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被这动静彻底惊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睁开,看见站在床边,满脸震惊和羞愤的师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怎么说呢,有点尴尬,又有点像是强装镇定的笑容:“师尊,早……早啊……”
“住口!”慕凝雪厉声喝止,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怒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和颤抖。她紧紧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竭力想维持平日里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可眼底那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慌乱与羞恼,却彻底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她死死瞪着薛易,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你……你这个……变态!你昨夜……昨夜做了什么?!”
这话问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脸上烧得慌。
什么?变态?他连忙从床上坐起解释道:“师尊,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倒不如说,是徒儿拼死拼活,才勉强……勉强保护了您的清白呀!”
说到最后,他还夸张地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一脸“我太难了”的表情。
薛易看着师尊那双终于恢复清明,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凤眼,随即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师尊回来了,不是昨晚那个热情如火,让他差点招架不住的心魔了。虽然误会了什么,但好在有救。
“你……”慕凝雪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薛易的手指都有些发颤,“你还敢狡辩!你……你趁我……”
“师尊,您息怒,息怒啊!”薛易赶紧摆手,生怕她一怒之下直接动手清理门户,“昨晚……昨晚是您主动来到弟子房中的。而且,您当时的神情举止,与平日里……呃,怎么说呢,大相径庭,简直判若两人!徒儿斗胆猜测,您可能是……滋生了心魔!”
他顿了顿,看着慕凝雪依旧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然后,然后那个……‘您’,非要拉着徒儿……说些胡话,还要……还要和徒儿那个……是徒儿万般坚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才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举动……”
慕凝雪听着薛易这颠三倒四的解释,手脚却愈发冰凉。她信薛易的话吗?有那么一点。因为她自己脑海里那些破碎的画面,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她记得自己走向薛易,记得自己指尖触碰到少年温热的脸庞,甚至……她还想亲他?!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我……我究竟做了什么?”慕凝雪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深深的自我厌弃。她无法接受,自己,玄穹高道宗青鸾峰峰主,一个灵魂里住着男人的“她”,竟然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如此……如此失格,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
这要是传出去,她慕凝雪还有何面目见人?她陈平……又该如何自处?
虽然她灵魂是陈平,小时候在青石镇,跟那些光膀子的大叔大伯挤一个炕头睡觉也不是没有过,跟其他鼻涕拉瞎的小屁孩滚作一团更是家常便饭。可现在能一样吗?她现在是“慕凝雪”!是个女人!
更令她感到恐惧和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竟然都发生在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她的身体里,她的灵魂深处,竟然潜藏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的“自己”。那个“自己”,会做出她陈平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这比任何敌人,都让她感到害怕。
“师尊,您不必太过自责。”薛易小心翼翼地劝慰道,“您是因修炼出了偏差,才会被心魔趁虚而入。心魔会放大您内心的欲望与矛盾,做出一些并非您本意的事情,这并非您的过错。”
慕凝雪闻言,脸色依旧苍白,心绪却稍稍平静下来。心魔……惑神咒……身份错乱……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最终酿成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我们……我们昨夜,当真没有做出任何越矩之事?”慕凝雪紧咬牙关,艰难地问出口,声音细若蚊蚋。
“当然!”薛易立刻肯定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弟子以性命担保,昨夜清清白白,绝无任何冒犯之举。弟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师尊不敬。”为了让师尊安心,薛易特意强调了“不敢”二字,希望以此打消师尊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慕凝雪闻言,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悬着的心也稍稍落回原地。然而,羞愧与恐慌却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依旧笼罩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此事,不许再提起!”慕凝雪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锐利如剑,直直刺向薛易,彷彿要将他钉在原地。“还有,”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既然是心魔作祟,就仅仅只是心魔的影响,你不要因此误会什么,更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师徒之间,尊卑有序,切记不可逾越,你也别对师尊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薛易听着慕凝雪严厉的警告,恭敬应道:“弟子明白,请师尊放心,弟子绝不敢对师尊有丝毫不敬之心。” 虽然口中应允,但薛易心中却充满了担忧,师尊如此抗拒提及此事,甚至不惜用如此严厉的言辞划清界限,说明心魔之事对她的影响远比想像中更深。也说明了自己在师尊眼中的地位,看来还任重道远啊。
慕凝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羞恼和不安,迅速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衫,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薛易的房间,步履匆匆。
回到青鸾峰自己的居所,慕凝雪迫不及待地关紧门窗,隔绝一切外来的目光,彷彿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一向自持的慕凝雪,何曾如此失态过?她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高冷疏离的形象,不容许任何人靠近,更不容许自己展露出丝毫软弱。然而,昨夜心魔作祟,她却彻底失控,不仅夜闯弟子的房间,还做出如此轻浮之举。
这完全不是她!慕凝雪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极力想要否认昨夜的一切,想要将自己与那个失控的“慕凝雪”彻底划清界限。但心魔,确是由她内心深处的矛盾和欲望所生。那么,心魔所展现的一切,是否就是她潜意识中真正的渴望?
不,不可能!慕凝雪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否定,竭力想要说服自己,她怎么可能对薛易,自己的徒弟,那个在她眼中还只是个小屁孩的家伙,产生那种想法?她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徒弟!更不可能喜欢上男人!
一定是这具女子的躯体在作祟,一定是“惑神咒”的后遗症在影响她的心智,一定是这样!慕凝雪不断地在心中自我安慰,试图将一切都归咎于外在因素,以此来逃避面对内心深处那份难以启齿的真实。
“心魔一定要除掉!”慕凝雪咬牙道,她不能再让心魔控制自己的行为,做出有辱师道的事情。
一整个白天,青鸾峰的气氛都压抑而沉闷。慕凝雪除了必要的修炼,几乎将自己封闭在静室之中。她刻意避开薛易,甚至连用膳都取消了师徒共食的惯例。 薛易依旧准备好膳食,送到静室门口,却被告知不必送来。
在峰上远远望见师尊的身影,也总是清冷疏离,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薛易几次想要上前,话到嘴边,却又被师尊周身散发的寒意逼退。 师尊似乎真的将他当成了陌生人。只有在给灵药的时候,才能稍稍靠近。
“唉,怎么办呢?”薛易也无计可施了,他正坐在床头,两条腿晃荡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的木刺,苦思该如何改善两人那降到冰点的关系。
咚、咚咚。
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薛易一个激灵,差点从床沿上栽下去。他心中一凛,浑身的汗毛都仿佛竖了起来,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两下。
难道说……不会吧?!老天爷,你玩我呢?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凉的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手指哆哆嗦嗦地,好半天才摸到门闩。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道缝。
月光如水,倾泻在门外那道纤细的身影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的仙子——如果忽略她此刻的表情的话。
门外站着的,不是他那白日里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师尊慕凝雪,又是何人?
只是,此刻的“慕凝雪”,那双漂亮的凤眼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清冷疏离,反而再次盈满了脉脉含情的妩媚,眼波流转间,像是有无数小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与白日里那个恨不得离他三丈远的师尊,简直判若两人。
薛易心中警铃大作,头皮一阵发麻,暗道一声:糟糕!完犊子了!师尊的心魔,怎么又双叒叕出来了!
“薛易徒儿,晚上好呀。”“慕凝雪”朱唇轻启,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一丝丝甜腻的尾音,像是一块融化了的蜜糖,黏黏糊糊地缠绕上来,又仿佛羽毛般轻轻搔动着人的心弦。
薛易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惊悸,恭敬地唤了一声:“师……师尊好。” 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音,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这么晚了,师尊……有……有什么事吗?”
“慕凝雪”闻言,媚眼如丝,红唇微微嘟起,似嗔似怨地看了薛易一眼,反问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