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你会吃饭，真该让阿罗娜给你织件口水兜了。”
拉维小心翼翼地帮艾薇拉擦去嘴角的残渣，以免她自己弄碰到伤口。
忽然间，拉维发觉整个旅店都安静了下来，十数双眼睛正盯着她和艾薇拉。
“我就说她们俩...”
穿着围裙的厨娘厨攀住身旁的大婶小声说。
“同性之间真的会有那样的情感吗？”
大婶还是将信将疑。
“你没看过努鲁的小说吗？现在可流行这种了。”
身高不高但双臂肌肉发达的年轻人撇撇嘴，喃喃道。
“比起情侣，我看她们更像母女。”
曾经住拉维隔壁的阿姨不置可否。
“你们不知道吗？拉维十岁出头就独自养育妹妹，她可会照顾人，从这点上没办法判断她们的关系。”
虽然村民们的声音都很小声，但旅店此刻安静的出奇，他们的话自然传入了拉维和艾薇拉的耳中。
艾薇拉脸憋得像熟透苹果，她狠狠地甩掉拉维的手帕。
“拉维，你这是僭越。在外面要注意保持主人和契约兽之间距离，别叫人误会。”
“抱歉...主人，手帕给你，注意别弄到伤口。”
村民又议论纷纷起来。
“拉维叫那个魔女主人？”
厨娘捂住嘴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新式的角色扮演吗？连努鲁的书里都没有写过啊。”
“所以我说她们间的关系绝对不像母女啊。”
拉维只觉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下误会好像更深了啊。
艾薇拉一拍桌子，站起来。
“你们不要臆测，我是驭兽魔女，拥有契约的异能，拉维现在是我的契约兽，就这么简单，才不是什么角色扮演。”
村民们颇感无趣地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拉维一点也不想吃燕麦粥了，于是端过一盘煎鱼，切成几块，塞入嘴里。
煎鱼的火候恰到好处，外酥里嫩，仅仅是胡椒和盐的调味味道就相当的不错。
汉姆大叔的厨艺依旧那么好啊，比起教廷的圣餐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黑面包、燕麦奶和煎蛋，教廷的早餐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拉维又拿了一盘煎鱼，她想起混蛋老爹刚去世那阵，只有从面包房领到那微薄工资的时候，才敢带着艾萝妮丝来汉姆大叔的酒馆吃上一顿。
当初汉姆大叔或许觉着她们可怜，总是不乐意收拉维的钱，拉维却执意要给，虽然汉姆大叔是出于好心，但这样的怜悯总让拉维心里很不是滋味。
“拉维，你到底要吃几盘？小心吃成大胖子，以后只能推动物品，都不能借物飞行了喔。”
艾薇拉故作优雅地喝着燕麦奶，瞥一眼拉维，坏笑道。
拉维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弯起一抹微笑，抬起眼看着艾薇拉，却好一阵都不说话。
“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薇拉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
“念出第一箴言后，体重对我能力的限制已经减弱不少。”
拉维脸上挂满坏笑。
“记得某个天赋异禀的大魔女曾说，‘法则箴言早在我十四岁那年就响彻智慧之泉，现在只不过是不知道如何用凡人的言语将其语言化罢了。’，怎么，现在还没找到不知道技巧吗？”
“拉维——”
艾薇拉冲到拉维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耳朵，狠狠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拉维疼得不住求饶，见村民都看了过来，艾薇拉这才罢休。
她又给自己找起了理由。
“比起你们骑士的单薄而有肤浅的箴言，我们驭兽魔女的箴言要来的有深度得多，可不是想念就可以随随便便念出来的。”
拉维倒是不反驳，俗话说越强的能力往往伴随着更大的代价，至少现在她没看出驭兽魔女的异能有任何的代价，这么想代价只有可能是念出箴言的困难程度了吧。
“抱歉，艾薇拉。”
拉维反思，似乎确实不该如此得意忘形，这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形象。
“你不用着急，想不出来我们一起想，作为你的驭兽，这是应有的责任。”
“你这时倒是想起是我的驭兽了，”艾薇拉厌恶地撇撇嘴，“这件事不用你帮忙，我自有办法。”
驭兽师想念出箴言居然不用驭兽协助吗？
拉维总觉着不太可能，虽然她的第一箴言也跟追猎者这个名字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之后两人间陷入了沉默，拉维不知道艾薇拉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不过按她的脾气，过会儿就准会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拉维观察起旅店，虽然八年没回来了，但这里装饰依旧如故，此刻吧台后的汉姆大叔正被好几个小孩子围着。
“汉姆，汉姆，你真的是第一个见到拉维骑士的人吗？”
汉姆挠挠头。
“说第一个见到也不太对吧，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过去拉维小姐还不是骑士，对吧。”
头发乱糟糟的男孩举起纸板做的剑说。
搞得像拉维小姐和拉维骑士是两个人似的。
拉维不禁腹诽。
“骑士真厉害，可以飞檐走壁！我以后也要当骑士！”
另一个皮肤细嫩的男孩憧憬地说。
那你们不该以我为目标，我现在可不是教廷骑士。
拉维心中虽在吐槽，嘴上却隐隐带上笑容。
“你们两个别闹了，该去学校上课了！”
忽然，发福的大妈一胳膊一个把两个男孩夹在腋下，带出了旅馆，嘴上还不停念叨。
“别人拉维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在面包房打工养自己的妹妹了，你们却还这么调皮！”
拉维叹口气，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要是能活下来，会不会也会像这位大妈一样训斥自己和艾萝妮丝呢？
“糟了！”
拉维忽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拍脑袋，艾薇拉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我们还没有跟那个火舞魔女问关于新晨露修道院的事，就放她走了。”
“你们骑士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不用担心，我用对芦和炎魔交流过了，她们可从那个魔女口中问出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你妹妹的下落。”
“有她的线索吗？”
拉维急切地问，不过听艾薇拉的语气，应该是好消息。
“那个魔女明确表明见过一个栗发、耳后有红斑的女孩。”
橡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拉维整个人陷了进去，八年了，刻着“艾萝妮丝”的铭牌总算不再是飘荡的幽灵。
“先别忙着高兴，离能救出你妹妹还早着呢，何况要是让神国得知你在鼹鼠村做的事，指不定会拿你妹妹来威胁你。”
“你这话说的，艾萝妮丝在修道院总好过被火焰烧成灰烬。”
“对不起，”艾薇拉的发间银饰隔着衣料传来微小震动，“我不该用最坏的可能来刺激你。”
吃过早饭，艾薇拉挽着拉维的肩膀，要她带自己在鼹鼠村到处看看。
“之前总是四处逃窜，还没好好看过这个村子呢。”
“村子里没什么好看的。”
“对你这样的本地人自然是这样，但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呢。”
艾薇拉像个小孩子一样甩着拉维的手臂，步伐越来越快，拉维没办法，也只好加快步子跟紧她。
两人穿过鼹鼠村主街道，穿过废弃的林间堡，又一次踏上草场。
“艾薇拉，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艾薇拉和拉维躺倒在草堆中，感受着艾薇拉传来的呼吸，拉维问道。
“故乡？我可没这个概念，我很少被允许离开领主宅邸，某次翻过围墙，倒被老家伙逮回地窖关了整夜。”
艾薇拉状似回忆地仰起头。
“倒是记得那里有一片飘满了浮萍的大湖，一到夏天蚊子就多得让人受不了。”
蚊子，在佩加斯北部倒是很少见到这种讨人厌的虫子。
“艾薇拉，接下来我们去哪？我们在鼹鼠村待不了多久了，对吧。是要回北岭吗？”
艾薇拉叹口气。
“不，我们带尤兰达去魔女集会，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回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没有前辈教导，魔女的异能可是十分危险。
“而且关于箴言，我也有要问老东西的事。”
不知不觉就在草堆中睡着了，等二人醒来，已是黄昏。
踏上返程的道路时，拉维留意着村中的一切，东巷飘出香气的面包房、酒馆烟囱歪斜的角度、老铁匠铺前风化的马蹄铁，如此总总。
拉维心想这次离开，下次就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了，指不定又是一个八年。
那时候我岂不是已经三十二岁？真可怕，听起来像传说里干枯的苹果树。
拉维顺着艾薇拉的衣袖拂过，手上的粗皮勾破了一点丝纱，她看了不禁摇头。
没等她缩手，魔女却扣紧她的指缝，皮肤下搏动的血管透过冰凉掌心传递过来，拉维突然恐惧那些常年握剑形成的茧，会不会像倒刺一样刺痛艾薇拉？
她手上的茧这么厚，除非拿浮石天天磨，否则是去不掉的。
常年的军旅生涯让她的皮肤和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更别提那一双布满淤青的腿。
可当初某个小骑士颤抖着为她清理伤口时，仅因她抬眸一瞥，少女耳垂便泛起珊瑚色。
或许母亲赐予自己的相貌就如艾萝妮丝那般令人迷醉？淤青遍布的腿和那些旧疤难不成反倒增添了自己的魅力？
这个认知让圣骑士耳尖发烫，她抹去额前的汗。
好像有点太自恋了。
行至村头时，拉维瞧见有个身影正挥舞右臂。
“可算逮到你们了！”
阿黛丽自枯树林间闪出，小跑着来到拉维二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