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台中心，慕凝雪再次击败了一位筑基巅峰的符修对手。剑光一闪即收，对手手中的符箓已然脱手飞出老远，而冰冷的剑锋则稳稳停在他的咽喉前，分毫不差。
胜负已分，干净利落得令人窒息。
慕凝雪收剑归鞘，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烟火气。目光扫过周围，看台上的喧嚣、赞叹、震惊，似乎都无法在她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那符修脸色苍白，眼神中混杂着挫败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勉强定了定神，抱拳躬身，声音带着几分艰涩：“慕师妹剑法通玄，赵某……心服口服。”
慕凝雪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回应。随后，她转身步下擂台，无视了那些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热目光与窃窃私语，径直走下台去。
……
问道台大比已经持续了两天，负责主持比试的执事扬声唱名，声音穿透鼎沸人声，清晰响彻全场：
“下一组，符域赵钦，对阵，剑域慕凝雪！”
“赵钦”二字入耳，慕凝雪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她抬眼，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正从另一侧走上台的身影上。
是他。玉霄宗弟子，赵钦。
这个名字，这张不算陌生但也绝谈不上熟悉的脸，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于灵魂深处的记忆闸门。冰冷的弯刀寒芒、那道湮灭了自己生机的雷符，以及自己意识消散前最后的绝望与不甘……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急速闪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慕凝雪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肉身消亡、性别转换、容貌剧变，但过往的恩怨却不会被埋葬。不曾想，命运兜兜转转，竟让她在这玄穹高道宗的问道台上，再次遇见了这个亲手终结了她的人。
愤怒吗？恨吗？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荒谬感。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赵钦眼中的轻蔑与狠厉，那是对弱者的随意践踏。
赵钦自然没有认出她。他此刻正皱着眉头，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即将走上台的慕凝雪，周身真元波动明显，显然将她视作了需要全力以赴的强敌。在她连胜数场、皆是一招制敌的辉煌战绩面前，任何轻视都是愚蠢的。他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位名动问道台、被誉为绝世天骄的女剑修，其灵魂深处，正是那个被他随手灭杀的云霄宗小子陈平。
问道台上，空气仿佛凝固。方才还隐隐存在的议论声彻底消失，只剩下无数道目光，紧紧锁在即将交手的两人身上。所有人都预感到，这绝不会是一场寻常的比试。
慕凝雪缓缓抬手，五指落在腰间寒月剑的剑柄上。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嚓——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响起，在这死寂的问道台上，显得格外突兀。剑刃寸寸出鞘，清冷的银辉流淌而出，映照着她毫无瑕疵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凛冽。
她手持长剑，身姿挺拔，目光穿透空气，直直落在对面的赵钦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似能穿透魂魄，让赵钦没来由地脊背发凉。他竟从这女修眼中，读出了一丝……刻骨的恨意？没道理啊，自己何时得罪过这号人物？是错觉吗？可那股寒意如此真切。
不管如何，他深知眼前这女子战绩惊人，绝非等闲之辈。当下不再犹豫，抢先发难。他左手一扬，一张闪烁着电弧的符箓脱手而出，直奔慕凝雪面门。
“轰！”一声轻微的爆鸣，雷光乍现。这只是试探。紧接着，他右手连弹，两道泛着幽绿光泽的符箓悄无声息地射出，一左一右，封锁了慕凝雪闪避的空间，正是阴狠歹毒的瘴符。
台下有人认出，低呼道：“是雷符和瘴符！赵钦一上来就动真格的了！”
慕凝雪看着那袭来的雷光，眼底深处那丝微澜再次泛起，冰冷刺骨。这雷符……和当初在九霄剑陵里，赵钦用来轰杀自己的那张何其相似。她甚至能回忆起当时身体被雷霆撕裂、意识沉入黑暗的感觉。
她手腕微动，并未见如何作势，腰间的寒月剑已自行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铮！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从剑鞘中透出，并非大开大合，而是精准无比地分化作三道细微的流光。一道流光迎上雷符，只听“滋啦”一声轻响，那电弧便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湮灭。另外两道流光则如同长了眼睛，后发先至，点在两张瘴符的符文核心。绿光一闪而灭，连一丝毒雾都未能散出。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得不可思议。赵钦瞳孔一缩，心中警铃大作。他的符箓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绝非寻常筑基修士能做到的！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
不等他细想，眼前人影一花。慕凝雪动了。她脚步轻点，身形仿佛失去了重量，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下一瞬已跨越十数丈距离，出现在赵钦面前。
寒月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尖直指赵钦咽喉。那速度，快得让台下九成九的弟子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无法捕捉其轨迹。只有少数修为高深的长老和弟子，才勉强看清那如同瞬移般的步法，心中骇然。“好快！”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赵钦吞没。他想也不想，真元狂涌而出，雷符、金刚符、土盾符……数道颜色各异的光华瞬间亮起，层层叠叠护在身前，试图挡下这避无可避的一剑。光芒交织，符文急转，声势看起来倒也唬人。
然而，在慕凝雪面前，这些防御如同虚设。
嗤啦——
并非金铁交击的巨响，更像是滚烫的烙铁划过油脂，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撕裂声。那道清冷剑光视若无物，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所有符箓光幕。雷光瞬灭，金芒黯淡，土盾崩解。赵钦眼睁睁看着剑光摧枯拉朽般破开一切，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剑锋堪堪停在赵钦喉前一寸，寒气逼人，甚至能让他感觉到皮肤上细微的刺痛。赵钦全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瞬，沛然莫御的灵力自剑身涌出，如山洪决堤，狠狠冲入赵钦体内。赵钦只觉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搅碎，经脉寸断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便人事不省，嘴角溢出带着内脏碎末的黑血。这一击，直接废了他的道途，就算救回来，也彻底沦为凡人。
看着台上人事不省、嘴角淌着污血的赵钦，慕凝雪握着寒月剑的手指微微松开。剑尖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证明着方才那一击的精准与霸道。
杀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底一闪而过。眼前这人，曾是她前世陨落的直接推手，那道雷符湮灭生机的灼痛感，仿佛就在昨日。此刻，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慕凝雪眼帘微垂，遮住了那片刻的波澜。让他活着，作为一个经脉寸断、道途尽毁的废人活着，日日夜夜承受着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痛苦与绝望，或许是更深刻的惩罚。前世的账，这样算，似乎也无不妥。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杀人，尤其对方还是玉霄宗颇有名气的弟子，后续的麻烦少不了。宗门规矩、长老问询、甚至可能引来玉霄宗那边的纠缠。她现在顶着“慕凝雪”的身份，不宜节外生枝。她可不想刚进上宗就惹一身腥。
台下死寂片刻，随即炸开了锅。
“……真、真就一招？赵钦师兄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
“嘶——好狠！这慕师妹看着清清冷冷，下手却如此决绝！直接废人修为啊！”
“狠什么狠？你忘了昨日赵钦将人打废的事了？这就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一定是慕师妹看不下去了，给那些师弟师妹们伸张正义呢！”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反驳，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快意。
“怪只怪赵钦太弱，怎么其他人在慕师妹剑下没什么大碍，就他受这么重的伤？”
“完了完了！我那一百块灵石啊！我怎么就信了邪，赌他能撑三招呢！”一个胖乎乎的弟子捶着胸口，表情比死了爹还难看，眼泪都快下来了。
旁边立刻有人凑过来，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拍他肩膀：“兄弟，都说了多少次了，相信慕师妹就对了，稳赚不赔，你怎么就不听呢？你看我，小赚一笔，晚上加餐去！”
那胖弟子哭丧着脸：“可……可谁知道赵钦怎么忽然这么弱鸡了啊……”
长老席上，气氛也微妙起来。
丹域域主风无涯捻着胡须的手指顿了顿，眉头微蹙：“此女……杀心不轻啊。”废人修为，这比直接杀了还要让人忌惮几分。
剑域域主冷寒锋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剑为凶器，意在杀伐。争斗本就如此，技不如人，生死无怨。何况只是废了修为，留他一命，已算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