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双溪镇外的山坡路上，野草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纸从浓密的草丛中走出，衣摆拖出长长的痕迹。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身上挂着碎裂的纸屑，叶片黏在破损的“皮肤”上，纸纤维下隐隐渗着腐烂气息。
空气都因此发酸。
纸抬头。
双溪镇的牌匾，焕然一新。
白日里残缺不全、只剩下“双溪”两个字的破木牌，现在变得完整无比——
“双溪镇”三个鎏金大字高悬门楣，光亮得仿佛刚刚被擦拭过。
镇口灯火通明，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的富庶年代。
青砖黑瓦错落整齐，连风吹过都能听见隐约的人声——
繁华、喧闹、烟火气十足。
与白天荒凉破败，根本不是同一个地
繁华的不像话。
纸静静听了几秒。
“白天荒废如坟，晚上却灯火万家……”
纸低声喃喃，“这是反向昼夜吗？还是规则入夜后生效？”
他眯起眼睛，“看来‘镇子’真正的样子，只会在夜里出现。”
他没有立刻进入。
而是回头看向山下的白雾。
纸的视线落在那片雾上，眼底第一次出现了慎重。
他刚刚就是从白雾里杀出来的。
白雾里四处都是厉鬼，还很凶，纸都被逼得退回来了，甚至有几只连他都要避让的恐怕厉鬼。
纸皱了皱眉，“好在我保命能力够强否则刚刚我可能都栽在里头了。”
风轻轻掠过，他的衣角被吹得猎猎。
仔细一看可以看见他身上的“皮”像纸一样开始一点掉落。
纸皮掉落后流出了腐朽的气息。
也正是这气息让他震慑住了些许厉鬼。
就在纸回想刚才在白雾中的惨烈遭遇时，他忽然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他那双像死纸一样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凝重。
“来了。”
纸轻声喃喃。
像是从无尽深处传来的，不属于人、不属于鬼，更像某种“残缺古物”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正逼近——
嘶……刮……嘶——
那是他刚才在白雾里遇到的恐怖厉鬼。
一只曾经的古时代规则者复苏后的恐怖厉鬼。
能让纸都避之不及的那种恐怖。
“竟然追到来了这里。”纸思索片刻没再犹豫快速往镇里而去。
他没得选，那只厉鬼太恐怖了，以前是位规则者，现在死了厉鬼复苏后更加可怕不少。
“那么恐怖的规则者怎么没自我肢解？是古时代没想到这种方法吗？”纸喃喃道。
纸眼睛像是透过白雾中看见那道恐怕身影。
“放在这个时代哪怕没到玉哥，敌老那种层次也不会太差。”
纸回过神不再多想直直往镇子里跑去。
他不知道镇里是否安全，但至少能隔开那只即将踏出白雾的恐怖存在。
脚步声急促，像是命悬一线。
就在他冲入镇口那一刻——
白雾中，一道模糊的影子停在镇门外。
它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了。
纸并没有回头确认，只是悄悄松了口气。
随即，纸的身影没入镇口消失。
——
与此同时。
古宅过廊上，昏暗的灯盏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拉出一条条细长阴影。
陈凯与谢若曦本来还在讨论下一步行动，但陈凯忽然动作一顿，侧过头。
“怎么了——？”
谢若曦的话刚出口，就自行噤声了。
因为她也听见了。
那是一种极轻，却足以令人心脏僵住的声音：
踢踏……踢踏……
像鞋底拖在古老木板上。
像很久以前住在这里的人……重新走回了这条廊道。
谢若曦眉头皱紧：“有人？是其他行者？”
“……不止。”
陈凯低声道，“听仔细一点，注意看周围的变化。”
谢若曦顺着他的目光抬眼。下一秒，她怔住了。
狭窄的过廊尽头，原本死寂的古宅庭院——
竟亮起了灯火。
温黄色的纸灯笼一盏盏点亮，微风吹得灯影摇曳，像是在欢迎夜归的主人。
廊下有人影掠过。
一名仆人模样的女人，低着头，抱着一叠布料缓缓从庭院里走过去。
她的脚步轻得不像活人。
而且擦肩而过时——
谢若曦竟完全没听到呼吸声。
“……怎么可能？”谢若曦低声喃喃。
“刚刚我们明明才从膳房出来，这地方空无一人。”
“现在……像回到古时候一样？”
陈凯的脸色同样沉了下来，但语气依旧冷静得不像年轻人。
“你还记得我们刚进入膳房的时候吗？”
谢若曦沉默片刻，“……一开始死寂，像废宅，八仙桌上的‘血肉’，然后膳房突然像是活了一样，众人被强行控制。”
“对。”陈凯点头，“那不是偶然，是触发条件。”
他抬眼看向深沉的夜空。
“到夜晚……整个镇子的‘真实形态’才会显现出来。”
“白天，是假的。”
“夜晚，才是真的。”
谢若曦吸了口冷气。
“所以我们到的时候看到的破败双溪镇……只是白天的假象？”
“嗯。”
陈凯目光锁向远处仆人消失的方向，“真正的双溪镇，只会在夜里苏醒。”
“而我们现在……已经站在它醒来的地方。”
他顿了顿。
“走，去看看。”
谢若曦点头，紧跟在他身后。
——
镇子街道阴风阵阵。
纸躲在一处屋檐阴影下，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果然……这地方彻头彻尾是个鬼镇。”
他悄悄抬眼，视线穿过暗处，看向前方的“人群”。
不，那根本不是人。
一群死气沉沉的“居民”正齐刷刷地跪伏在御街中央，双手举起，顶礼膜拜着一座缓缓而行的轿子。
那座轿子通体泛着暗金光泽。
纸第一眼便判断出了本质。
“黄金？不……是鬼。”
“是一只恐怖的厉鬼，被某位古时代的规则者——硬生生塞进了轿子里。”
“现在……更像是一件被封印的诡物。”
金轿被四名鬼奴抬着，轿帘轻轻荡动，像是从内部有呼吸。
纸盯着那抹金光，越看心越沉。
“形制是皇帝的銮驾。”
他再看那些跪伏的“居民”。
他们整齐地伏在地面，额头贴着青石板，不敢动、不敢抬头。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皮囊。
“这些……都是鬼奴。”
纸低声自语。
鬼奴——
只要在身上被烙下鬼的“奴印”，这人从此生死都被鬼掌控，意志被剥夺，不得反抗。
镇上的所有“居民”，都是这样被奴印控制的活死人。
纸指尖微微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