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鬼身上的“零件”明显来自不同的人。
眼球、皮肤、骨骼、器官彼此不契合，却又被强行拼凑在同一具身体上。
陈凯一时无法判断，它生前究竟是规则者，还是本就诞生于规则中的厉鬼。
如果只是厉鬼，尚且有迹可循；
可若是规则者复苏而成……事情就会变得极为棘手。
因为强大的规则者体内肯定不只一种规则。
陈凯心中迅速权衡。
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徒增风险。
——撤。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几乎没有犹豫。
无色鬼域瞬间铺开。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缝合鬼的鬼域也随之扩散，两股规则之力在过廊中正面碰撞，空气仿佛被撕裂了一瞬。
陈凯强行稳住鬼域，将谢若曦一并笼罩。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
过廊的另一处。
空间轻微扭曲，陈凯和谢若曦重新出现。
谢若曦下意识看向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转头望向陈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
“你怎么直接撤了？”
陈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情况不明，继续打下去不是好选择。”
这并不是退缩，而是判断。
“那只厉鬼出现在过廊上，不像是偶然。”陈凯继续说道。
谢若曦一愣：“什么意思？”
“更像是被‘放’在这里的。”陈凯目光微沉，“有人，或者某种规则，在刻意利用它。”
“用来猎杀外来者？”
“有这个可能。”陈凯点头。
谢若曦皱起眉：“可如果这座镇子不欢迎外来者，那李二狗又算什么？他可是把我们一路领进来的。”
陈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
“如果，那也是刻意安排的呢？”
谢若曦一怔：“你发现了什么？”
“还没有。”陈凯摇头。
他没有继续猜测，而是收回思绪：
“没发生的事，多想也没用。”
“等天亮。”
“明早如果一切恢复原样，李二狗自然会再次出现。”
“到时候，当面问清楚。”
谢若曦沉默片刻点头回应。
陈凯和谢若曦的背影在昏昏欲暗的光线拉长。
——
与此同时，膳房内。
呕——
呕吐声在膳房里一阵接一阵地响起，带着撕裂喉咙般的干呕声，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膳房里，只剩下一男一女在呕吐。
“呕……那个勇哥……”
车涛脸色惨白，话还没说完，又猛地弯下腰去，胃里翻江倒海。
“这个仇……我记下了！”
回应他的，只有更剧烈的呕吐声。
相比之下，梨子涵的情况稍好一些。
她只是吃下了很少的一部分，此刻背靠在桌脚坐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却已经冷了下来。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
那些人站在一旁，冷静、漠然，像是在观察一件实验品。
“规则者……”
梨子涵低声喃喃，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敬畏。
恐惧。
还有……羡慕。
她亲眼看见了陈凯的出手。
那种力量，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
可下一刻，这份敬畏迅速被扭曲。
她的眼神骤然阴沉，怨恨像是从胃里翻涌上来。
“可恶……”
她的手死死攥紧，指节泛白。
“明明有那么强的实力……”
“却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我吃下那种东西！”
声音开始发颤。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她的声音在膳房里回荡，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喊。
车涛的呕吐声一顿，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干呕。
梨子涵的眼睛已经泛红。
不是哭出来的红，而是被怨恨逼出来的。
那一幕幕冷眼旁观的画面，在她脑中反复重演——
那些人分析她会不会死，像是在讨论一件概率事件。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
“他们都该死……”
声音很低，却比尖叫更瘆人。
“全都该死。”
她挣扎着站起身，身体还在发虚，却死死撑着没有倒下。
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具一动不动的胖大厨子身上。
那只厉鬼，已经陷入了死机。
“刚才……我听他们说了很多。”
梨子涵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
“规则者……”
“驾驭厉鬼……获得力量……”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疯狂，却又透着一种病态的清醒。
“也许……这就是我的机会。”
她盯着那具死机的厉鬼，呼吸变得粗重。
“如果我成功了……”
“如果我也成了规则者……”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笑意却没有半点温度。
“那群人，一个都跑不了。”
车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阻止。
他只是靠在一旁，脸色苍白，眼底同样翻涌着阴沉的情绪。
勇哥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车涛低下头，牙关咬紧。
“……勇哥！”
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两人的心里悄然生根。
——
翌日。
天亮了。
阳光从山脊另一端升起，温热的光线洒落下来，将双溪镇笼罩了一夜的阴冷与黑暗缓缓驱散。
可那份“热闹”，却没有再出现。
昨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镇子，在日光下重新变回一座死镇。
街道空荡，屋舍沉默，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某种被触发的幻象。
——
过廊上。
谢若曦靠在陈凯的肩头，呼吸平稳。
两人就这样，在这条冰冷、漫长的过廊里度过了一整夜。
陈凯缓缓睁开眼。
他一夜未眠，却没有丝毫疲惫感。
甚至连饥饿、口渴这样的生理需求，都变得模糊不清。
规则之力，正在维持着这具身体的“运转”。
若是平时，他做不到这一点。
可现在不同——
体内的两只鬼陷入死机状态，他几乎不需要再分出心神去压制复苏，反之他可以利用它们维持自身“生机”。
陈凯僵硬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谢若曦的脸上。
白皙、安静，温柔。
和【回音号】副本里的她，已经判若两人。
不只是气质。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变了。
那是长期被规则侵蚀后，逐渐脱离“人”的痕迹。
规则者，本就不能再单纯称之为人。
谢若曦的外表，也改变了风格。
不再是曾经的黑色长发，一副淑女模样。
齐肩的短发干净利落，一身黑色夹克，冷酷。
曾经的温和、克制，像是被一层层剥落。
留下的，是更接近规则的冷静。
陈凯抬起手。
指尖从她的下巴轻轻滑过脸颊，最后停在额头。
短暂的停顿。
随后——
指尖微微收紧。
弹。
砰。
“啊——！”
谢若曦猛地惊醒，下意识坐直身子，目光迅速聚焦。
在看清是陈凯后，她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明显的不满。
“你干嘛弹我额头？”
陈凯神色如常，语气平淡。
“天亮了。”
“该醒了。”
“……天亮了？”
谢若曦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望向过廊外的天空。
阳光正好。
可那份温度，却怎么也暖不进这座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