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审判官就这样离开,队伍立刻爆发一阵喧闹,但很快,几个佩剑的佣兵就闻讯赶到,挥动武器,维持秩序。
那个被拉维踹了两脚的佣兵也在其中,他看向拉维方向的时候,妇女下意识躲闪,拉维赶紧把她护到身后,目光对上佣兵。
但佣兵并没有留意她们,只是从队伍中扫视而过。
拉维松了口气,还以为佣兵又会来找麻烦。
“你这契约兽,以为能一直保护村民吗?还当自己是那个佩加斯的猎魔大英雄?你现在只是一个没人在意的死人。”
她心中不免腹诽。
“少管闲事,按照艾薇拉的命令去做,隐藏身份,等待时机成熟,救下尤兰达。”
前为忠犬,后为驭兽,和艾薇拉说的那样,像契约兽一样思考又有何不好?
“姑娘,你不进去祷告吗?”
拉维的思绪被妇女的话打断,抬头看去,才发现已经到了鼹鼠村圣堂的门前,高约三米的拱门上方是全能之主的彩窗像,画像上,祂紧闭双眼,伸出双手,仿佛在迎接到来的信徒们。
“我?我是临乡的,不用履行祷告令吧。”
拉维随口回答。
一个村子里若出现魔女,村民必须参与早祷和宵禁,好洗尽每个人身上的魔女污染,直到魔女被处刑。
“能不能劳您稍等会儿?”妇人扯着起毛的围巾角往圣堂方向吐出一口浊气,“我家丈夫在村里开了个杂货铺,或许能翻出些你想要的东西。”
...
暮冬清晨,积雪泛着灰白,拉维察觉脖子上有蛛丝拂过,不用想都知道是跟来的吉米。
妇人家的杂货铺开在村尾,因为早祷的缘故,现在门可罗雀。
见妇人回来,铺子里的男人赶紧撑着拐棍站起来,快步走到妇人面前。
“雅柔,那混蛋今天没有来骚扰你吧。”
妇人解围巾的手顿了顿,雪从发梢坠入领口:“科林,正是这位姑娘替我从血巴掌的手上脱身。”
科林上下打量拉维,微微叹气,转头雅柔说。
“我看下次还是我去参加早祷好了,这样连累别人...要是我腿没折,那混蛋铁定得掉条胳膊才算了事。”
男人恶狠狠地挥舞着拐棍,却不小心差点滑倒在地。
“别这样,”妇人赶紧扶住她,“小姑娘想来买些东西,你快让她进去吧。”
“喔。”
科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给拉维让出路来。
“姑娘,谢谢你的善举,就是血巴掌那帮人可不是好惹的,我劝你最好别再来鼹鼠村了。”
他搓着手,吐出一口雾气。
“那帮混蛋每天都来我这,嘴上说着赊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抢劫,现在剩的东西也不多了,姑娘,你想要什么,就拿去吧,算我们一点小小的回报。”
拉维在杂货铺挑选着毛毯,随口对夫妻两个说。
“虽住在邻村,但对霍夫领主的仁慈公正也感受深刻,没想到等他弟弟即位,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七年来都是我们给霍夫老爷送货。”农妇突然开口,围裙兜着的燕麦粒随颤抖漏进地板缝隙中,“每礼拜日送圣烛那会儿,尤兰达小姐总要掰半块酥油饼,偷偷塞给我家小子,那孩子啃饼渣的模样,比吃圣餐还虔诚呢。”
说到尤兰达,雅柔的语气忽然低了些。
“既然都说是尤兰达失控害死老领主,”拉维指尖划过毛毯下被煤灰烫出的洞,有意顿了顿,“照您二位这般受苦,想来如今该恨透了她才对?”
“记恨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科林把铜烛台重重撂在桌上,油蜡溅在羊皮账本上。
“要我看,教廷怕是早就知道尤兰达身上有魔女血脉!老爷出事前三天,圣堂订的蜂蜡突然涨了五成,说要做镇压邪气的白蜡烛,若不是这样,为何现在早祷要用的蜡烛从未断过货。”
“可但尤兰达毕竟是...”她试探着加重语气。
“魔女?呵,这些年魔女带来的灾害我没遇到过,教廷干的破事我倒是感受得真切。老领主咽气那天夜里,他们在钢琴下发现她时,小小姐正攥着餐刀往手腕上割,说什么‘要是我没有出生,父亲就不会死’。
“我看这次的事故,能怪罪教廷,能怪罪那不讲道理的异能,怎么都怪不到小小姐身上...”
“科林,快别说了。”
雅柔赶紧制止滔滔不绝的丈夫。
科林咳嗽一声,摆摆手。
“姑娘,就当我说的是气话吧,别往心里去。”
拉维紧皱着眉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平民空中听到他们对魔女狩猎的真实看法,过去穿着那身骑士银甲时,人们对她只会对她表现得毕恭毕敬,而从不会表达真实的看法。
抱着两床被褥,拉维临走前没忘偷偷在柜台放上两枚铜币。
回去的路上,拉维脑中晨露修道院的故事、鼹鼠村的经历和科林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抿紧。
...
水车房里,艾薇拉缩着一团,靠在火炉旁瑟瑟发抖。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情报呢,打探到没有?”
拉维轻轻将艾薇拉裹在褪色的羊毛毯里,自己则抱臂靠在木屋墙上。
“三天后就会处刑。”
“三天?这么快?那岂不是意味着后天的晚上,我们就不得不行动。”
“我恨不得明天就能去。”
拉维拿起放在床上的断剑,正午暖阳下,被抹去半块的齿轮圣徽正折射出光芒。
“嘭。”
她忽然猛地把剑砸在地上,惊得艾薇拉侧目。
“小猎人,你怎么了?”
艾薇拉裹着毛毯,走到拉维身旁,捡起断剑。
拉维深呼吸两口,8年,16岁到如今的24岁,她靠着魔女们的鲜血获得了这把剑,可现在,她却深知自己配不上这把剑。
“艾薇拉,你说的没错,教廷都是一帮混蛋。”
拉维咬着牙齿说。
“他们表面执行魔女狩猎令,暗中却用残暴的方法培养魔女。”
“他们纵容佣兵团肆意欺压村民,自己的金袍倒是显得闪亮。”
“他们对可能失控的魔女不管不顾,最终导致事故发生。”
她长出一口,一拳打在木屋墙上。
“所谓魔女狩猎,不过是给斩杀觉醒者的刽子手镀金的骗局!”
这时,拉维忽然感到艾薇拉的双臂轻轻将她抱紧,她小巧的胸部压在拉维的背上。
“拉维,这一切不是你的过错,没必要自责,你也是受害者。”
毛毯将二人裹在一起,感受到艾薇拉的体温,拉维回头看向她,眼角落下一滴不知是懊悔还是愤怒而流的泪。
“事到如今,还不是无法挽回。”
艾薇拉抚摸她乱糟糟的亚麻色头发。
“你现在也多少理解我的心情了吧,想救走尤兰达的决心。”
拉维点点头。
“嗯,我明白,我当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