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姿挺拔，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眸紧阖，呼吸吐纳间，周身灵气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汇入丹田，气息绵长而稳定。这段时日，薛易在修行上确实下了功夫，进境之速，连慕凝雪也暗自点头。
须臾，薛易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水光流转，神采奕奕。他看向慕凝雪，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师尊！我感觉今天灵力运转特别顺畅，好像……好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洗涤过一样，通透极了！”
慕凝雪站在一旁，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不出喜怒。“那你外放试试，凝于指尖，看能否操控自如。”
“是，师尊！”薛易立刻应下，再次闭上双眼。这一次，他将所有杂念彻底抛诸脑后，心神完全沉浸在体内灵力的运转轨迹之中。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水属性的灵力，如同引导着一条温顺的小溪，放慢速度，细致地感受着它的每一次脉动，每一次流转，仿佛与生俱来就懂得如何驾驭一般。
慕凝雪清冷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讶异之色。炼气期修士能够将灵力外放已然不易，更遑论将灵力操控至如此细致入微的程度，化丝缠绕，收放自如。薛易对灵力的掌控力，此刻已然远超寻常炼气修士。
“不错。”慕凝雪收敛自身气息，将目光从薛易指尖灵动的丝线之上移开，语气依旧淡然，心中却暗自思忖。薛易的天赋，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更为惊人。这般灵力掌控，究竟是源于他体内无极珠信物的潜移默化，亦或是，与自己每日喂给他的那“灵药”有关？
那掺杂着她道躯津液的“灵药”，蕴含着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创生之力，除了压制他体内的道源之力，莫非竟有如此奇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慕凝雪并未深究，只将疑惑压在心底。无论如何，薛易的天赋越高，对她而言，也并非坏事。
“师尊，徒儿表现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脚下微不可查地向前挪了半寸，仰视着慕凝雪，等待着夸奖。
慕凝雪目光在他那张难掩兴奋的年轻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尚可。”
“尚可？”薛易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像是没听清一般。但下一刻，他立刻又扬起嘴角，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就要碰到慕凝雪前胸，嬉皮笑脸道：“师尊的‘尚可’，那就是‘非常好’的意思吧？徒儿就当您是夸我了！嘿嘿！”
慕凝雪不动声色地侧开半步，避开了他过于接近的身体，那双清冷的眸子终于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这点微末伎俩，也值得你如此沾沾自喜？修行之路，贵在持之以恒，戒骄戒躁。今日的‘尚可’，若无明日的精进，便是退步。接下来五日，你每日将《水元诀》抄写十遍，明日检查。”
薛易一听又要抄《水元诀》，脸上刚刚扬起的得意劲儿瞬间垮了下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三分。他垮着肩膀，苦着脸凑近慕凝雪，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腔调：“啊？师尊……十遍啊？徒儿这手，怕是写完就要抽筋了。您看，徒儿刚才表现那么好，灵力控制得多精妙，正是需要静心感悟的时候，这抄书……会不会打断了徒儿的悟性？”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观察慕凝雪的神色，见她清冷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又鼓起勇气，试探性地伸出五根手指：“要不……师尊，五遍？五遍也行啊！徒儿一定写得工工整整，比真迹还好看！”
慕凝雪看他这副耍赖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几乎无人察觉，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五遍？”她似乎真的在考虑，手指无意识地轻点了一下袖口。
薛易见状，眼睛一亮，觉得有戏，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五遍！徒儿保证写得又快又好，绝不耽误修行感悟！”他甚至悄悄往前挪了挪，试图用更诚恳的表情打动师尊。
慕凝雪却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清冷：“不过，为师忽然想起来，上次禁闭罚抄的《水元诀》，你似乎只交了四十七遍？”
薛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他张了张嘴，脑子里飞快地回忆，上次……上次他明明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师尊吃得也很满意，他还以为这事早就翻篇了，她怎么……还记得呀？
“这……这个……”薛易眼神开始闪烁，试图蒙混过关，“师尊，您是不是记错了？徒儿怎么可能少交呢……”
“为师从不记错。”慕凝雪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账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四十七遍。”
薛易彻底傻眼了。账册？这种事师尊居然还记账？他怎么不知道？
慕凝雪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继续用那清冷的语调说道：“既然如此，上次差的三遍，加上这次的十遍，一共是十三遍。”她顿了顿，似乎在计算什么，然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补充道，“十三这个数字不太好听，不如凑个整数，一共二十遍吧。三日后一并交上来。”
二十遍？！
薛易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从十遍砍价到五遍，结果师尊直接飙升到二十遍？而且理由还是“十三不好听，凑个整数”？哪有从十三往二十凑整的道理啊！这不是坑人吗？不，这是坑徒弟啊！
他是万万没想到，师尊不仅记得他上次偷懒少写了，还记得如此精确！上次禁闭，他仗着美食这件大杀器，觉得师尊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就偷偷摸摸少写了几遍，哪晓得……师尊不仅在意，还给他记在了小本本上！
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砸得还是脚趾，疼得钻心。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师尊您大人有大量”，或者“徒儿下次再也不敢了”，但看着慕凝雪那双清凌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所有狡辩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别想耍花样，没用。
完了，这二十遍是逃不掉了。
薛易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肩膀彻底垮了下来，整个人都蔫了，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有气无力，如同蚊子哼哼般应了一声：“……是，徒儿知道了。”
看着薛易那副彻底蔫下去的模样，慕凝雪心中竟难得地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轻松感，这徒弟就该这么治。瞧他现在这副老实认栽的模样，倒是比他嬉皮笑脸凑上来的时候顺眼多了。
嗯，二十遍《水元诀》，足够让他安分了。省得他总是有事没事就往自己身边凑，不是捏肩就是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搞得她心神不宁。清静些好，修行本就该清静。
目光掠过薛易那写满了“生无可恋”的侧脸，心中那点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又清晰了几分。这大概就是，为人师表的权威得到维护后的满足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