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慕凝雪在心底叹了口气,脸上那点因被拆穿而起的薄怒也渐渐散去。不过是个称呼,和一个刚经历生死的小子计较什么。她压下心头那丝丝缕缕的烦躁和别扭,暂且由他去了。
慕凝雪清冷的目光落在薛易脸上,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确定他精神尚可,只是身体虚弱后,语气缓和了几分,少了些许冰冷,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易感受着慕凝雪话语中的关心,“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仙子姐姐救命之恩。”薛易的本性又开始显露,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试图拉近与慕凝雪的距离。
“既然没事了,就起来吧。”慕凝雪语气依旧清冷,但抱着薛易的手却微微松了松,示意他可以起身了。
薛易却仿佛没有领会到慕凝雪话语中的疏离之意,反而得寸进尺,双手紧紧抓住慕凝雪的衣袖,抬起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仙子姐姐,我还很虚弱,站不起来,要不,你再抱我一会儿吧?”
“真的?”慕凝雪心底略微嘀咕,的确,灵魂之伤哪有那么容易痊愈,看薛易这虚弱的样子,应该也不是装的。罢了,就让他多靠一会儿吧。
“你怎么会被那几个修士追杀?”乘着这个机会,慕凝雪再次开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探寻。
薛易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慕凝雪的怀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这个姿势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惬意。他眼珠转了转,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他声音带着点委屈,“我本来已经到了云霄宗山门了,心里还琢磨着怎么拜进宗门,去学那通天的本事。”
慕凝雪闻言,抱着他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果然……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心中无声叹息:这小子,还真是认真了。
薛易敏锐地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心下暗笑,面上却更显失落,“我是想着,怎么也得去见识见识,万一走了大运,测出个绝世灵根,那岂不是一步登天?”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目光滑过慕凝雪清冷的侧脸,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少年人的憧憬和刻意的试探,“而且……唉,说来不怕仙子姐姐笑话,我……我主要是想去找个人。”
“就是刚刚提到的‘天仙姐姐’,以前救过我的。”他故意把“天仙姐姐”四个字咬得清晰了些,同时仔细观察着慕凝雪的反应。
慕凝雪心头猛地一跳,脸上那层冰霜似乎更厚了些。她强迫自己维持平静,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哦?是吗。”这简短的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啊!”薛易没错过她那瞬间的僵硬,心中更加笃定,嘴上却唉声叹气,表演得情真意切,“我满心欢喜地跑去云霄宗,四处打听,可结果……”他停下来,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慕凝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自顾自地接下去,语气充满了戏剧性的悲伤,“他们说……说那位天仙姐姐,在九霄剑陵试炼的时候,不幸……陨落了!”
他拔高了音量,带着哭腔,“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心都碎了!”又偷偷觑着慕凝雪,见她只是眉心微蹙,似乎对他的“悲痛”无动于衷,心下撇嘴:装,接着装。
慕凝雪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这少年,果真是为了“陈平”而来。自己当初答应他个什么劲儿啊。
“唉,人都不在了,我还去云霄宗干嘛?”薛易理所当然地说着,语气恢复了些许,“所以我就想着,还是打道回府吧。谁知道走到临塗城附近,就撞上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动手,要不是仙子姐姐你及时赶到……”他适时地打住,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眼神却亮晶晶地看着慕凝雪,充满了“劫后余生全靠你”的依赖感。
……
火光在慕凝雪的侧脸上跳跃,映照出她的清丽与冷冽。她低头看着怀中少年,薛易不知是因身体虚弱,还是心绪未平,已经沉沉睡去。慕凝雪微微蹙眉,心中复杂。
慕凝雪在心底默问,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现在怎么办?这小子体内的东西,要怎么才能取出来?”她现在只想赶紧拿到无极珠的信物,然后立刻摆脱这个黏人又麻烦的小鬼。那一声声“仙子姐姐”简直像魔音灌耳,让她时刻记起自己这具不想要的女儿身。
太初剑的声音适时在她识海中响起,依旧清冷,却似乎带了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先前我已说过,信物与他的神魂本源深度纠缠,没有寻常手段可以剥离。”
慕凝雪眉头皱得更紧:“你的意思是……还有不寻常的手段?只要能拿出来,什么代价都行!”只要能拿到无极珠,让她做什么都值得。
“很简单。”太初剑的语气平铺直叙,“解铃还须系铃人。信物需要灵力温养才能显露真正的秘密。外力强催只会适得其反,唯有引导他自行修炼,以他自身修出的灵力,由内而外地蕴养信物,方有一线机会窥得其中奥秘。”
“修行?教他?我?”慕凝雪的声音陡然拔高,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再说,他资质如何?心性怎样?”她想起薛易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就觉得一阵头疼。收徒?教导?光是想想都觉得麻烦透顶。
“能不能修行,一试便知。”太初剑不为所动,“身负道器信物之人,岂会是真正的凡俗之辈?此乃目前唯一可行之法,你别无选择。”
慕凝雪沉默了。她垂下眼睫,目光复杂地落在篝火旁熟睡的薛易脸上。少年眉宇间那抹稚气尚未完全褪去,睡着时倒是比醒着顺眼多了,没了那股缠人的劲头。可一想到要收他为徒,日日相对,她就感到一阵无力。
无极珠……道器之一,是她恢复男儿身的关键。太初剑说得对,她似乎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初在京城薛府门前的情景。少年满怀期待地望着她,信誓旦旦地说要来云霄宗找她。而她,鬼使神差地,竟真的应了一句“我等你”。
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真的如此执着,千里迢迢跑去云霄宗,还差点因此丧命。若非自己当初多那一句嘴,他此刻或许还在京城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小少爷,哪里会卷入这修真界的腥风血雨?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真是……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