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经过我多日的勘察,已确认魔女巢穴的位置。”
谋臣将羊皮地图展开,指尖在山崖顶部画上标记。
裹着三层貂绒长袍的王储打了个喷嚏,语气颤抖。
“拉维骑士不仅是王国的利剑,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生死,我们一定要带她回来。”
银甲骑士们纷纷回应,剑鞘相击声震落帐顶积雪。
角落里的艾丽莎蜷缩在火炉旁,火光映出手中骨哨的光泽,这是她生日时拉维送的礼物。
做工如此精良的骨哨并不常见,艾丽莎再三追问下,拉维才说出了它的价格,四十五枚金币,足足有拉维年金的三分之一。
“可北岭冰崖近乎垂直,除非我们长出蜘蛛腿...”
骑士团长话音未落,艾丽莎猛地起身,军靴踏在地毯上的回响惊得众人噤声,少女攥着骨哨,在十数双眼睛注视中径直走向王储。
“殿下,请准许我孤身前往。”
“艾丽莎骑士,虽说你也是和拉维大人一样的异能者,可那魔女生性狡猾,仅凭你一个人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王储未发一言,谋臣见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而且这岩壁也实在陡峭,我的建议还是先返回王都,准备好装备后,再回来尝试。”
“可是拉维骑士呢?要是我们再拖延下去,她生还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
艾丽莎再次转向王储,单膝跪地,她凝视着毯上融化的雪渍,喉咙间泛起一阵苦涩。
“殿下,魔女失去契约兽不过七日,现在正是虚弱之时。至于冰崖——”
火炉映出她嘴角倔强的弧度。
“给我一对冰镐足矣。”
......
第七枚岩钉嵌入冰层时,一阵狂风卷走了骨哨。
艾丽莎凌空抓住银链的瞬间,冰镐在岩壁上刮出刺耳鸣响。
悬在万丈崖壁上的时刻,她突然想起庆功宴那夜。
“拉维,你又在保养佩剑!”
她气鼓鼓夺过拉维手上的武器。
“说好的和我去买新裙子呢?”
“下次吧,后天就又有新的任务了,而且我穿长裤就挺好。”
“拉维,你真是个笨蛋!”
艾丽莎把蛋糕上的奶油拍在她脸上。
忽然,冰镐猛地打滑,少女慌忙抱住凸起的冰柱,风将她的眼泪刮走。
拉维不会有事的,她可是佩加斯最厉害的魔女猎人。
艾丽莎这样安慰自己。
......
清晨,北岭山巅被浓雾笼罩,拉维倚着紫藤花架远眺。
透过雾霭,隐约可见山脚骑士团营地的篝火。
“他们还在等什么?”
拉维拂去肩头的冰晶。
艾薇拉的发间银饰在晨光中闪耀。
“教廷蠢货连攀岩都不会。”
她突然抬手拍打拉维后背。
“倒是你,契约兽就该有契约兽的自觉,多关心关心你的主人,他们上不来才是好事。”
被魔女这样一推,拉维向前踉跄半步,右肩伤口撕裂的剧痛让她单膝跪地,鲜血透过绷带在雪地上绽开,艾薇拉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要动!”
魔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镶金法袍掠过结冰的紫藤花。
她几乎是撞开小屋木门,药剂瓶碰撞声混着焦躁的嘀咕传来:“止血草...不对是这个...蠢货,怎么把镇痛剂放这么高...”
.....
艾丽莎抹指尖深深抠进岩缝,她的鹿皮手套早已磨穿,血迹在冰壁上拖出断续的红痕。
当终于攀上崖顶时,呼啸的寒风裹着紫藤花香扑面而来。
艾丽莎抹掉被寒风吹出的眼泪,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刚想寻找拉维的身影,却被紫藤花架下的景象僵在原地。
晨光透过紫藤花架,在石桌上投下斑驳光影。
紫藤花架下,魔女正将拉维按在石桌上,沾着猩红药液的手掌从猎人敞露的后背缓缓抽离,透明药剂与血水混合着滴落。
猎人面色潮红地咬着手指,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凌乱的发丝贴在颈侧。
“忍一忍,毒素扩散的速度超乎预期。”艾薇拉将染血的纱布浸入药瓶,“再乱动...“
“还不是因为你。”拉维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痛苦,“昨晚是谁非要试验新的契约符文。”
“都这样了还嘴硬?要不要我把你绑起来?”
冰镐从艾丽莎手中滑落,砸在雪地上的闷响惊动了花架下的两人。
她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前辈被魔女脱掉了衣服,魔女还要把她绑起来?”
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在攀爬冰壁的三个小时里,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拉维被囚禁在地牢、被制成冰雕、甚至已经...但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放开前辈!”
艾丽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几乎是本能地拔出佩剑,冲向魔女。
艾薇拉头也不回地甩出三道蛛丝,拉维却突然翻身护在魔女身前。
蛛丝擦着艾丽莎鼻尖钉入雪地,在冻土上灼出焦黑的叉形印记。
“别过来!”
拉维的警告混着命令的口吻。
金发少女踉跄着后退,剑尖在拉维胸前划出浅痕。
她看着前辈袒护魔女的姿态,喉间泛起酸涩:“您...是自愿的?”
“笨蛋,我是在保护你,蛛丝上有剧毒,要是沾上了一点,你那娇俏的鼻子可就要融化了。”
艾丽莎怔在原地,拉维责备的语气让她想起初入骑士团,自己打翻魔药瓶那次——前辈也是这样板着脸说教,却偷偷替她清理了残局。
......
“艾薇拉,她是我的朋友,我的性命你随便怎么办都行,我不准你伤害她。”
艾薇拉一巴掌拍在拉维的后脑勺上。
“小猎人,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吗?都怪我平时对你太仁慈了,我管她是你的什么人,朋友也好,小情人也罢,这里是我的领地,我不允许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类踏入这里!”
艾薇拉鲜有地在话语中加入了束缚之力。
“乖乖转过身去,她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
拉维默默转身,她太熟悉艾薇拉这种虚张声势的语气,每当魔女调配错药剂,总会用更凶的口气命令她试喝。
她不会伤害艾丽莎的。
拉维确信。
......
“你怎么上来的?”
等艾丽莎回过神来,发现黑红长裙的魔女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跳开一段距离,手握住剑柄,做出防御姿势,毫不示弱地喝道。
“魔女,你对拉维前辈做了什么!”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艾丽莎感觉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下意识就吐出真言。
“从岩壁...爬上来的。”
魔女忽然轻笑,发间银蛛随动作摇晃。
“为了见小情人连命都不要?看来得修缮壁顶,做一个更大的坡度了。”
她说完,摘下银饰掷向少女,“带着这个滚回去,就给说魔女已死,拉维骑士尸骨无存。”
银饰划过抛物线,艾丽莎下意识接住。
冰凉的金属残留着紫藤花香,内侧刻着细小符文,是她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
“等等!”艾丽莎向前半步,“拉维前辈...”
艾薇拉猛然抬手,蛛丝在空中织出一道映着寒光的网。
“快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她背对少女蹲下身,沾着药剂的纱布笨拙地涂抹拉维肩头伤口。
艾丽莎摩挲着银饰边缘。
透过渐渐稀薄的晨雾,她看见拉维朝自己轻轻摇头,那个眼神与三年前庆功宴上如出一辙——当她追问骨哨价格时,前辈也是这样无奈又温柔地示意她噤声。
“告诉王储...”拉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笑意,“他的鼻炎用芳香草有奇效。”
艾薇拉狠狠扯紧绷带:“多嘴。”
......
艾丽莎固定住冰镐,攥着银饰缓缓滑下岩壁。
在她头顶三十米处的山洞前,魔女正用蛛丝缠着拉维的手腕,将试图起身的猎人按回病榻。
“别乱动!药膏还没凝固!“
“轻点,这是我唯一的衣服了!“
“闭嘴,契约兽不需要体面。“
艾丽莎仰头望去,晨光透过冰面将两个小小身影投射在岩壁上。
魔女气恼地扯着染血的绷带,镶金法袍翻飞如黑蝶,一头银发如冰雪般闪亮。
那道晃动的影子里,拉维正拼命护住自己的上衣,不让魔女更用力拉扯。
或许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坏。
艾丽莎摩挲着脖颈间的骨哨,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起初像冰晶碎裂般清脆,渐渐地却染上哽咽,最终消逝在呼啸的寒风中。
两个月前的雨夜浮现在她眼前,浑身酒气的拉维抱着艾丽莎,额头抵着剑柄喃喃自语。
“艾萝妮丝那年还不满十五岁...”月光洒进酒馆,她第一次看见永远挺拔如剑的前辈蜷缩成团,“教廷说她是灾祸,可她被押运走前,还帮我整理了床铺...”
......
三日后,山脚的骑士团拔营离去。
拉维倚在窗边,目送最后辆马车消失在薄雾中:“他们真的信了?”
“毕竟最古板的审判官也认得出这个。“
艾薇拉把玩着新作的银饰,原本蜘蛛的形状变成了拉维相貌的简笔画。
“倒是你——”她突然用蛛丝缠住拉维脚踝,“该干活了!”
“修缮山顶需要穿成这样?“拉维扯了扯黑白相间女仆长裙的裙摆,头上的喀秋莎扎得她发痒。
魔女挥动冰镐敲下岩块。
“这样才显眼,防止你笨手笨脚地掉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