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东有兽焉,毛白而朱眉,狮身却有双角,名曰‘白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往事,晓未来”
一处偏殿内传来糯初的声音,糯舒雪顺着声源悄悄摸了过去,只见糯初与白泽二人相面立于偏殿中央
“如果你真这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你为何不戳穿天界骗局告诉众妖实情,带领他们反抗,反倒是任由他们入局”
糯初紧盯着白泽,眼神锐利,好像此刻面对的人并不是可以信赖的盟友,而是随时都能倒戈的敌人
白泽静静看着糯初,面色不变,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哪有什么晓未来一言,若一切未来皆有定数,那你我又如何算得了生灵呢?不过是命运的玩物,天地的傀儡罢了,我知晓的,不过是天地间正在发生的事”
白泽走向一株盆栽,伸手揉捏其上绿叶,无奈道出真相
“就像这片绿叶,生于树苗,却又无法决定自己的去向与未来,所谓养育,对它来说不过是牢笼,是操纵自己人生的,需要远离之物,所谓绿叶,对树苗而言不过是呼吸的工具,归根的养分”
说着,白泽将绿叶折下,而后置于手心,递给糯初观赏
“但若是借助外力,帮助绿叶离开牢笼,你觉得它离开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确实是什么也做不了,但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糯初虽感觉不对劲,但确并未细想,直接说出心下第一答案
“是的,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它不能凭借自身实力脱离掌控,纵使明白这是牢笼,但却无力挣脱,也不过徒增伤感,倒不如被蒙在鼓里,做一世笑乐快意的妖”
白泽停顿片刻,而后将手中绿叶放在盆栽的土壤上
“把树苗比做大罗天仙神,把绿叶比做人间芸芸众生,而这土壤,就是天道。树苗与绿叶对土壤来说都可有可无,但二者离开土壤就无法存活”
白泽将树苗连根拔起,指着错节繁多的树根,再次开口
“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但你们只知毁天灭道,却从未想过强行掀开土壤过后,大家会怎样,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一席语毕,白泽偏头观察糯初,见她冷静下来,白泽又将树苗摆回原位
“我知道后果,所以我并不打算撕开这层窗户纸,纵使它已漏洞百出”
“既然你觉得后果如此严重,那你为何还要同意伐天灭道呢?”
糯初不解
“大势所迫,有只狐狸从大罗天逃下界来,那一天所有妖都做了一个梦,也包括我”
白泽抬眸远眺,看不出情绪好坏,但从语气来看,或许是忧愁与漠然吧
“带你们来的那只小狐狸应该跟你们说了吧,大罗天的真相”
糯初点头: “嗯”
“真相已明,修行的终点是骗局,长生的美梦是妄想,伐道,已是定局,没有别的办法了,摆在面前的难题有二”
白泽伸出二根手指
“一,灭道过后留存的问题该如何解决,二,如何确保彻底消灭大罗天仙神”
“虽然修复灭道之后的残局很难,但也并非无法做到,我主要还是有些担心大罗天”
白泽收回视线,眸中思绪流转,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激动道
“大罗天的仙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你人族二祖尚在,或能易也,凭那九剑,以及那强大无比的血花葬,杀上大罗天完全够格”
片刻,白泽语气又冷
“纵使如此,亦是独木难支,寡不敌众,她二人尚在亦是如此,更休说她二人一死一匿了”
话至此处,白泽终叹息一声
“我本打算拒绝,因为覆灭大罗,毫无可能,但在你身上,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若是你开口,我自会答应,所以,你……是她吧”
白泽面色一正,俯首与糯初对视,严肃开口
“不是,但……”
糯初话到一半,白泽连忙捂住她的嘴,而后抬起一根手指往天花板上指
“嘘!不可道,会引来注视”
说罢,白泽双手一覆,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靠在门上附耳倾听的糯舒雪突然被弹开
“哎呀!”
被弹飞的糯舒雪以屁股支撑的方式平稳落地
“嘶——我的屁股!”
糯舒雪手撑一根承重柱,揉住屁股站起身,揉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偷听,刚刚的声音好像有点太大了
“不会被发现了吧?”
担忧涌上心头,紧盯那扇将她弹开的门,稍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引得她一阵心惊,仿佛里面有什么恶兽即将推门而出
许久,预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糯舒雪这才壮着胆子试图再次接近那扇门
“没事的,有娘护我……不会有事的”
糯舒雪迈开腿踱步许久,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前进的迹象,就如原地踏步一般
怀着疑惑,糯舒雪回头望向自己之前摔倒的地方,却发现,那位置离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有着不少的距离
“这是……领域?就为了谈论一件事?”
她十分不解,视线在木门与摔倒地方交互落下
“难道……是不能让天上的那些东西知道的事?”
结合糯初二人最后所言,糯舒雪思虑许久,终于得出结论
“算了,反正母亲知道就好,我若问,应该会知道的”
心愿已了,糯舒雪欣然离去
食堂
“你干嘛去了啊?怎么这么久?”
在空中飞来飞去吸取情绪的红玲珑见糯舒雪回来,当即落地,来到她面前
“没什么”
糯舒雪不愿多言,红玲珑自不想多问
二人沉默良久,直到宴席散去,众妖前来拜别,气氛才缓和许些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在意”
见红玲珑状态不常,糯舒雪开口安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糯舒雪说完之后,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二人齐齐转头,原来是糯初领着白泽缓缓靠近
“没什么,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太累了”
见红玲珑恢复正常,糯舒雪开口应答
“这样吗……”
繁星点点,明月高悬,虽不知时辰,却知入晚
“嗯,晚了”
糯初一言,让糯舒雪觉得似乎意有所指,却又无从思量,而她身后的白泽却变了面色,似乎有些遗憾
“是啊,晚了”
白泽跟着附和,语气悲凉
对着打哑谜的糯初和白泽左看右看,糯舒雪有些疑惑和好奇:她们在那房间里到底谈了些什么啊?感觉是很沉重的话题
“别想了,你能知道的娘会告诉你的,你不能知道的,如果你想知道,娘早晚会告诉你的”
见糯舒雪糯舒雪百思不得其解,糯初走上前摸头,而后露出一副宠溺的面孔
闻听此言,糯舒雪下意识看向白泽,因为那时她被弹飞就是因为白泽的突然施法
后者瞧见糯舒雪的目光,先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无奈点头
是啊,这些小动作又怎么可能瞒过母亲和这位上古时期的妖兽呢?见二人如此,糯舒雪心下暗道
“时候不早了,策谋已定,决计将行,你们还是快回中原去张罗事宜吧,我妖,不日便到”
白泽扯开话题,将其重新引回日常,只是神态似乎有些着急,似乎是要支开糯舒雪二人,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既是如此,那便行之,再会了,前辈,希望你不要越陷越深”
说完,糯初就拉着糯舒雪的手化作一道流光飞走了
见此,白泽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既知其生,既晓其踪,安可不觅?百年照扶,襁褓命恩,怎可不报?爱早知所起,情根深种,千年孤寂,初心不改,百年寒风,心欣难凉”
就在白泽还沉浸在往昔的情义中时,耳边突来的崩溃高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就这么走了?那我呢?我怎么办?喂!喂!”
白泽转头查看,原来是崩溃的红玲珑
“别叫了,别叫了,她们都飞远了,听不见的”
本来白泽心情并不好,但红玲珑这一闹,却将她的思绪打乱,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感消失,转而变成见到好戏的戏谑
“这不是还有我吗?作为可靠的盟友,我会送你一程的”
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想快点赶走红玲珑,自己做大事的心理,白泽说出了良言
“真的?我们可是盟友,你不会害我吧!”
望着白泽不怀好意的笑脸,红玲珑半信半疑道
“啊~哈哈!怎么可能”
白泽笑意不减,闪身出现在红玲珑背后,一脚猛然踹出
红玲珑的软臀吃下一记飞踢,腾空而起,驾云而去,朝着糯舒雪二人消失的地方飞去,所过之处充盈它主人的惨叫
“走你!别忘了替我向她们母女问好啊!”
远眺飞去的红玲珑,白泽言语轻快,笑意萦绕,就像解决了大麻烦一般
“嗯,麻烦都走光了”
送走了红玲珑,白泽揉揉肩,似乎接下来要干一件大事
白泽双掌一覆,消失在原地
……
“你……来了呀”
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站在白泽面前,不过从声音可以听出是位女子
“那么多年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差点都以为你真的不在了,却不成想你躲在这种地方享清闲”
白泽语气淡漠,似乎是在埋怨
“你知道的,从你说出喜欢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无回到从前的的可能了”
那女子不为所动
“甚至连见一面都不行吗?知道我来了,就用个替身糊弄我?”
白泽微怒,语气不满
而那女子听完此言,却迟迟没有开口
“你说话啊!是不是连见一面都不行?是不是从前的情义都可以因为这一句爱言尽皆作废?”
“并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可我们早晚会再次见面的,但却不是现在”
片刻,那女子总归是心软开口了
“至于你说的情义,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一言回荡在白泽耳边,留存于白泽心间,使得她如入心魔
“好,很好,好一个没放在心上”
白泽喃喃自语,失望转身,抬脚离开这处伤心之地
“等等!”
闻言,白泽期待转身
“我知道的,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妖”
听完此言,白泽回过身,背影更显凄凉,神态愈加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