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和艾薇拉姐姐！你们在聊什么？”
尤兰达踹飞脚下碎石堆，带着十只狼蛛撞开灌木丛凑过来。
艾薇拉揪住小女孩衣领拽到面前，手指伸进她发缝里慢条斯理地梳着。
“从今天起，要先说我的名字，再说拉维的。”
“哦。”
尤兰达攥着蔫巴的野花束狂点头，发旋都快被艾薇拉薅秃了。
艾薇拉，你连这种事都要抢风头。
拉维踹歪脚边石块，扯开话题。
“真要听？就是些狗屎不如的破历史，还可能伴随魔女跟人类无意义的争吵。”
“我五岁就能倒着背年份表了。”艾薇拉拍掉尤兰达身上沾上的泥土，“现在教她算晚的。”
“那是教魔女版的，还是人类版的...”
拉维垂着眼，耸耸肩，心想光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能争论半天吧。
“你这死脑筋，就不能结合比对吗？剩下来的肯定就是真相。”
“那估计最后能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尤兰达听得一头雾水，她紧张地小声说。
“三国历史，乳母也教我不少，也不能算一无所知啦。”
“我劝你把那些都忘掉，等到了魔女集会，你就是真正的魔女了，要是把人类写的伪史念出来，说不定会引起争端。”
“喔。”
尤兰达理着被艾薇拉弄乱的头发，又点了点头。
....
等艾薇拉抬腿跨上格温背甲时，拉维盯着那只载着尤兰达，叫赫萝的狼蛛，它八条腿被套满花里胡哨的缎带和铃铛，活像在粪堆里打了个滚的圣树。
艾薇拉的审美总是让人一言难尽。
剩下的九只狼蛛用螯肢撕扯着捆行李的绳索，队伍碾过北岭山脚的碎石滩。
拉维摸出兜里被汗浸湿的地图残片，指甲在皮革表面划出十字。
魔女大本营就该在北岭背面，那片布满沼泽和泥潭的新港腐林里泡着。
说不定百年前人类登陆时撞碎的船骨头，如今还插在树根间，化作了泔蟹的巢穴。
第二次登陆，被称为人类反攻环海的关键一战，如今仍被游吟诗人们传唱。
艾薇拉只手揽住拉维的腰，另一只手摆弄着银饰。
拉维也不知道本人就在艾薇拉面前，她老是玩印着自己头像的饰品是什么意思。
就不能玩我...
不行，这说法听上去也太怪了。
那个银饰是契约的象征，据说只要将它击碎，契约也会自动解除。
不过那样的话，艾薇拉也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
拉维仅仅是看艾薇拉的脸受伤都难过得不行，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契约后，驭兽魔女就可以通过言语控制驭兽，这种行为会消耗魔药。
但艾薇拉的命令拉维基本都是心甘情愿接受，甚至不需要艾薇拉用命令的词句。
我真是天生的苦力啊，在教廷就是被派任务最多的，索要的回报最少的。
等现在成了艾薇拉的驭兽，甚至能帮她节省魔药。
拉维估计着，艾薇拉最开始服用的两瓶魔药都没耗尽。
这么想，拉维越来越觉得不爽。
以后一定要做些违抗艾薇拉命令的事，让她的魔药飞速消耗，等她因为过度涉入魔药而陷入虚弱的时候，狠狠羞辱她。
拉维这正策划着宏图呢，艾薇拉则是仰着脸，做出思考状。
“从哪里讲起呢？”
她转向露出一脸期待样的尤兰达，问。
“尤兰达，你的乳母是从哪里开始讲的？”
你这样子，活像那些教廷里那些不备课的老学究，上课前先问学生之前讲到哪了。
“从...”
尤兰达用食指抵住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才说。
“从人类攻入魔女王城，终结魔女长达五十四年统治的时刻讲起。”
额。
艾薇拉和拉维的脸几乎是同时抽搐了一下。
喜欢人类赢，也不是这样赢的啊。
知不知道赢赢赢，到后面都是输输输的道理啊。
“算了，我还是从头讲起吧。”
长时间的沉默后，艾薇拉叹口气说道。
“距今两百年前，环海出现了第一位异能者，那时候教廷还没从它腐臭的蛋壳中孵化出来，那位异能者是自然觉醒，也就是现在所称的魔女。”
拉维点点头，那位就是后来被称为原初魔女的真纪都。
“那位异能者和我一样，在如今的分类中，属于驭兽师，七岁时，她对异能还一无所知，因为还没有一个人可以教导她。”
“有一日，她瞧见群野狼追逐父亲，心急如焚时，一串韵词出现在脑海，她不懂那些字词的意义和用途，只是照着高声念：Am in oac eid in ihs ow！
“她喊完韵词后，狼群全部跑过来，行动迅速一致，肃静无声，一只只眯着黄眼睛，注视着她。”
拉维和尤兰达都听得出奇，拉维对真纪都的事迹略有耳闻，但这么详细的版本却是从未听过。
“她的老畜生父亲抡起草叉发疯似的捅，狼崽子们肚皮朝天任他戳。尖头捅穿三匹狼的肚子，肠子缠在铁齿上打转。”
“完事后，真纪都交代了自己的能力，老畜生这下发现了新玩具了。”艾薇拉抓挠着拉维的后背，痒得她肌肉绷紧。“于是他吊着闺女脖子，把她关入地窖，真纪都饿到啃木头才答应父亲用异能去偷羊。”
“至此，真纪都已彻底沦为父亲满足贪欲的傀儡。老畜生逼她将全境养殖户的羊群悉数驱至悬崖，令牲畜集体跳崖暴毙。
“待他垄断全部畜牧产业后，便肆意哄抬市价搜刮民财。
“暴富来得迅猛，他们新建的宅院气派堪比领主城堡，最讽刺的是，当妓女坐在老畜生腿上嬉笑时，真纪都却蜷在染血的羊毛堆里啃冷馍饼。
“这般畸形繁荣终难持久。两百年前既无异能学科也无魔药概念，当真纪都体内与生俱来的能量枯竭后，她的异能便不再稳定。
“眼见着其余养殖户的羊群又成了规模，他们家的羊毛价一落千丈，连马匹的饲料费的给不起，老畜生开始发了疯似的抽打女儿，想要她恢复异能。
“结果，在被吊在悬梁上抽打了一天一夜后，真纪都的异能，失控了。
“上百头狼从山间俯冲而下，将村落撕成血腥猎场。待邻村壮丁举着火把赶来时，整片土地只剩蜷在尸堆里的真纪都胸腔尚有起伏。”
和洛克编的领主灭门案剧本很像嘛，死板得跟艾薇拉胸部一样的教廷，真是一点创新能力都没有。
艾薇拉说到这，却是狠狠捏住拉维的腰部。
“知道了吗？作为四种魔女异能者中最强的驭兽师，失控起来就是这么恐怖，以后别老想法子捉弄我，小心我让狼蛛群咬死你。”
原来你事无巨细的讲这一段是为了这个。
拉维无语死了。
我的大小姐，要是仅仅是因为我的捉弄你就能失控的话，这世界早就被毁灭了好吧。
而且你真要整我，像真纪都控制羊群那样，让我去跳崖不就好了，何必非要失控一下，殃及无辜呢。
“你就放心吧，照你的说法，我只有把你捆起来，鞭打个一天一夜，你才可能失控。”
拉维反唇相讥。
“你这句话就差点让我失控。”
艾薇拉又抓住拉维的肩膀，狠狠地锤了一下她的后背。
尤兰达食指抵住嘴唇，疑惑地看向二人。
“这就是魔女跟人类无意义的争吵？”
“何止无意义，简直就是小孩子吵架，就像是比较谁的姐姐敢吃屎一样幼稚。”
拉维耸耸肩，说。
“你知道就好。”
艾薇拉这次倒是没有反对，她轻哼一声，继续讲着真纪都的故事。
“邻村来的村民见到站在狼群中间，宛如怪物的真纪都都吓傻了，那些古老的传说涌上心头，他们惊恐地叫着魔女，拿起武器将狼群和真纪都一同杀死。”
艾薇拉叹口气，轻轻靠在拉维身上，在她耳边耳语道。
“之后的故事你也知道吧。”
拉维轻吟一声，不确定地说。
“教廷历史课上的细节太过呆板，不过拖艾丽莎的福，我...”
“我跟你说过，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把你认为的真相说出来就行了。”
尤兰达瞳仁跳动着琥珀色的光。
“拉维姐姐怎么不反驳，要是听不到你们的拌嘴，历史课也太无聊了。”
拉维和艾薇拉对视一眼，心想尤兰达这话，怎么有种我们是喜剧演员的感觉呢？
原本拉维真想回嘴，但被尤兰达这样一说，却是没了兴致，她语气加快，讲述起自己所知道的历史。
“自真纪都身亡后，魔女便如野草般疯长，只是真假难辨，既有真正觉醒的异能者，亦不乏装神弄鬼的骗子。
“受真纪都惨案影响，民众对魔女充满忌惮，但凡发觉村中有觉醒征兆者，即刻逐出村落任其自生自灭。
“环海三国权贵却另有图谋。他们将魔女视为活体兵器，暗中收拢遭驱逐者，企图借其异能撕碎已维系两百年的三角均势，独吞整片环海疆域。
“但这个计划没能实现。不知是哪国走漏了风声，三国私藏魔女之事败露，瞬间激起环海全域的激烈民愤，迫使三国召开紧急会议，最终达成一致——要么各国共同拥有魔女，要么彻底禁止使用魔女力量。
“于是第一次魔女狩猎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