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方清雨熟练地吐出了一口烟圈，那灰白的烟圈逐渐扩大，最后消散在了那片黑色的天空中。
要不要，给爸爸发条信息呢？方清雨望着被点点星星点缀着的夜空，心中却没能像天空一样平静。
她并拢了大腿，把小腿呈一个“V”字分开。大腿上的裙摆被点彩上了些许碎花，就像那包罗万象的夜空的星星一样。
这件是她最喜欢的裙子，没有过多的点缀，几片碎花，些许褶皱，组合在这条裙子上面，就足够好看了。这也是方清雨喜欢它的原因之一，虽然方清雨甚至可能有点极繁主义者的倾向，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很喜欢这条简约的裙子。
最重要的，是这条裙子是苏小青送的。那个长得清秀，那个总会让方清雨觉得他傻得可爱的男孩。
这自然也是为什么方清雨没有给这条裙子缝一个口袋的原因了，自己最为喜欢的东西，而且还是自己最为在意的几个人之一送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它在身上留下伤口的。
方清雨从包包中取出了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零点五十三分，周三。
至于为什么是周三，原因是方清雨提前了一天回Z市。可到底是什么要提前一天回呢，方清雨自己也说不清了。她一开始对自己说，能直达Z市的高铁要晚上十点多才能到家，这么晚的话，回到家爸爸会等不及的。
但这个理由很快就被她否定了，毕竟转高铁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情，而且转高铁的话，也能省下坐直达的一笔钱。
不管怎样，她都提早了一天的行程。她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归结到了想家上面。
记得当时顾文还好奇自己怎么老是在纠结着什么的样子，结果告诉他后那家伙笑自己的样子。不过那家伙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情况，甚至是自己家庭的情况，所以方清雨也就没和他扯太多了。
虽然他也算是自己很好的朋友了，但是也没有和他讲过自己家庭的问题。毕竟这……多少也算是家丑了，自然没必要和别人讲了。
方清雨看着自己大腿的裙摆，拿着手机的手用手背抚了抚上面的碎花。
“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方清雨轻声对自己说。
爸爸恐怕已经睡了吧，现在这个点。爸爸的工作一直没有变过呢，好像还是那个小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要是这个时候去打扰他的话，会影响到他休息的吧。
就偷偷地回去吧，爸爸……已经很累了呀，自己还是很关心爸爸的呢。
虽然自己做着的事情，恐怕一点都算不上是关心吧。
方清雨按灭了最后一点烟头，把烟头“biu”一下就弹进了一旁小巷的垃圾铲中。
在这些二三线的小城市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小巷子了。若是宽大点的小巷，白天还总能看见一些小朋友在里面玩呢。不过方清雨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太喜欢这些小巷呢。尤其是那些潮湿幽暗的小巷，方清雨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在面阴暗地爬行呢……
从甜心面包店这边到家并不远，其实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了。以前爸爸太忙，不能给方清雨准备早餐的时候，方清雨也很喜欢跑到面包店这边买面包吃呢。
一方面是方清雨挺喜欢吃面包的，另一方面是在甜心面包店工作的是个漂亮姐姐，而且会称呼方清雨为小妹妹。
不知道那个姐姐现在还在不在这里工作呢？一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还是太多了，方清雨实在是说不准，到底会哪些变化，哪些没变。
当然了，回家的道路还是那般的熟悉，看着街边那些一草一木，街坊邻里间热情的对话，方清雨沉浸在回忆中，一步步迈向家。
“阿辉，有冇洗发水啊？！”
“丢泥漏煤啊，你咁晚又跑边度去了？”
“…………”
回忆中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异常的快，等到方清雨意识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家的楼下了。方清雨手中拿着家的钥匙，心里却没有了一开始时的焦虑，反而有些许兴奋了。
这是一栋老式小区的房子，而老式小区嘛，自然也是没有电梯的了，最高层也不过是六层罢了，至于勉强能称作第七层的，已经是楼顶啦。方清雨的家是在第二层，只要上一层楼就够了，不然的话，这么重的行李，恐怕不叫别人帮忙，方清雨根本就不可能搬上去吧。
别说尝试了，光是想想就足够累的了。
方清雨，你可以做到的呀，只是一层楼而已呀。看着向上的楼梯，还有顶着门的行李，方清雨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打着气。
楼梯的灯是开关式的，在夜晚快要来临的时候，一些住户就会把楼梯间的灯打开来了，一直到白天有人出门，才会被人主动关掉。
这也是方清雨少有的喜欢老式小区的一点，因为灯不是感应或者声控的，所以一直会保持着亮堂的状态，整栋楼都会很亮，方清雨也就不怕黑了。
“一次性拿上去吧。”方清雨在心里喃喃。
“呼。”深呼吸，一鼓作气，方清雨用力地把行李箱抬起了一点。
好重！方清雨在心中暗道不妙，这个重量，恐怕自己搬到一半就得“中道崩殂”了。可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次性拿上去了，又怎能放弃呢？要是这些都克服不了，又怎能向着自己的理想前进呢？
不过很显然，方清雨并没有意识到追逐自己的理想和把这些东西一次性搬上去并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些东西，不够力气的话，就是没办法一次性搬上去的呀。
她咬紧了牙关，指关节也因为发力而显得更加白了。方清雨快速地往台阶上走去，她的双手尽力地往上抬着，整个人仿佛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的沉重一般，方清雨感觉自己就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几个包包和一个行李箱加起来其实并不重，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的话，一次性抬到四五楼甚至五六楼都有可能。但方清雨吃了这么久的药，就算平时有在校园跑，身体素质也很差呢，恐怕，比一般的女生都要差上不少吧……
“哈……哈……”
要是，有人能帮帮自己就好了。
方清雨显然是高估自己的力气了呢，才走了一半的楼梯，就已经快支撑不住地蹲在自己的行李箱旁边了。好在每层楼之间是有一个小平台的，可以供方清雨在那里休息休息下。
方清雨用手揉着自己因为过度发力而疼痛的大臂。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或者说白皙的有点过分了，像是苍白一样的颜色。这也是自然的，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手臂下的血管都是清晰可见的。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方清雨才缓了过了，这次她也不逞能了，先把几个包拿了上去，随后才把整个行李箱给拖了上去。要是再像一开始那样，方清雨真怕自己突然就心悸然后猝死了呢……
虽然是夸张的说话，但是方清雨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路上的。
“哒”，行李箱的被放在了地上，轮子和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楼道中似乎还发出了回音。
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太差了呢，饶是把东西分批搬上来，自己还是好累啊。方清雨一边弯腰喘着气，一边苦笑嘲讽着自己。
被勾在方清雨小指上的钥匙随着方清雨的喘息一同震动着，发出着轻微的叮铃声。那声音像是方清雨以前的一枚风铃，每当风吹过，它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总能给予方清雨一种莫名的安慰。
待到方清雨休息的差不多了，她才起身，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那是一扇涂了棕色油漆的木门，上面还贴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门把手略微有些生锈了，不过表皮大部分都还在，并不影响使用。
不过令方清雨困惑的是，门缝下面渗出来的白光。
爸爸不是一个会浪费一晚上电去开灯的人，妈妈自然也没有这个坏习惯。下面亮着灯，说明了家里面还有人没睡，这可就苦了方清雨了，她本就想偷偷回来，等到第二天再见面的，现在开门的话就不得不面对了。
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呀。她不辞而别，又偷偷地回了家，她又该抱着什么样的姿态呀。
原本鼓起勇气想要开门的方清雨一下子就退缩了。她踟蹰在原地，双手抚摸着家门钥匙上的铁锈。凹凸不平的痕迹，踟蹰难决的选项……
“呼，要勇敢一些呀。”方清雨握紧了钥匙，轻声对自己说。
大门的背后……大门的背后，可是自己的父母啊！无论妈妈怎么样，爸爸一定也会……
要不然，要不然爸爸也不会在手机上一直关心着自己了啊。就算两人之间一年都没有通过电话了，可每次都是方清雨主动拒绝的呀！
打开门吧，或许这里面，是自己最后能依靠的臂膀了。
似乎是话语有了一些效果，方清雨深呼吸了几下，快速地把钥匙插到了门锁里面。
钥匙已经锈迹斑斑了，仍然能这么顺畅，大概是爸爸经常会给门锁保养上油什么的吧。这个锁本来说上一年暑假就要换了，结果现在还是这个锁，恐怕也是爸爸一直想告诉她，这个家一直为她敞开着大门吧。
许久没有打开过家的门锁了，她竟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然有些生疏了。捏紧钥匙的手轻轻转动着，紧张、期待、兴奋……好多好多的情绪随着钥匙的转动一同被拨出。
“啪。”大门被方清雨缓缓打开，冷气从中漫了出来，屋内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些水声，爸爸的说话声，还有猫叫？
“饼干乖，饼干乖哦。”
“喵~”
“今天清雨就回来啦，饼干要洗白白哦。”
“喵~”
爸爸是，养了一只猫吗？可是妈妈不喜欢小动物的呀，哪怕是以前清雨去请求，去撒娇，他们都不给的呀。无论是亲妈还是后妈，她们似乎都有着相当严重的毛毛过敏。
尽管爸爸好像也挺喜欢小动物的，可他也不可能不考虑妈妈的感受去养一只小猫的呀。方清雨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又化为了细丝，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溜了出去。
像是恐惧感，未知感。方清雨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感觉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事情，可是又如老式放映机卡顿住了一般，画面被定格住了，画面中的自己也被定格住了，东西悄悄溜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
方清雨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像是在回应她的请求一般，里面的心脏仍在热烈地跳动着。可是那股感觉又是那么的真实，她仿佛看见了……妈妈离开的瞬间。
不是亲妈的，她对亲妈早就失去了情感了，从她坚决地离开这个家时，她对她就只剩下了失望。而是，后妈的……
希望，不是吧。
方清雨放下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了家里面。
开门的声音很响，相信爸爸即使是在清脆的水声间也能听见开门的声音。
水声很快就停了，紧接着的是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头发已经长的快要盖住耳朵的爸爸抱着一只被白色毛巾包裹着的黑色小猫，有些惊喜地看着大门的方清雨。
“清雨？是清雨吗？”
还在滴水的小猫被草率地放在了洗衣机面上，爸爸也不管这么做会不会让洗衣机漏电了，激动地冲向了方清雨，脚步有些踉跄地抱住了方清雨。
“清雨……真的是清雨，怎么回来了……也不和爸爸说一声。”爸爸的语气有些激动，更多的则是见到自己孩子时的兴奋。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因为帮小猫洗澡而留下的水珠，所以只是用手腕揽住了方清雨，手掌反而没有碰到方清雨。
“太晚了，会吵到爸爸的……”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爸爸笑着，声音貌似带上了一丝梗塞。
“我……”方清雨咬住了嘴唇，把脑袋又贴近了爸爸一些。
好热，好热，不是气温的缘故，是羞涩吗？是害羞吗？还是关心呢？
爸爸的胸膛，还是那样的温暖，虽然不是那样的结实，可是仍然让方清雨感觉充满了安全感。
自己，多久多久，没有依偎在爸爸的怀中了啊。
“让爸爸看看吧，爸爸的清雨。”
爸爸的手腕轻轻点了点方清雨的头顶，随后放开了方清雨，手掌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两下，留下了几道深色的水渍。爸爸微微蹲了下来，双手有些颤巍地捧住了方清雨的脸。
“爸爸，我……”方清雨的眼神瞥向了右下角，不敢直视爸爸的眼睛。是羞涩还是什么？也许欣喜更胜一筹吧，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爸爸。
“清雨，更可爱了呢。”爸爸的眼角似乎沾上了泪珠，只是嘴角仍然挂着那一抹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捏了捏方清雨已经红了起来的耳朵，起身拉住了方清雨的小手。“先进来吧。”
爸爸的另一只手拉住了方清雨的行李，把他们一同拉到了房子里去。被牵住了手的方清雨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跟随着爸爸的动作。
爸爸的手说不上宽大，也并不像其他中年男人那样粗糙，虽然有些许茧在上面，但也只是薄薄的一层。他的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现在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包住自己的手了，可这还是让自己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了出来。
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爸爸牵着自己的手，走在了那条熟悉的街道上，走在那条回家的路上。
爸爸的手和那时一样温暖，能够从自己冰冷的手上为自己带来温暖。
爸爸，你这算是，接受了自己吗？可是为什么，清雨好想要哭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