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闪烁着微光,艾丽莎走下狭长的楼梯。
她真怕这灯忽然就灭了,到那时,自己连返回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就算是巡查师,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也难分清道路。
教廷的心理医生曾说,黑暗的环境有利于患者稳定精神状态。
艾丽莎笃定他是在胡说八道。
长期呆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没病的,迟早也会被憋出病来。
“阿黛丽她还好吗?”
艾丽莎摩挲着那枚骨哨,心中不免担忧地想到。
她和阿黛丽的交情并不算深。
虽说是同届,但二人既不是一个宿舍,也不是同一班,交流仅限于联谊会那会儿。
再说,后来两人一个被分入审判庭,一个被分入猎魔会,就几乎形同陌路了。
艾丽莎却还是软磨硬泡审判庭好久,才换来能与阿黛丽见面的机会。
她可是从阿黛丽的老师那听说了关于鼹鼠村的事,对这位审判骑士很是佩服。
若不是她有意无意的举动,拉维和她的...驭兽魔女主人就没办法挫败神国在米拉领的阴谋。
现在想起拉维,她心中还是一阵酸涩。
直到最后,她还是没兑现和我一起买裙子的承诺。
“真是的,你倒是走得轻松,有考虑过我这个做搭档的感受吗?”
嘴上吐槽时,却没功夫注意脚下的路,艾丽莎一脚踏空,摔在了地上。
“好疼。”
揉着有些崴到的脚,艾丽莎颤巍巍地站起来。
“谁?”
漆黑一片的走廊尽头,传出一声低吟。
“不是莱斯特审判官,对吧。”
“不,我是艾丽莎。”
艾丽莎闻言,快步走向尽头处的牢房。
“喔。”
牢房的烛光中,审判骑士阿黛丽正翻着一本小册子。
见艾丽莎出现在铁栅栏外,她捏着下巴,嘲讽地笑道。
“怎么,我们的猎魔骑士大人,专程来看我的丑态?”
艾丽莎也没想到,阿黛丽一上来攻击力这么强,一副不愿多交谈的样子。
“...我已经不是猎魔骑士了。”
隔了好一会,艾丽莎叹口气,举起右手袖套,露出上面的审判庭标志。
“我以没有搭档为由,申请调转入了审判庭。”
听她说完,阿黛丽扬起眉毛,将小册子丢到一侧,叠起腿来。
“想必教廷那帮后辈肯定都惊呆了,他们挤破头都想进的猎魔会,居然有人会主动选择退出。”
“连拉维都选择跟魔女混了,加上得知了教廷私底下干的那些事,谁还有继续狩猎魔女的心情啊。”
艾丽莎撇撇嘴,说道。
“看来老师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啊。”
阿黛丽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那怎么不选择直接退出教廷呢?和这地方彻底撇清关系,好让自己的双手干净,有什么不好?”
阿黛丽是这个性子吗?
艾丽莎总觉得不太对劲,学院里和对芦交流时的阿黛丽都不像这样啊。
本来以为她会很好说话的。
果不其然,就是这地牢的环境的原因。
“异能在身,怎么可能撇得那么轻。”
艾丽莎叹口气。
“再说,要是退出了,可就一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话语权吗?你居然在担心这个。”
阿黛丽努努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一心只想着你的搭档,不愿掺合那些复杂的权力关系呢。”
“这不是我想不想参与的问题,因为拉维的关系,我已经被动卷入进去了。”
艾丽莎曾以为自己会和拉维一起狩猎魔女,直到挥不动剑为止。
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么快。
如今拉维竟跟了魔女,自己也退出了猎魔会。
她在教廷的熟人虽多,但真正称得上朋友的却只有拉维一个。
她曾难以想象拉维不再自己身边会怎样,可等一切真的发生,她也不得不去接受。
没了朋友,也没了目标和追求,这样的日子竟怎么难熬。
这也是艾丽莎来见阿黛丽的原因吧,她潜意识中总觉得,两人肯定有不少的共同语言。
或许,能成为朋友。
就像曾经自己与拉维那样。
“拉维吗?她现在倒是轻松,估计正跟着艾薇拉在全大陆环游呢。”
阿黛丽轻笑一声,这句话并不像嘲讽,更像是朋友间的调侃。
“拉维不可能闲得下来的,经鼹鼠村的事后,她肯定会寻找机会,尝试救出更多的魔女。”
“我都忘了,论对拉维的了解,我比你可差多了。”
阿黛丽尖锐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她耸耸肩,靠在有些发潮的墙上。
“所以,今天来找我就是闲聊的吗?”
她指指一旁空着的牢房。
“那你可以去和审判庭商量下,让他们允许你在隔壁住,那样你想我陪你聊多久都行。”
“真的可以吗?”
艾丽莎眼前竟是一亮。
“额,我开玩笑的。”
没想到艾丽莎居然真在考虑,阿黛丽有些尴尬地挠挠脸。
“没想到还真有人想蹲大牢。”
她腹诽道,但在这封闭的环境里,自然传入了艾薇拉的耳里。
“反正我在审判庭没事能做,平时也没有朋友能聊。”
“你没朋友吗?”
阿黛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教廷有名的那什么,交际花吗?”
“别提这个称呼了,怪不好意思的。”
艾丽莎脸一红,背过脸去,隔了会儿,她才继续说道。
“拉维的通缉令已经公告了,虽然我没受到惩罚,那过去那些熟人还是都开始和我保持距离,怕我也牵扯其中,什么时候被查出来了,影响她们的未来。”
阿黛丽一副我懂的样子,哼一声。
“教廷那帮人就是趋炎附势,先前接近你估计也是看在你是拉维搭档的份上。
“你应该记得吧,当初我在学院成绩不差,大家都认为我能加入猎魔会,因此纷纷来巴结我。
“结果等到认命下来,他们一听说进了审判庭,就压根不打理我了。”
这一通说完,她抬头看一眼艾丽莎,却发现她居然在偷笑。
“你笑什么?”
“没事,你继续说吧。”
阿黛丽皱起眉头,总觉得哪有些古怪。
她递给艾丽莎一个垫子。
“你还能在这待不久吧,坐我旁边吧,你刚刚不是跌倒了吗?”
“嗯。”
艾丽莎轻快地应道。
两个人离着铁栅栏,背靠背地坐下。
沉默了好会儿,阿黛丽有意没意地找着话题。
“最近,教廷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变化,你是指的哪方面?”
艾丽莎有些不解。
“你知道鼹鼠村事件的真相吗?”
“嗯。”
艾丽莎点点头,恍然道。
“你指的是神国和佩加斯间的矛盾?”
“霍顿国王没有加强对佩加斯教廷的干预?暗中要教廷从为神国服务转向为佩加斯王国服务?”
“这才过去十几天呢,哪有这么快。”
“才过去十几天啊,在这里面呆着总觉得时间流逝变得很慢,我潜意识里都以为过了一个多月了。”
艾丽莎默默地听着,忽然有些伤感,这个协助了拉维、挫败了神国阴谋的骑士,如今却只能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当初,她也旁听了对阿黛丽的审判,罪名是因自身疏忽,导致主审官死亡。
神国派来的那个老头子圣徒一直叫嚣着是阿黛丽杀了主审官,要她以命偿命,不过最后也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估计是双方审判庭暗中斡旋的结果吧。
“你在可怜我?那可还是免了吧,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阿黛丽哼一声。
“当初,艾薇拉,也就是拐走拉维的那个魔女,她邀请我一起逃跑喔。不过我最后拒绝了。”
“为什么?”
“这样一来,能我刑期结束,还有可能留在佩加斯教廷当骑士,要是逃跑了可就没机会了。”
艾丽莎心里倒是觉得好玩,阿黛丽先前问的问题就像回旋镖一样,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怎么还真有人想蹲大牢。”
“额。”
“还有,为什么你不干脆逃走,和教廷撇清关心,好让自己双手干净呢?”
“额。”
阿黛丽倒吸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没想到,艾丽莎你居然这么...记仇?”
“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关于你想继续呆在教廷的缘由。”
“环海局势要大变了呢,佩加斯的教廷肯定会逐渐脱离神国的控制,两者甚至可能会爆发冲突。
“神国干的那些勾当,你也清楚吧。单靠我一个人力量可没法对抗它们,依附着组织肯定更好。”
艾丽莎沉默下来。
“我没你这么高的觉悟。”
“你不是说要争取话语权吗?我还以为你和我的想法差不了多少呢。”
“其实,我只是不知道离开了教廷,还能去做什么。”
艾丽莎的声音低了些。
“阿黛丽,你会不会因为我的想法太俗气,而瞧不上我吧。”
“怎么会,或者说,我这样的才算是异类吧。”
“总觉得这个话题很严肃呢。”
“对不起。”
“你道歉做什么?”
“习惯了。”
沉默片刻,艾丽莎开口。
“阿黛丽,拐走拉维的那个魔女,她是怎样一个人?”
“艾薇拉?我和她交流得不多,但似乎还挺好相处的,就是,她对拉维有种莫名的执念。”
说到这,阿黛丽和艾丽莎耳语。
“就是当初我把剑送给拉维,都让她不高兴了好久。”
“喔?”
艾丽莎顿时来了兴趣,她转过身去,眼中发亮。
“你居然怎么好奇吗?我原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伤心呢。”
“伤心?为什么伤心?”
“就是说,你和拉维...”
阿黛丽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红了起来。
“你居然产生了这样的误会?我以为你忠于教义,不认为女性之间会存在那种感情呢。”
“我曾经也这样认为,不过教廷自己连召集魔女这样的事都干,遵不遵守一条教义,都不关紧要了。”
“我和拉维间只是朋友而已啦。”
艾丽莎否认道,心里却满是苦涩。
事到如今,不退出也不行了。
接着,二人又从艾薇拉和拉维的事,谈到鼹鼠村事件的细节。
直到上面传来了看守通知,探监时间到了的声音。
“艾丽莎,你以后还会来吗?”
接过艾丽莎递过来的坐垫,阿黛丽有些不舍地问。
“我会跟审判庭商量的。”
她笑着,露出小虎牙。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