身影从堆积如山的纸箱后面走了出来。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正在不断跳动着数字的计算器。
是早濑优香。
千禧年研讨会的会计，以铁腕的预算管理和对数字的偏执而闻名整个基沃托斯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被她列为“预算黑洞一号”的游戏开发部里？
优香无视了星野脸上巨大的错愕，径直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计算器举到了她的眼前。
“星野前辈。”
“关于你提交的这次‘特殊诱饵作战’的预算申请，我有几个问题。”
“其中，‘战术甜甜圈’的采购费用高达五万信用点，以及‘午睡用高级枕头’的报销项目……”
优香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