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璇玑宫主殿,唯有寒玉榻上那具平复了痉挛、流淌着暗金血渍的身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新生与冰冷的威压。
顾清霜静静地躺着,如同沉睡在亘古冰河中的神祇。素白道袍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化作暗褐色的冰晶之花,紧贴在重塑的躯壳上,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如同某种神秘的战纹。她的面容依旧清冷绝美,却褪去了所有属于“顾清霜”的脆弱与挣扎,只剩下一种历经万劫、俯瞰尘寰的漠然。银色的长发铺散在寒玉榻上,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发梢不再有冰晶凝结,唯有纯净的冷光。
最令人心神俱震的,是她眉心那枚全新的印记。
不再是单纯的霜花,而是一道盘绕着威严青金龙纹的……霜龙之印!
印记如同最完美的寒玉与龙血熔铸而成,冰蓝的底色中流淌着青金色的龙纹脉络,散发着冻结时空的帝威与洪荒龙魂的磅礴生机。它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枚……活着的徽记!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光芒流转,都仿佛蕴含着一条沉睡的冰河与奔腾的龙脉!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涤荡灵魂的空间涟漪,以顾清霜的身体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她紧闭的眼睑……缓缓掀开。
依旧是冰魄寒星般的眼眸。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到极致、仿佛蕴藏着整条星河、又冻结了万古时空的……冰蓝色。
但此刻,这冰蓝之中,万古不化的漠然深处,沉淀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如同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绝对冰冷与……无上威严!
目光开阖间,冰冷的剑意并未如同之前那般狂暴外放,反而如同收敛了所有锋芒的绝世神兵,深藏于鞘。但任何与之对视的存在,灵魂深处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渺小如尘埃、随时会被冻结、洞穿、乃至彻底抹除的……极致寒意!
帝心霜寒,已非人间冷暖可度。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狼藉不堪的大殿。
掠过瘫倒在殿柱旁、老泪纵横、气息奄奄的云崖子;掠过远处殿墙下、胸口塌陷、生死不知的赤松真人;掠过昏迷在地、生死不明的丹辰、玄奕、素问等人;最后,落在了寒玉榻边,那滩尚未完全凝结的、属于她自己的……暗金色血泊上。
目光所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封的湖面,倒映着岸边的枯枝败叶,却不起丝毫涟漪。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或者……一段已然终结的历史。
云崖子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并非因为伤势,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距离感。他挣扎着,想要开口,喉咙却如同被寒冰堵塞,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
顾清霜缓缓坐起身来。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仿佛冰河解冻,山峰隆起。体内那浩瀚磅礴的新生力量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转,如同沉睡的巨龙舒展筋骨,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嗡鸣。心口处,那枚融合了青金龙魂的混沌光点核心,稳定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力量充盈全身的通透感。
她无视了身上凝固的血污,无视了殿内的惨状。那双冰魄寒眸穿透了厚重的冰晶殿顶,穿透了万丈岩层,瞬间……锁定了龙墓绝域的方向!
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青铜巨盖裂口深处,那被冰霜符印强行禁锢、此刻正因帝尊新生与力量融合而疯狂冲击封印的……邪恶意志本源!
她能“看”到那粘稠如实质的死寂能量在符印枷锁下疯狂扭曲、冲撞!能“听”到那混合着暴怒、贪婪与一丝恐惧的无声尖啸!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庞大暗红龙骸残存的力量,正被这邪恶意志如同跗骨之蛆般,一点点地……蚕食、吞噬!
“孽障。”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寒玉相击,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响起。不带一丝情感,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绝对审判意味。
随着这声冰冷的宣告,顾清霜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指修长,肌肤莹白如玉,却散发着比万年玄冰更甚的寒意。
她并未结印,也无需任何法诀。心念微动,眉心那枚霜龙之印骤然亮起!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寸许长短、纯粹由霜龙之印本源意志凝聚而成的……冰蓝色剑芒,自她指尖……无声迸发!
剑芒并非实体,却比任何神兵更加锋锐!它由最纯粹的“静”之法则与帝尊杀意构成,边缘流淌着细微的空间裂痕!目标……并非直接斩向龙墓深处的邪恶意志,而是……跨越了无尽空间,瞬息之间……便没入了那烙印在邪恶意志核心之上的……冰霜符印之中!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注入了液态的绝对零度!
那原本就在疯狂冲击封印的邪恶意志,在被这冰蓝剑芒加持的符印刺中的瞬间,猛地发出一声超越了痛苦极限的无声尖啸!粘稠的死寂能量如同被投入了净化熔炉的最核心,大片大片地……瞬间湮灭!化为最本源的虚无!覆盖在龙骸伤口上的残余霜纹如同烈日下的薄雪,彻底汽化!
冰霜符印的光芒瞬间炽烈了百倍!那禁锢的枷锁,在帝尊意志的亲自加持下,化作了最残酷的……净化之刃!不再是禁锢,而是……持续的、缓慢的……凌迟!一点一点地,磨灭着那邪恶意志最核心的本源!
“嗷——!!!”
龙墓地底,那饱含极致痛苦、暴怒与绝望的咆哮,穿透了空间,在璇玑宫主殿内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疯狂回荡!整个青铜巨盖剧烈震动,裂口喷涌的能量乱流更加狂暴混乱,却充满了无能的哀嚎!
顾清霜面无表情,指尖那点冰蓝剑芒持续稳定地输出着力量,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双冰魄寒眸之中,倒映着邪恶意志在净化之刃下痛苦挣扎的景象,漠然如万古冰川,不起丝毫波澜。
* * *
龙墓绝域,暗红龙骸心口深处。
温暖、精纯的暗金龙气依旧包裹着这片庇护之地。但夜七的意识,却并未沉浸在这份安宁之中。
他的身体,或者说,他那因献祭龙魂而仅存的、与龙骸心口核心那点暗金光芒紧密相连的……生命本源烙印,此刻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所包裹。
这悸动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深沉的、跨越了空间的……共鸣。
他“看”不到璇玑宫内的景象,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顾清霜的苏醒!感觉到她体内那浩瀚、冰冷、如同新生冰川般的力量!感觉到她指尖迸发出的、那冻结灵魂的帝尊杀意!更感觉到……那邪恶意志在净化之刃下发出的、穿透灵魂的绝望哀嚎!
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与……冰冷的疏离感,同时涌上他那残存的意识。
她活了,而且……更强大了。那冰冷的漠然,那无视一切的审判……是她,却又似乎不再是那个在寒潭底、在青铜盖上,会以微弱冰蓝守护他、会痛苦痉挛、会在他怀中气息奄奄的顾清霜了。
就在这时——
嗡!
那一直温暖滋养着他生命烙印的暗金龙气,猛地……剧烈波动起来!
暗红龙骸眼窝深处,那两点燃烧的暗金光芒,在感应到帝尊意志降临、邪恶意志被持续净化的同时,仿佛也耗尽了最后支撑的力量,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释然,如同最后的叹息,从那庞大的骸骨深处弥漫开来。
紧接着!
轰隆——!
整个暗红龙骸,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覆盖在骸骨表面、那些早已被冰霜符印净化之力削弱的惨白霜纹,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刺目邪光!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以龙骸心口那巨大的伤口为核心,瞬间……蔓延至整个庞大的骨架!
这具承受了万载钉穿、庇护了夜七、发出了不屈龙吟的远古龙骸,在帝尊意志降临、邪恶意志被重创的此刻,终于……走到了它存在的尽头!
“不……” 夜七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悲鸣。他能感觉到那庇护自己的温暖龙气正在飞速流逝,感觉到那维系着他生命烙印的暗金光芒即将熄灭!
就在这龙骸即将彻底崩解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由顾清霜那加持了净化之力的冰霜符印意志分出的……冰蓝色丝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息之间……便穿透了即将崩溃的龙骸骨骼,精准地……缠绕在夜七那与暗金光芒相连的……生命本源烙印之上!
这丝线并非攻击,而是……守护!是顾清霜在持续净化邪源的同时,分出的最后一丝力量,感应到了龙骸的崩溃与夜七烙印的危机!
冰蓝丝线缠绕的刹那,一股绝对零度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夜七生命烙印周围的空间,暂时隔绝了龙骸崩溃带来的湮灭冲击!同时,一股精纯的、蕴含着帝尊“静”之法则的冰寒本源,顺着丝线悄然注入那即将熄灭的生命烙印!
濒临溃散的烙印,在这股帝尊本源之力的强行冻结与维系下,如同风中残烛被套上了冰晶的灯罩,光芒瞬间稳定下来!虽然微弱,却不再有彻底熄灭的危险!
然而,代价是……夜七那残存的意识,在这股绝对冰寒的帝尊本源冻结下,瞬间……陷入了最深沉的、连思维都停滞的……沉眠!
如同被封入了万载玄冰的最核心!
与此同时!
轰隆隆隆——!!!
庞大如山岳的暗红龙骸,在无数惨白霜纹最后爆发的邪光中,在蔓延全身的裂痕达到极限后,终于……彻底崩解!
无数的巨大骨骼碎片,如同崩塌的山峰,带着沉闷而绝望的轰鸣,朝着下方无尽的骸骨深渊……轰然坠落!砸在堆积如山的惨白骨堆上,激起漫天惨白的骨粉尘埃!
烟尘弥漫,死寂笼罩。
庇护的方舟……彻底倾覆。
唯有一点被冰蓝丝线缠绕、散发着微弱却稳定光芒的生命烙印,如同尘埃中最不起眼的星辰,悬浮在崩塌的烟尘与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无声地……沉睡着。
璇玑宫主殿内,顾清霜指尖的冰蓝剑芒微微一顿。那双冰魄寒眸深处,那万古不化的冰川之下,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尘,一闪而逝。
她感应到了龙骸的崩塌。
也感应到了……那点被自己强行冻结维系的生命烙印,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指尖的剑芒再次稳定,持续输出着净化之力,磨灭着邪源。
冰魄寒眸重新归于绝对的漠然,倒映着龙墓深处烟尘弥漫的毁灭景象,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