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教廷不得不驳回你要求派出两位猎魔骑士的请求,但考虑到你多次发出异议信的缘故,我们会派出一名审判骑士,对情况进行核实。”
对芦在纸上僵硬地运作,阿黛丽压住羊皮纸的手上逐渐渗出汗水,将其浸湿。
虽没能等来自己向往已久的猎魔骑士,但阿黛丽依旧对情况保持乐观态度。
“如果派来的是像老师那样保有正义感的审判骑士,只要我说清在宴会厅的发现,他一定会肯定我的判断,再次发出异议信。”
可惜一切并没有向阿黛丽期望的方向发展,新派来的骑士手持审判庭签署的认命令,接替了她在此次案件中的裁判权,甚至没收了那支她与教廷联络的对芦。
“按照规定,调查案件中,只有主审官,有资格持有对芦。”
说这句话时,身着金袍的审判官甚至没正眼看她。
......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次案件已经结案!”
见阿黛丽又一次来向自己传达异议,主审判官把咖啡杯砸在桌上,深黑色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你还想我在这苦寒之地呆上多久?我现在只想回到舒适的南方,领取这次出远门那可怜的报酬。”
“可是,宴会厅的痕迹...”
阿黛丽还是不甘心。
“痕迹,痕迹,痕迹,你都说了多少次了?我问你,你说还存在另一个魔女?那她现在在哪?黑岩佣兵团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怎么没看见你说的魔女?她是怎么逃走的?难不成她有追猎者的能力,能飞檐走壁不成!”
他的手下赶紧上前,替他擦去桌子上的污渍。
“我累了,下午还要和洛克领主商讨魔女移送和审判的事宜,我警告你,现在我们要把重心转到这两件事上来,别再拿痕迹的事来烦我。”
主审官微眯双眼。
“对于你先前的过错,审判庭已经原谅了你,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们不得不考虑暂停你的审判官职位了。”
说完这句,主审官怒而起身,披上那件镶金的长袍,离开时不忘居高临下地瞥了阿黛丽一眼。
......
街道上,一团冻硬的圣餐面包砸在阿黛丽的肩头。
“滚回镀金的牢笼吧!审判官大人!”
醉汉的嘶吼惊起一群乌鸦。
阿黛丽低垂着脑袋,拍掉制服上的面包屑,路过的村民看见她都下意识皱了皱眉,快步从她身边走开,和他们之前看向阿黛丽时那种崇拜截然相反。
“过错,我有什么过错,不就是揭露了宴会厅的疑点?”
她有些委屈,想让自己抬起头来,但对上村民的目光,又立马把脑袋垂得老低。
阿黛丽攥紧那叠试纸,纸上的深红痕迹在她眼下闪烁。
主审官的质疑在耳畔嗡嗡作响,若真存在第二位魔女,为何能突破黑岩佣兵团的重围?这个疑虑几乎要推翻她的判断,可试纸上的痕迹,分明表示施法者不止一人。
尤兰达的母亲吗,传言她有拥有魔女血脉,可她也在火灾中丧生了,她的尸体以魔女血脉不配举行葬礼为由,被随意丢弃在圣堂地底。
根据火舞者有关的知识,她们的火焰不会灼烧自身,那尤兰达的母亲又是怎么被烧死的呢?
不行,怎么想都还是一种可能,事故当天,除了尤兰达外,肯定还有一个火舞魔女存在。
而且那个人现在还活着。
阿黛丽不明白为何那个魔女会出现在宴会厅,又为何会出手烧死霍夫领主和宾客,但眼下的情况无疑表明了一件事,她参与了这次案件,而且肯定不会就这样退出。
她的事就像悬在阿黛丽头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落下,让她不得安稳。
“我必须再去一次宴会厅,调查清楚几处施法痕迹,好确定另一个魔女的离开路径。”
......
如今的阿黛丽已经失去了调查权。她曾以为在对教廷的忠诚与真相之间会难以抉择,但真正面临选择时,她毫不犹豫站在了真相这边。
她换上便服,偷偷来到林间堡侧面,翻过长满常青藤的围墙,来到后院。
微眯双眼,周围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阿黛丽是一名巡查师,拥有极强的视力,能锁定某一目标和看清残留的异能痕迹。
她躲在灌木丛中,等管家走远,破开窗户,进入宴会厅。
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宴会厅的血腥味和腐臭还是让阿黛丽作呕,落下的吊灯砸坏了正中央的长桌,下方掩埋着那些还没被清理掉的残肢断臂。
大厅拱门上布满了抓挠的血痕,阿黛丽不由得想象出当时惨绝人寰的场景,数名全身着火的宾客,忍住疼痛爬到门前,却发现拱门根本没办法打开。
如今,已无法确认到底是火势还是别的原因导致拱门无法打开,但因为这个意外,没有任何人从这场灾难中活下来,火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彻底成为了谜题。
阿黛丽开启视野,几处异能痕迹暴露无疑,钢琴、餐桌、大门...
经排除,只有钢琴下方的痕迹属于尤兰达,其余都是“第二个魔女”所为。
大门紧锁,窗户也没被破坏,她究竟是如何在黑岩佣兵团赶到前离开的呢?
就在阿黛丽疑惑之时,门外传来了主审官和洛克领主的对话声,她赶紧躲到烧坏半截的钢琴下。
“主审官,这就是案发现场了,您想进去看看吗?”
“没必要,我可不想被血腥的画面影响晚饭的心情。”
“好,好的。”
洛克领主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
“混蛋。”
阿黛丽忍不住骂出口,听见门外的脚本声停下,她又赶紧捂住嘴。
“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啊,一定是您听错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阿黛丽松口气,从钢琴里钻出来。
“居然因为血腥味,连看都不愿意看..”
她拍掉这件用奖金买的便服上的灰尘,想着这几天自己全力搜集证据的经历,怒火上涌。
“这样的人也配当审判官,还穿上了金袍!”
她愤然踢开脚边的碎玻璃,飞溅的残片撞上墙壁发出脆响。
这声音仿佛叩醒了她——主审官再怎么看不惯自己,也不可能在与领主商量案件的时候,不带上副官啊。
“有隐情。”
意识到这点,阿黛丽轻轻推开宴会厅大门,利用巡察师优秀的侦查和反侦察能力,跟在两人后面。
领主和主审官拐入了一间会议室中,阿黛丽躲在一个花盆后,仔细聆听门后传来的交谈声。
“罗斯坦大审判官,你这一招真是绝了,现在村民们都盼着能早点审判魔女呢,只有少数村民还念及霍夫领主的情谊,反对对她的女儿处刑。”
先说话的无疑是领主洛克,他的声音中带着些兴奋,和阿黛丽和他谈话时那股忧郁的气质完全不符。
“对制造了这样灾难的魔女,居然还有人会留情,也真是奇怪。”
罗斯坦审判官嘲讽道。
阿黛丽听得一头雾水,“这一招真是绝了”是指的什么意思?
“村民流传着这样的流言,说什么教廷早就知道了霍夫的妻子带着魔女血脉,但放任纵容,最终才导致了灾难的发生,小小姐不是真正的罪人。”
罗斯坦一拍桌子。
“一派胡言,魔女就是魔女,天生就流淌着罪恶之血。找到谣言的源头,减少他们的食物供给,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心转意。”
“好的,好的,我一定照办。”
房间里传来一阵记笔记的声音。
“呵,就算村民最初相信这样的流言,认为不该处刑魔女尤兰达,但在这么多天的早祷和宵禁的折磨下,他们不还是妥协了,现在就盼着早点进行审判,依我看,这些贱民也就这点骨气罢了。”
“都是那个小审判官配合得好,呵,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找到了多么巨大的疑点,没想到是我们故意遗留下来,让她发现的。”
“她是最好的人选,巡察师,偏执的正义感和对真相的坚持,而且愚蠢得可爱。”
阿黛丽的拳头下意识握紧,她深呼吸两口,好让自己平复心情,不至于闹出些动静。
“没有她的帮忙,我们可没办法让宵禁和早祷拖延这么长,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就等着移送和审判就好了。”
“对了,记得管好你的佣兵,别让他们太放纵了。”
“收尾环节他们帮了点忙,为了笼络他们,不至于秘密曝光,这是必要的。”
“依我看,别叫他们活过春祭日。”
罗斯坦哼笑一声。
“那我们先聊到这?厨娘已经准备好了餐食,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呢。”
不一会儿,两人从会议室中出来,朝走廊尽头的餐厅走去。
阿黛丽压抑住激荡的心情,打开了会议室的门,用视野确认领主和主审官已经走远,钻入其中。
她要寻找证据,等一切结束后,向教廷举报这两人的恶劣行径。
“我居然被人当枪使,要不是这次意外,我可能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
阿黛丽咬紧牙关,想起临走前老师忧郁的眼神,此刻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我不会做一只蝴蝶,我要...”
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
一张最近签署的文件引起了阿黛丽的注意。
“北岭铁矿场供给协议...
“基于米拉领主霍夫.奥古斯都于1014年1月18日起,持续违抗教廷《物资统供令》达11个月的事实。
“现授权洛克.奥古斯都全权接掌北岭矿区,自即日起逐渐恢复开采行为,并遵守以下条款:1、每月矿石产量60%经运输队直送教廷冶炼厂,2、每月补缴霍夫违令期间滞纳的铁矿100公吨,3、矿区驻守圣堂享有一票否决权。”
文件签署的日期就在霍夫领主死亡前不久。
阿黛丽咽下一口口水,案件真相正逐渐在她脑海里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