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醒来时，意外地没有感到头疼。
过去每次大量消耗魔药，都会给拉维一种宿醉后的感觉，这也是她在庆功宴上不乐意喝酒的原因。
据此，她常记录那些在庆功宴上推杯换盏的人，避免以后在任务中遇上他们。
这种人不仅是习惯躺着取胜的懒狗，还总摆着一副臭脸，带他们执行任务，不如多带两只会说话的鹦鹉，至少能缓解行军路上的无趣。
拉维打了个哈欠，只觉思维明晰、精力充沛，她不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多少月之前的事了
“或许是因为能量来源不同吧。”
不是通过魔药，而是从某个她能感知到，却不知道是什么的异度空间提取能量。
“我念出了箴言，获得了第二异能。”
昨夜吟诵的古语还在牙缝间打转，教廷老头要是知道她靠反抗教廷觉醒了比寻常圣水更烈的力量，怕是会气得把羽毛笔吞下去。
不过此刻，拉维与那个空间的连接已经中断，以后想要使用第二异能就必须通过魔药。
“钢和肉桂粉？第二异能需要的金属是合金吗？”
比起铁，钢在环海可要昂贵不少，特别是精炼的钢。
“异能真是烧钱啊。”
拉维裹着毯子翻身，关节发出愉悦的脆响，这时拉维才注意到，艾薇拉蜷缩身子睡在她的身后，手臂紧紧环抱着她，此刻正均匀地吐出呼吸。
拉维轻抚艾薇拉的脸颊，那道擦伤被涂上碘伏，如今已经开始结痂。
那样完美的脸蛋啊，如此却变成现在这样。
拉维不仅心中一阵绞痛，作为契约兽没能保护好主人，简直是彻底的失职。
艾薇拉忽然皱起眉头，把毯子往自己那边扯了扯，这让拉维的半个背都露在了外面。
正值严冬，拉维冷得直打颤。
这毯子真短，怎么看不像是给两人用的尺寸。
拉维试了试，只有自己也同样紧贴住艾薇拉，这毯子才能将二人同时包围。
那就没办法了。
拉维察觉自己并不抗拒这样的行为，艾薇拉的身体在怀中不仅柔软还十分温暖，给她一种怪异的安心感。
我真是变了。
拉维眯上眼，却只感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艾薇拉似乎觉着不太舒服，不停地用头发蹭着她的下巴，弄得她好痒。
好像光顾着自己舒服了...
拉维这才注意到艾薇拉半个头都被埋在毯子里，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她给捂死。
艾薇拉挣扎着从毯子里探出来，满脸怨气地等瞪着拉维。
“拉维，你是想弑君吗？”
拉维不好意思地揪搓着额前的头发，别过脸去。
怎么解释好呢？总不可能说抱着你实在是太舒服，所以就...
见拉维不说话，艾薇拉冷哼一声。
“你这契约兽，总喜欢在主人睡着的时候动手动脚，一点职业道德都不讲。”
也没见你和狼蛛一起睡觉啊。
“好了，艾薇拉大人，我们现在是在哪？鼹鼠村吗？”
“我不是什么艾薇拉大人，请叫主人？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记不住。”
她戳了戳拉维的鼻尖。
“别以为你念出第一箴言就能脱离我的控制，放心好了，我和你的契约依旧牢固。”
所以我说驭兽师简直不讲道理。
拉维在心中腹诽。
那是不是只要她们想，连全能之主都能契约？
拉维苦笑一声。
“脱离你？现在要是没了你我还能去哪？不管是哪边的教廷都不会接受我。何况，我也不想回去。”
不对，其实还是有很多去处的吧。
拉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
自己完成了与霍顿国王的约定，在佩加斯境内，教廷多半不会为难她，她完全可以在鼹鼠村找个营生，安享退役的生活，或者在佩加斯四处旅游。
可一想到身边会没有艾薇拉相伴，拉维又觉着些许寂寞。
这个自大、吵闹又任性的魔女...
艾薇拉听了拉维的话，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的双耳通红，钻进了毯子中。
“艾薇拉，不，我的主人，你是想把自己给捂死吗？”
拉维赶紧把艾薇拉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艾薇拉只是瞥她一眼，又把头埋入毯子中。
拉维也搞不懂了，艾薇拉这是什么意思。
艾薇拉用力垂着她的胸口，气鼓鼓地小声呢喃。
“真是迟钝的契约兽。”
拉维只觉被锤的一阵疼，连忙跟艾薇拉求饶。
拉维的身材和纤细苗条的艾薇拉完全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她们都一样平。
……
经这么一顿闹，两人都睡不着了。天还蒙蒙亮，她们裹着毯子靠在床背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所以说，鼹鼠村专门腾了间房安置我们？“
艾薇拉揪着毯子角打转。
“我说在你原先住处挤挤就成，可那些大叔大婶忙活得热火朝天，又是搬家具又是贴窗花，嘴里还念着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什么的...”她突然咬住舌尖，把毯子往头顶扯，“反正比街上醉汉唱的情歌还叫人害臊。”
艾薇拉说到这儿摔打毯角。
“其中就属阿黛丽那狐狸精最可气！由着那些大妈往我头上插绒花——”她薅了把刘海，仿佛上面还有花瓣残留，“自个儿缩在面包房后，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
艾薇拉话里虽带着怒气，可拉维怎么觉着她似乎乐在其中呢？
“那你脸上的伤呢？现在还疼吗？”
“疼，当然疼。不过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她靠在拉维的肩上，抚摸着对方锁骨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轻声说。
“一样了...”
湿漉漉的字句传入耳中，烫得拉维耳尖发红。
既非血脉相系的艾萝妮丝，亦非点到即止的艾丽莎，这种灼烧肺腑的陌生情愫让她慌乱。
她索性将艾薇拉抱到膝头上，让她银发散作掩护自己发烫脸颊的帘帐。
......
碘伏棉球压上糜烂创面时，艾薇拉吃痛地蜷起手指。
她的下唇被咬得泛白，却仍从齿缝挤出冷哼：“轻点，你这个庸医，是要谋杀主人吗？”
“再蹭掉药膏试试？”拉维捏住她颤抖的肩膀重新固定，“比起被毁掉半边脸的女妖，还是先前那张能迷倒众生的皮囊更适合你。”
艾薇拉拳头砸向拉维的肩膀。
“没想到拉维你，居然是一个只看脸的轻浮之辈！”
被艾薇拉这么一说，拉维耳尖一红，镊子掉入铁盘中。
“当然不是这样...”
“哦？除了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我难道不该拥有别的美德？”艾薇拉摆弄着银饰，尖甲挑起对方下巴，“说说看，我的小猎人还觊觎我哪里？”
“解救尤兰达算善良，同时契约十多个驭兽算异能天赋...”
“没了？”
“还有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从不会打呼。”
艾薇拉打呼说不定也挺可爱的。
“你不如说我会吃饭。”艾薇拉白了她一眼，银发扫过拉维发烫的颈侧，“真是没用的契约兽，连对主人唱赞美诗都不会。”
......
艾薇拉真是懒得要命了，不仅要拉维更衣，连棉袜和靴子都要她帮忙给套上。
脸因为伤口还不能沾水，艾薇拉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在出门前却又一次戴上了面纱。
“拉维，还有艾薇拉小姐，早上好啊。”
刚出门，就有村民热情地给拉维二人打招呼。
艾薇拉又让拉维换上了那件女仆装，蕾丝裙摆扫过膝弯，拉维拽了拽过短的荷叶边，艾薇拉轻笑扣住她手腕，热情回应村民。
村广场焦黑地基上，二十七座新坟沐在细雨里。
艾薇拉数着大理石墓碑，叹口气。
“比起连完整尸体都凑不齐的黑岩佣兵团，这点伤亡确实值得庆贺。”
佣兵多数被当场打死，剩余想逃走的佣兵则是都被关了起来，扔进了大牢。
村民为霍夫领主以及死去的村民一齐举行了葬礼，不过那时拉维正在昏迷，便没能参加。
我为霍夫领主报仇了。
拉维仍记得当初剑刃刺入洛克肋骨的触感，可她却一点都没觉得畅快。
洛克生前最后的话仍在她脑海回荡，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要是当初....被父亲送到教廷的不是我...而是霍夫...那现在倒在这里的人...或许...就是他了...”
拉维叹口气，人生来只是一张白纸，真正能决定他们会变成怎样的只有环境。
洛克从小被迫与父母分开，远渡重洋成为神国的人质，这必然使他仇恨偏心的父亲，嫉妒自己的哥哥，加上教廷的推波助澜，最后才造成他这样的性格。
不过，罪孽终究要用鲜血来偿还，可随洛克心脏脉动喷涌而出的，除了仇敌的黑血，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永远渗进了石板缝。
到现在还远远称不上结束。
...
在汉姆大叔的酒馆，拉维品尝到了一顿前所未有的丰盛早餐。
南部精面烤制的面包，水煮鹅蛋、羊肉香肠和一道洋葱培根煎鱼。
当然燕麦是少不了的。
燕麦奶、燕麦饼还有一大锅撒满火腿碎、红萝卜和芜菁的燕麦粥。
拉维先前就时常听人抱怨，总有一天，环海的每一寸土地都要被用来种燕麦。
她自己倒是不反感就是了。
艾薇拉一点都不注意吃相，可能是太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了吧。
拉维只得无奈地叹口气，帮她擦去嘴角的碎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