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薛易的声音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动着她的耳膜，带着几分试探，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惊喜，“师尊你醒啦？太好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易的声音让慕凝雪更加不好意思，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别过头，“咳……”
她想开口，嗓子却干涩得厉害，声音也带了几分不自然的沙哑，“嗯……扶我起来。”
“哦哦，好，师尊您慢点，慢点！”薛易如梦初醒，连忙应着，手上的力道却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坐稳。动作间，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让慕凝雪更不自在了些，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拉开一点距离。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薛易一连串地问，眼神在她脸上一寸寸扫过，生怕错过了什么。
慕凝雪避开他过于关切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无碍。”
夜风吹过，带着山林特有的微凉，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环顾四周，是之前生火的那个山坳。慕凝雪站起身，夜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许。身前，是早已熄灭的篝火，只余几点暗红的余烬，在夜色中固执地闪烁，透着一股不肯轻易熄灭的劲头。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风行空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以及……薛易这小子，明明修为天差地别，却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向风行空，试图从金丹修士手中救下她的画面。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油滑、几分少年得意，笑起来眼睛弯弯，透着点小聪明的脸，在那一刻，却因为决绝和悍不畏死，而显得有些……陌生。
是啊，陌生。
这小子，平时在她面前插科打诨，没个正形，撒娇卖痴，占便宜的小动作层出不穷，让她头疼又无奈。可刚才，那股子狠劲，那股子“我死了你也别想动我师尊一根汗毛”的疯魔劲头……
真是……傻小子。
可就是这份傻气，此刻回想起来，却让她的心口某个地方，漫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暖意。很陌生，却不讨厌。
她的人生，从有记忆开始，似乎就与“依靠”二字无缘。青石镇的日子，无父无母，说是平静，更多的却是日复一日的艰辛和小心翼翼。那时候，她还是陈平，一个小小的、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孤儿，每天想的，不过是怎么填饱肚子。
后来进了云霄宗，她以为抓到了一根稻草。拼了命地修炼，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什么？还不是怕了，怕极了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怕再次经历突如其来的变故，然后一切归零。她想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强到……至少能活得有点尊严。
可云霄宗，也不是什么乐土。资质低等，这四个字带来的分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让她始终无法真正融入云霄宗，那种疏离感，如影随形。
“喂，师尊，您在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凝雪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什么。”她淡淡回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薛易凑近几步，带着几分担忧：“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没恢复过来？要不要再歇会儿？”
慕凝雪避开他的目光，心中那股暖流又悄悄漫了上来。
原以为，云霄宗的生活就算再多不如意，至少也是个安身之所。谁曾想，那一切不过是极耀宗编织的一场骗局，一个巨大的阴谋。她，陈平，从头到尾都是一枚棋子。当真相揭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青石镇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不，比那时候更糟，成了真正的无根浮萍。以前认识的人，比如郑光，比如紫瑶师姐……她都不敢再轻易相信。
她甚至想过，或许自己就该这样，孤身一人，清冷一生，不与任何人产生羁绊，这样才最安全。
直到……再次遇到薛易。
收他为徒，一开始或许有几分无奈，有几分顺水推舟，甚至有几分……利用他来掩饰自己某些秘密的心思。
可这小子，却是个十足的牛皮糖，黏人得很，又傻乎乎地对她掏心掏肺。
她看着薛易，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却清澈明亮。
“我没事。”慕凝雪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只是在想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薛易眨了眨眼，好奇心又上来了，“师尊以前……是不是经历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心处。
慕凝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些事，的确算是伤心事。
可现在，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吵吵闹闹，却又会在危急关头豁出性命来护着她的徒弟，那种坚冰一点点被敲碎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措，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依托”吧。一个，可以让她暂时放下所有防备，稍稍喘口气的地方。
这感觉，真奇怪。她一个曾经的男人，竟然会从一个小鬼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慕凝雪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旋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她也明白了自己并非真的无所不能，道躯虽然强大，但她自己的神魂还不够强，这是她的唯一弱点。
她轻吐了一口气，微微垂眸，掩饰住眼底那一丝异样的情绪，淡淡问道，“我睡了多久？”
“有半个时辰……师尊真的没事了吗？”薛易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慕凝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见她神色确实不像有大碍的样子，薛易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懈，那股子惫懒劲儿又悄悄冒了头。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就好，那就好！师尊您是不知道，您刚才突然晕过去，可把徒儿给吓坏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要丢下徒儿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自生自灭了呢！”
他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
慕凝雪斜睨了他一眼，这小子，又开始不正经了。但她知道，薛易是在关心她。 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灵力消耗过度，休息一下就好……对了，你有没有事？风行空那一下，伤得重不重？”
薛易一听这话，立刻挺直了腰杆，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嘭嘭”的声响，“我？我好得很！师尊您看我，生龙活虎的，别说一个小小的风行空，就是再来十个八个，徒儿也能……也能在师尊您的英明神武之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不远处被拘魂索捆得严严实实，此刻已经面如死灰的方道平，“对了师尊，那个方道平……也要杀了吗？”薛易看向不远处，被拘魂索捆住的方道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