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获得了弩枪这样的奇兵，但余下的半天拉维和艾薇拉依旧表现得十分不安。
艾薇拉在烧成灰烬的火炉前踱步，暗红色长裙上的金属装饰折射出微光，她一会儿打开努鲁的书，一会儿又合上，跌坐在床上，看着火炉发呆。
拉维磨着那把在上次作战中严重损坏的剑，这种劣质的佣兵铁剑完全不如她原来那把精钢打造的片手剑，刀刃不但不再锋利，还布满了缺口。
不过拉维只能用这个，相比起那把弩枪，她还是更愿意仰仗自己的剑术。
“开打后一定要最快速度从佣兵手上抢一把剑过来才行。”
拉维掂掂铁剑，将它放在一旁。
努鲁带来的手提箱里除了弩枪外，还有三瓶追猎者魔药，这种按教廷标准炼制出的魔药可比拉维那种土方法调配的好得多，仅仅半瓶就弥补了拉维身体全部的魔药储备。
考虑到这次艾薇拉也会使用自己的异能，她决定在带上两瓶备用。
都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担心魔药过度使用带来的负荷了，保障艾薇拉的安全才是第一位要事。
鼹鼠村目前还是一片死寂，魔女狩猎临近，连白天街上都没有什么人走动。
因为昨夜发生的事，佣兵们也加强了警备，还安排专人留意屋顶上的状况。
这对艾薇拉和拉维之后的潜入造成了一些困扰，不过并不要紧，鼹鼠村这么大，佣兵满打满算也就一百来人，不可能顾及每一处角落。
拉维和艾薇拉在阿黛丽的帮助下，已经规划好了潜入路径，阿黛丽表示她会尽己所能遣走那条路上的佣兵。
说实话，拉维搞不太懂阿黛丽会如此热心帮助她们救走尤兰达的动机。
阿黛丽完全可以在此刻脱身，撇清自己和她们两人的关系。
她当初找到我和艾薇拉只是想借她们的对芦，向教廷举报鼹鼠村发生的一切。
可真相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这起事件就是在教廷支持下进行的，不过扶持洛克的是天命教廷的神国，并不是佩加斯的教廷，其中涉及两个国家间的纠纷，佩加斯教廷也不敢贸然出手。
“阿黛丽一向追求真相和正义，这一点远超她对教廷的忠诚，或许是在意识到教廷无法主持她想要的公道后，寄希望于我和艾薇拉二人身上了吧。”
可拉维和艾薇拉真的是在为了公道而行动吗？
艾薇拉不愿承认的是，她在尤兰达身上看到了自己，她不愿尤兰达落入和她一样的结局，这是她行动的动机。
那我呢？
拉维微眯起眼，煤油灯在记忆里摇晃，照出鼹鼠村陈年的光影。
她想要让偷偷帮艾萝妮丝修好怀表的铁匠大叔，再度露出笑容。
她想要让学徒杰瑞米别再握着发霉的黑面包，在圣堂前发呆。
她想要去尝汉姆老板新酿的蜜酒。
她想要酒馆木桌上飘散的是野莓馅饼香气，而不是佣兵呕吐物的恶臭。
最重要的，她想要霍夫领主在灯塔上瞭望鼹鼠村时，不再满是愁容。
当年那个把入学通知书塞进窗台的男人，该昂首听她述职。
本应该如此的。
拉维握紧了手上的铁剑，原来如此，我只是想要鼹鼠村回到记忆的样子。
我要公开鼹鼠村的真相，教世人知道，真正的元凶是洛克、佣兵团和神国的贪婪，而不是那个九岁的小女孩。
既然你们要审判无辜的尤兰达，满足你们的野心，那好，我就用我的方式，来治你们的罪。
......
晨雾中行进的村民如同排成一列的木偶。
铁匠铺学徒的围裙上沾着昨夜呕吐的痕迹，杂货铺老板娘用起球的围巾遮住口鼻，他们拖着沾满泥泞的靴底，在通往中央广场的石板路下一串浑浊的鞋印。
中央广场中央，圣树齿轮组成的处刑台上，工人们正绑上第四条铁链。
唱诗班少女们浮肿的眼睑残留着泪痕，脖颈以三十度弧线仰起，如精准测量过一般，令喉咙暴露出被刻着圣徽的银项圈磨破的溃烂伤口。
她们沾着煤灰的手指按在《法典》第三百页，干裂的唇间唱出的音节毫无起伏。
“圣树扎根于罪土...”
忽然有只渡鸦撞进旋转的齿轮，左翅被搅碎，黑羽散落一地。
拉维和艾薇拉趴在两个红砖房中间。烟囱投下的阴影恰好笼罩住二人，既能窥见广场佣兵锃亮的护膝，又能藏住艾薇拉腰带上反光的铜扣。
小腿突然传来剧痛，艾薇拉拽着拉维右靴的力道几乎要把胫骨拧断，生生将人拖离三寸。
拉维颈实在忍不住，从牙缝挤出警告：“别乱动，小心被发现。”
“那你能不能别老是踹我。”
艾薇拉嗔怒地盯着拉维，又锤了拉维的小腿一下。
“喔，抱歉。”
拉维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漂移的视线忽然注视到艾薇拉白皙脸颊上的鞋印，一半印在她的脸上，另一半则让她银白的眉毛和头发上都沾上了泥浆。
拉维忍住笑意，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帕，轻轻拂去艾薇拉沾上的污渍。
艾薇拉鼓着腮帮子，别过视线不愿和拉维对视。
“要不我们还是并排趴着吧，我抱着屋梁，搂住你的腰，这样应该不会掉下去。”
拉维耸耸肩，说。
“真麻烦，我看还是我在前，你在后比较好。”
“那我不就看不清广场上的情况了？”
“我一个看就好了。”
拗不过艾薇拉，拉维只好爬到后面，把艾薇拉推向前。
拉维刚刚稳定好姿势，就感觉头顶被人用力踹了一脚，她恼怒地抬起头，只见艾薇拉露出坏笑。
她无奈地叹口气，早该预见这样的情况的。
最后，两人还是并排趴在一起了，不过换成了艾薇拉攀着屋檐，另一只手半搂住拉维。
看艾薇拉吃力的样子，拉维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掉下去。
“拉维，你快看，主审官入场了。”
艾薇拉小声说。
拉维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围绕在审判台周围的人群忽然空出一条通道，长得和先前那个锤手有些相似的男人扶着主审官进入广场中央，带主审官到审判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另一侧，两名修女拖着锁住尤兰达脖颈的锁链，从圣堂里缓缓走出。
尤兰达只穿了一件破布衣服，身上满是审讯留下的伤痕，她此刻正冻着发颤，双眼无声地跟在修女身后，任凭她们把脖子上的锁链拴在圣树齿轮组成的审判台上。
魔女审判开始了。
拉维发觉紧靠着自己的艾薇拉在微微发抖，似乎控制不住现在就冲出去的冲动，她赶紧沉声安抚她道。
“艾薇拉，别慌了神，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