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丽带二人走入旅店的小房间，房间里灯光昏暗，隐约可以看见两道人影，其中一位光头闪着煤油灯的红光，另一位脸庞布满皱纹，嘴角往下弯，挎着一副脸。
他们都穿着审判骑士的镶金制服，和罗斯坦的类似，不过肩章上刻印了佩加斯王国的猎鹰纹章。
“拉维小姐，听闻你事迹已多时。”
年老的那位审判官率先起身，对拉维伸出手。
拉维倒是警惕，这审判官不叫她骑士，而是称呼她为小姐，是已经认定自己已经背叛了教廷吗？
“您就是阿黛丽的老师吗？当初用对芦我们联系那位？”
审判官微微颔首，邀请拉维和艾薇拉坐下。
阿黛丽抱臂站在一旁，此刻的神情很是轻松，拉维紧皱的眉头也因此舒展些许。
“二位，鼹鼠村事件的经过，我已经从阿黛丽那里得知了，抱歉，因为环海三国仍在执行魔女狩猎令，佩加斯王庭和教廷没办法放任你们的罪行不管。”
艾薇拉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我们完成了你们国王的要求，怎么，现在还想抓我们回去邀功吗？”
拉维拦下试图起身与审判官议论的艾薇拉，和她耳语道。
“我对教廷的行事风格很熟悉，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就行。”
感受到拉维吹到耳边的气息，艾薇拉的耳尖变得通红，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老审判官用嘶哑地嗓音笑了笑。
“艾薇拉小姐，你多虑了，佩加斯教廷与王庭一向信守承诺，自然不会做这样背信忘义的事。”
他展开一封卷宗，将它递到拉维二人面前。
“这是由国王和佩加斯教廷联合签署的赦免令，赦免你和拉维小姐的罪行。为了给神国交差，我们表面上会发布对你们的通缉令，但在执行时，会对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如此，罪行这两个字在拉维听来依旧刺耳。
但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神国背靠环海实力最强的大国沃特，佩加斯不可能为了她们两个和沃特撕破脸皮。
老审判官继续道。
“我们会把这起事件解释为驭兽魔女及其驭兽发动的袭击，神国晓得我们掌握了他们一些把柄，加之现在他们还不愿打破环海三国的联盟，想必不会对此追究。”
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沿，瞧向拉维二人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
“不过你们必须立刻带着尤兰达离开鼹鼠村，要是再被神国发现鼹鼠村私藏魔女，指不定会想法子强行收编米拉领归神国管理，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艾薇拉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用你提醒，我们本就这样打算。”
老审判官听了不禁咧嘴笑开。
“那就好。”
“那阿黛丽呢？她会受到怎样的处理？”
见场面一度陷入沉默，拉维意识到什么，语气急切地问道。
艾薇拉听闻此言，白了拉维一眼，好像是在说“你关心她的事情干什么？”。
老审判官朝拉维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叹口气。
“她涉嫌杀害主审官罗斯坦，按照王国律法与审判条例必须收到刑罚。”
随后他便沉默不语，而他的沉默像是涟漪一样，不断往外扩散，于是众人跟着沉默下来，眼睛一起射向阿黛丽脸上。
艾薇拉第一个起身，急切地打破了沉默。
“那怎么行，阿黛丽你从主审官的手上救了我，这不算是谋杀。”
她咬着牙，尽量浅浅地呼吸，以免让自己显得过于激动。
“我和拉维完成了国王的请求，他肯定也知道，对于回报来说，一把弩枪肯定不够。
“所以我要求不能对阿黛丽进行惩罚，把杀害罗斯坦的罪证也归到我和拉维头上。”
见两位审判官不说话，艾薇拉目光瞧向阿黛丽。
“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阿黛丽，你跟我们一起逃走吧。”
缩在墙角的阿黛丽听闻艾薇拉的话，先是一愣，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倚在镶花木门上，握紧吊坠，淡蓝色眼瞳眯成一条缝。
隔了好一阵，阿黛丽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才不要天天看着你跟拉维亲热，而且，比起你们的流浪生活，我想牢房可能会更舒适些。”
“谁会跟她...”
艾薇拉被她笑得十分恼怒，刚想反驳，却听见拉维也笑了起来。
“两个傻瓜。”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哼一声。
“没想到还有人甘愿坐牢的。”
阿黛丽耸耸肩。
“这件事总要有个人为此负责，不然神国那边是不会满意的。”
她走过来捏捏艾薇拉的肩膀。
“谢谢你担心我了，放心，佩加斯教廷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最多关了一年半载...”
“行了，行了，你不用多说了，爱坐牢自己坐去。”
艾薇拉甩掉阿黛丽的手，愤愤地说。
两名大审判官相视一笑，对阿黛丽招招手。
“我们也该回王都，去和霍顿陛下报告此事了。”
......
两匹棕马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临行前，阿黛丽取下脖子上的挂坠，递到艾薇拉手上。
“真是想象不到，等我从牢里出来，环海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揪搓额前的头发，低着脑袋，这时身后却传来两名审判官的催促声。
艾薇拉捏着吊坠，有些不知所措，阿黛丽轻笑道。
“只希望我们不要成为敌人。”
随后她登上马，在拉维二人的目视下，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
“又只剩我们两个了呢。”
午后的最后一丝暖意，夜晚的寒意升起，天空两轮明月交相辉映。
拉维环顾空荡荡地街道，只觉一副盛大的剧目仿佛正在落下帷幕。
艾薇拉踢飞一块石头，不言一语，拉维仰着头，双臂枕着脑袋打破沉默。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能给村民添麻烦，我们等下去接尤兰达，明早就走。”
从艾薇拉的声音听来，她一定是很疲倦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拉维伸出一臂让艾薇拉搭着。
听闻二人要走，村民们立刻张罗起来，拿出来最好的酒和最好的食材，想为二人举行欢送宴。
但拉维和艾薇拉都没什么胃口，为了不扫村民的性，她们也就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长桌另一端，尤兰达攥着银叉的手指仍在颤抖，盘中的煎鱼肉已被碾成支离的碎末——自那次囚禁后，她再未完整说过一个句子。
魔女单手环住少女战栗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鱼刺挑得干净。
拉维望着艾薇拉垂落的发梢在尤兰达颈侧扫出银色弧光，恍然发觉她的姿势像极了教堂壁画里承接圣灰的圣女。
她也不一样了呢。
修长扁平的身躯，略有起伏的小腹以及小巧的胸部，一头及肩长发如月光般亮丽。
见她照顾尤兰达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最初那个傲慢、自大魔女的样子。
拉维轻叹一声。
从晨露修道院到魔女集会，再到这么些年在北岭的孤寂岁月，艾薇拉经历的事一点不比她少。
在成为魔女前，她也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对骑士抱有憧憬的小女孩罢了。
“之后，你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拉维柔声说道，轻抚艾薇拉的白发。
艾薇拉身体微颤，却并没有抗拒拉维。
......
"你就跟在后面跑吧，格温可载不了三个人。"
次日清晨，三人正式启程。尤兰达初次骑乘狼蛛显得格外兴奋，艾薇拉朝拉维坏笑道。
拉维嘴角微动刚欲反驳，格温已如弩炮钢矢般疾射而出。
尤兰达的惊呼声好似第一次骑上马的拉维，拉维只得仰头灌下魔药，发动推进术紧跟其后。
鼹鼠村在视线中越来越小，仿佛带着拉维的童年一同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