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日子都没特别之处,无非是艾薇拉强迫着拉维做这做那,一不高兴了就用蛛丝把她吊起来,在崖底荡来荡去。
艾薇拉说这叫放风筝,老练的驭兽师都用这招训练不听话的驭兽。
拉维有时真想把那一堆魔药全给打翻,可艾薇拉看上去天真又任性,对待拉维又满是心机,每当她产生这样的念头,都会想法设法阻止她。
心情好时还会威胁几句,没耐心就直接使用契约魔法,强迫她去做繁琐又无聊的杂事。
社交的手腕,拉维倒是懂得一些,自然清楚怎么和艾薇拉相处,对她这样喜欢炸毛哈气的猫,不,野猫,发怒的时候就该顺着毛理。
闭上嘴,不反对,偶然还要自我贬低一番,显现出自己作为卑微下仆的地位。
这样一来,拉维是轻松了,艾薇拉却不乐意起来,就像是发现买来的玩具突然变得不再好玩,便时不时测试拉维的承受底线,越发变本加厉。
拉维虽笃定艾薇拉不会把自己往死里整,每天也过得担惊受怕,就指望着哪天艾薇拉能耗光魔药储备,被迫解除与自己的契约。
艾薇拉似乎是早就明白拉维打的小算盘,在某天不经意展示出柜底堆满的红铜块,一副大权在握的邪恶表情看着拉维。
看来一时半会,自己是没办法摆脱艾薇拉了。
至于研究魔女,拉维忙里偷闲,也有了些收获。
她曾经坚信自然觉醒的异能与教廷传授的体系截然不同,直到目睹魔女饮下紫红色魔药,这样的观念才得以改变。
不论是教廷赐予的圣水,还是魔女自制的魔药,都必须遵循相同的铁律,药品需混合特定金属与香料,不同配方触发不同异能,且每人最初只能消化单一药剂。
这个发现令猎人难以理解教廷的动机。
那些被斥为堕落之源的魔药,在本质上不过是更为特别的药剂配方。
既然魔女与异能者区别仅在于觉醒方式,为何需要将整个大陆染血来维持魔女狩猎令?
答案或许藏在两者唯一的差异里,所有自然觉醒者,也就是魔女,她们施展的异能,至今未曾出现在教廷任何一部《神圣恩典》之中。
换言之,教廷根本无法传授魔女们掌握的异能。
......
这天清晨,外面又下起了雪,寒风顺着小屋门缝咻咻钻入。
当艾薇拉第八次将冻僵的脚趾塞进拉维大腿内侧,猎人生平第一次后悔斩杀契约兽的英勇。
今天真是好冷。
身处北岭,早该习惯了这般的寒冷,但今天的气温着实低的有些过头。
艾薇拉裹着两层毛毯蜷缩在床上打颤。
她泛着青紫的指尖捏着镶有红宝石芦苇笔,在羊皮卷上划出歪斜的文字。
这种芦苇笔叫作对芦,是这个世界常见的法器,一套对芦共有两支,可以远距离感应。当某人用其中一支笔写字,另一支上的红宝石会闪光,并一模一样地复写出一样的文字。
因为其特性,通常被用作通信工具。
“那个会火魔法的**,卖的我劣质加热法器!现在信也不回,等我找到她,一定要把她的熔岩法袍改造成马桶垫...哈啾!”
拉维还在摆弄着那台完全没动静的加热法器,轻轻晃动双腿把艾薇拉的小脚给挤出去。
“需要我为昨夜某位宣称‘魔女生来冷血’的大人物雕刻冰碑吗,墓志铭建议刻上‘死于嘴硬引起的体寒综合征’。"
“拉维!你趁人之危,前几天一副听话的样子,一看到我受冻立马就献出原型。”
她像乌龟一样缩在被窝里,只探出半张冻得发紫的脸。
“契约兽小姐,主人都冻成雪雕了还不来更衣?”
艾薇拉忽然从褥子里钻出,脚尖戳向猎人膝窝。
“这下我们该怎么办?连仅剩的鹿肉和面包都冻得难以下咽,估计在寒风彻底卷入小屋前,我俩就先要饿死了,到时候你连墓志铭都没人写。”
“你倒是精神,还有力气跟我争辩。”
艾薇拉白了她一眼,套好鹿皮靴。
“原本打算去找那火焰魔女算账,不过想到你初来乍到,尚未学会作为合格契约兽的美德,一定会让我这个大魔女在别的魔女面前蒙羞,所以临时变了主意。”
魔女忽然贴近拉维颈间轻嗅。
“猎犬总爱在身上留味。”
她指尖拨开猎人衣领,那里沾着昨天调配药剂沾上的药水。
“我知道一个暖和的地方,带你去洗刷耻辱印记。”
说罢,艾薇拉拉着拉维迎着寒风踏过山脊,挥舞旗帜的小狼蛛毫不费力地跟随其后。
......
蒸汽在洞穴中凝成雾团,温泉池中满是各种气味,充满生命,令人陶醉。
艾薇拉解开法袍的动作像拆卸火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只准看我的脸,这是主人最完美的部分!敢往下移半寸,就灌你喝蛛卵醒酒汤。”
她警告拉维。
我们都是女人,你害羞干嘛。
拉维只是白她一眼,自顾自地脱下上衣,今天艾薇拉特许她穿教廷制服,总算不用套上繁琐的女仆装,让她浑身轻松。
她赤脚踏在温泉池边,试了试水温,脚下是厚厚的腐殖质,踩下去格外柔软。
就在拉维想就这样钻入池中时,忽然听见艾薇拉发出一声尖叫,脚下精准打滑,扑入了拉维怀中。
伴随扑通一声,两人滚进了池子里。
等拉维从温泉池里探出头来,打量四周,却发现艾薇拉的银发在池底绽放成水母形态,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
这魔女,不会是溺水了吧。
拉维一时间竟有种如释重负地感觉,总算可以摆脱她的束缚了,可看着艾薇拉池底娇小的身影,又觉得于心不忍。
真是的,你要是再坏一些就好了,而且你真没命了,谁带我下山啊。
她把艾薇拉抬出水面,捏住魔女下颌渡气的动作,熟练得像给火铳填装硝石。
艾薇拉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眼睛缓缓睁开。
“真是的,你们魔女的肺泡都是摆设吗?”
猎人拭去唇边水渍。
“应急测试合格,”艾薇拉通红的耳尖滴落泉水,“可惜礼仪测试只能给零蛋!”
又在嘴硬。
拉维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转身钻入温泉中。
泉水滚烫无比,但拉维没有吭声,她喜欢这种热,过去狩猎结束,唯有注满热水的浴池能让她平复心情。
“拉维,帮我理头发,这是命令。”
艾薇拉游到拉维身旁,将一头披散在水面上的银色头发对向拉维。
拉维抚摸着魔女的长发,她的头发异常顺滑,像纯白的丝绸一般。
“你怎么不说话,拉维,这样的场景让你想起了谁?你的那个猎人小女友吗?”
“没有,我和艾丽莎不会有这样亲近的行为。”
“那我已经胜过她咯?”
“嗯。”
虽然是被迫的,拉维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少有的没有反驳。
理开艾薇拉一串搅在一起的头发,拉维叹口气,实在不知道把这件事说给魔女是否稳妥,不过最后,她还是说了。
“其实是我的妹妹。”
“妹妹?你这样易怒、没礼数,只会欺负别人的家伙居然有妹妹?我听说姐姐都是很温柔体贴的。”
你在自我介绍?被你成天捉弄谁还能保持温柔体贴?
“那我还是不说了。”
“不,你必须说,这是命令。”
“不过你想听什么?”
“关于你和你妹妹,什么都行。”
佩加斯王国最杰出魔女猎人的妹妹居然是魔女,这样的流言早在王国到处都是,有拿妹妹反衬姐姐的,也有用此事攻击拉维的,拉维从未对此表态,只是把一切深深藏在心里。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在艾薇拉面前,她居然把一切说了出来。
“我们住在米拉领的一个村子里,生活是如此安宁、平淡和幸福,我和艾萝妮丝都是很调皮的孩子,只知道在田野、树林和领主的花园乱跑,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则在醉酒后一头摔进了池塘,没人管我们,倒是显得快活。
“我曾想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子,也不会找丈夫,就这样和艾萝妮丝相伴度过一生。可那一切发生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妹妹生了重病,每天都说着祈求万物之母一类的怪话,邻居害怕她,把状况报告给了圣堂。
“审判结果不到三个月就通报下来,艾萝妮丝流着邪恶的血,是魔女无疑...”
.....
“我始终不明白,魔女究竟和异能者有什么区别,他们就像硬币的两面,理因共存,而不是相互毁灭。”
艾薇拉听着拉维的讲述少有的安静,临近终了,她忽然轻笑出声。
“魔女和人类本就没有区别,你看,至少在北岭山巅,我们实现了人类魔女和谐相处的场景。”
真的有那么和谐吗?
拉维这样想着,轻轻撩起艾薇拉的银发,忽然,她后脑下方的一个印记引起了拉维的注意。
“编号:0926,代号:月季。”
印记下方是被磨掉半截的教廷圣徽。
这个符号拉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刻在她后脑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是进入教廷那天,抽取完名字后,圣徒在她身上烙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