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逃奴
黝黑的壮汉名叫科尔，村里人都叫他"老科尔"。他从不提起自己的来历，但脖颈上烙着的"R"形烙印说明了一切。
老科尔租下了老渔夫的棚屋，屋顶漏风，墙角长满盐渍，夜里能听见老鼠在干草堆里窸窣作响。他白天跟着渔队出海，夜里就蜷缩在发霉的草垫上，把男孩紧紧搂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就会被人夺走。
男孩叫艾林，六岁，瘦得像根芦苇杆，却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琥珀色眼睛。
——那是魔法亲和者的眼睛。
村里人都看出来了，但没人说破。在黑礁湾，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孩子拥有魔法天赋，往往意味着灾祸。
（二）烙印
老科尔是逃亡奴隶，从北方某个魔法家族的硫磺矿场逃出来的。他背上布满鞭痕，有些伤口已经化脓溃烂，结着黑紫色的痂。他不敢找药剂师，只能用海水冲洗伤口，疼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父亲，疼吗？"艾林蹲在旁边，小手悬在他伤痕上方不敢触碰。
老科尔扯出个笑容，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比起矿洞里的黑雾，这算不得什么。"
他没说的是，矿洞里每天都有奴隶倒下，尸体被扔进岩浆沟壑。他是趁着监工被醉酒术反噬的月夜，背着艾林从尸坑爬出来的，像条瘸腿的野狗般逃到黑礁湾。
——可黑礁湾的浪涛，从来不会怜悯弱者。
（三）天赋
艾林的天赋终究藏不住。
那天孩子们在礁石间捡贝壳，艾林蹲在浅滩，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海水，突然"啊"了一声。
——一道细小的水柱从他指尖升起，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
"元素感应！"渔夫的儿子惊呼。
水柱"啪"地散落时，艾林的脸比月光还苍白。
消息比涨潮更快。
黄昏时分，"黑鳍帮"的人来了。
（四）黑鳍帮
刀疤脸蹲在棚屋前，嘴里嚼着苦艾草，独眼打量着艾林。
"小鬼，伸手。"
艾林颤抖着伸出右手。
刀疤脸从皮甲里掏出块暗灰色水晶——元素共鸣石。
水晶刚触到艾林掌心，立刻泛起海水般的波纹。
"水系亲和，中等偏上。"刀疤脸露出鲨鱼般的笑容，"小子，跟我走，黑鳍培养你当术士。"
老科尔像头受伤的熊扑过来，膝盖砸进砂砾："大人！他、他才六岁..."
"六岁？"刀疤脸吐掉草茎，"白塔学院的学徒三岁就开始冥想，你个贱民懂什么？"
他去拽艾林，老科尔死死抱住他的铁靴，额头在礁石上磕出血："求您！我就这一个孩子..."
刀疤脸咒骂着抬脚，老科尔被踢得翻滚出去，吐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沫。
艾林哭着想爬向父亲，却被刀疤脸单手提起，像拎起一只海鸥雏鸟。
"哭什么？进了黑鳍，你能穿丝绸吃蜜饯！"
老科尔挣扎着要起身，刀疤脸冷笑掐诀，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冰鞭，狠狠抽在他背上！
"嗤——"
破麻衣裂开，露出森森白骨。老科尔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再也爬不起来。
艾林哭喊挣扎，刀疤脸不耐烦地弹指，一道昏睡咒光没入孩子后颈。
"带走。"
两个帮众像拖渔获般拽走艾林。
老科尔的手指抠进潮湿的沙地，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最终也没能站起来。
（五）潮蚀
三日后，人们发现老科尔的棚屋空了。
有人说他半夜爬去黑鳍的码头，被守夜的冰霜术士冻成雕像，潮水带走了冰渣。
也有人说他直接走进了涨潮的浪里，像块被侵蚀的礁石般消失了。
没人去求证。
——在黑礁湾，一个逃亡奴隶的结局，还不如被冲上岸的水母值得谈论。
艾林再没出现过。
有人说他被献给某位水元素大法师当学徒，也说他因反抗被废了元素感知，卖去了南方的角斗场。
没人知道真相。
——在黑礁湾，真相是最容易腐烂的东西。
（六）新潮
下个满月夜，又有破船靠岸。
船上下来的女人牵着瘦猴般的男孩，她的锁骨能盛住月光。
渔贩咧嘴露出黄牙："老科尔的棚屋空着，一周两个铜令。"
女人鞠躬道谢时，男孩正仰头望着天空——一道流星划过，那是某位大法师的飞行术轨迹。
男孩眼中跳动着憧憬的火光。
——和当年的艾林一模一样。
〖——凡人终究无法对抗潮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