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审判院有一名很有天赋的骑士,他就和如今的你一样,英勇无畏,面对敌人毫不心慈手软。”
米歇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只是在他那个年代,魔法刚刚被列为禁忌,他尚未意识到魔法的危险性。”
“他有时候也会想,神明的光辉明明笼罩万物,为何维独容不下魔法的存在?”
“这个疑问如同一颗种子,悄然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后来,这名骑士在任务中解救出了一名无辜少女。”
“少女的纯真与善良深深打动了他,他们很快坠入爱河,结为夫妻。”
“婚后,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每当骑士结束一天的执勤,推开家门,看到妻女在门口迎接他的身影,他都感到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骑士在教会中表现突出,不久后,他接到了一项重要任务——捣毁艾瑟兰最大的地下魔法组织。”
“这个组织异常狡猾,好似能得到内幕消息一般,总是能提前转移据点,让审判院的执法队屡次扑空。”
“骑士的压力与日俱增,但每当他感到疲惫时,他体贴的妻子总会陪在他身旁,为他排忧解难。”
“直到有一天,骑士决定提前行动,比原计划早了一日出击。”
“这次行动收获颇丰,据点中未来得及撤离的魔法师被他一网打尽。”
“他本计划此次任务之后,要请一个长假,在家中好好陪陪自己的妻女。”
“在他摘下组织领头者的兜帽前,他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直到他在兜帽下,看到他妻子写满怨毒的脸。”
“他无法将眼前这张充满憎恨的面孔,与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妻子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怖,他至今难以描述。”
“他冲上前去,反复质问妻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试图从妻子口中得到一个借口,哪怕再蹩脚,也让他有理由转身去袒护她。”
“然而,妻子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一言不发。最终,他亲手将长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临死前,妻子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在那之后,他彻底崩溃了。他不断地质问自己,神明的胸襟如此宽广,为何偏偏容不下魔法的存在?”
“那些使用魔法的人,真的有错吗?”
“这位曾经虔诚的骑士,在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信仰与挚爱。”
说到这里,米歇尔低下了头,未戴面具的右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苦。
这是达里安第一次在米歇尔总队长的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那种痛苦,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伤痕,即便岁月流逝,依旧未曾愈合。
“任务结束后,骑士申请退出了前线执法队。”
“他整理了妻子的遗物,带着女儿搬离了旧居。”
“他想换一个新的环境,远离那些让他睹物思人的地方。”
“女儿在新家中一天天长大,他将对妻子的爱,全部倾注到女儿身上。”
“成年后的女儿,出落得明艳动人,眉眼间愈发像她的母亲。”
“骑士也渐渐步入中年,随着时间流逝,他似乎慢慢淡忘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此时的他,只希望女儿能够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生活,这便是他唯一的愿望。”
“可惜,命运总是专挑苦命人。”
“某天深夜,他被楼下的嘈杂声惊醒。走出门外,他才发现,家附近已被审判院的执法队团团包围。”
“领头的队长,正是他当年的下属。”
“他不安地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当年的下属却告诉他,他最宝贵的女儿,竟是一名潜藏的魔法师。”
“明明才拼尽全力游出湍急的涡流,尚未有丝毫喘息,他又身处漩涡的中心。”
“骑士自然不肯相信。他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如此乖巧可人的女孩,怎么可能是邪恶的魔法师?”
“他无法再承受失去仅剩亲人的痛苦。”
“尽管骑士已步入中年,他的剑依旧锋利。更何况,这一次,他是为了保护女儿而挥剑。”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这并非他的本意,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屠戮这些无辜的执法队员。”
“骑士怔怔地看着鲜血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竟如此陌生。”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了女儿怯生生的声音。”
“爸爸...”
“骑士下意识地丢掉了手中的长剑,迅速擦去脸上的血迹。他害怕自己满身鲜血的模样会吓到女儿。”
“然而,当他转过身时,迎接他的却是女儿手中骤然绽放的魔法光芒。”
“他怎会对自己的女儿有丝毫防备?肆虐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的半侧身躯,灼热的痛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跳动的火焰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在女儿的脸上看到了与当年妻子死前一模一样的神情——那种可怕而怨毒的眼神,像一把利刃,刺向他的心脏。”
“当他的半边身躯化为焦炭,轰然倒地时,女儿缓缓走到他的身侧,俯下身,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说过,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瘫倒在地的骑士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女儿早已被妻子的残魂占据。”
“她潜伏在他身边十数年,就是为了等待今日的复仇。”
“她趁虚而入,控制了他的精神,歼灭了教会的同袍,待到双方两败俱伤之际,再出手给予他致命一击。”
“妻子十年前射出的那一箭,在此刻,终于射中他的眉心。”
“那一刻,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仁慈与侥幸也彻底消散。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挥出,削去了女儿的头颅。”
“女儿的头颅飞起,脸上依旧带着错愕的神情。”
“他将女儿的尸首紧紧抱在怀中,想要低头痛哭,却发现炽热的魔法火焰早已将他的眼泪烤干,无法再流下一滴泪水。”
米歇尔缓缓摘下了左脸的面具,露出了其下如同地狱恶鬼般可怖的面容。半张脸布满了狰狞的疤痕,那是被火焰灼烧后留下的永久印记。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
米歇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魔法师对力量的渴求,就像野草的种子,一旦播下,便会疯狂地蔓延生长。”
“这是他们骨子里无法抑制的欲望,即便用大火烧尽,也总会有残留在土壤中的草籽,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这种欲望就像是一种诅咒,他们会为了获取知识与力量付出一切代价,最终,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幸免。”
“后来,我回到了审判院,誓要将魔法从艾瑟兰彻底根除。”
“我发誓,神权所指之处,魔法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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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之间,银发少女静静地站立着,手中捧着一本薄薄的故事书。
她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挥动,随着她的动作,一行行文字如同被无形的笔尖勾勒,缓缓浮现在纸张上。
“‘告诉我你的选择吧,达里安。’”
“‘你是否有为了信仰舍弃一切的觉悟?’”
“米歇尔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而锋利,直刺达里安彷徨的内心。”
写完这一段,银发少女将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口中发出一声慵懒的轻叹。
她的动作随意而自然,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书页,眼神中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期待。
“让我看看吧,达里安。”
“伊莎贝拉和信仰,究竟谁在你心中的分量更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