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福地,已成绝域。
冰蓝。凝固的、死寂的、无边无际的冰蓝,覆盖了破碎的山川、坍塌的宫殿、奔涌的灵脉,以及……所有残存的生命。光滑如镜的冰面倒映着灰暗的天空,折射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纯粹的寒冷。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流动,只有永恒的“霜寂”法则在无声运转,将一切生机与躁动彻底冻结、封存。
九天之上,顾清霜悬于这冰封世界的顶点。
素白道袍纤尘不染,流淌着冻结光线的冷辉。银发垂落,发梢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绝对零度寒雾。眉心霜龙之印恒定地散发着威压,如同冰封宇宙的核心灯塔。她冰魄寒眸平静地俯瞰着自己的“杰作”,如同神祇检视着按照自身意志重塑的模型。帝心澄澈如万载玄冰,再无一丝属于“顾清霜”的涟漪,只有霜龙帝尊俯瞰尘寰、执掌生灭的绝对漠然。
这寂静,是她意志的延伸,是她力量的证明。
然而,就在这绝对死寂的冰封世界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如同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一粒微尘,在顾清霜帝心深处……极其短暂地……漾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纹路。
并非来自下方的冰封绝域。那已被她的法则彻底掌控,死寂得如同真空。
这波动,来自……更遥远、更幽邃、更隔绝的所在。来自那吞噬了某粒“尘埃”的……青铜巨盖最深处!
波动极其微弱,混杂在青铜巨盖本身冰冷、蛮荒的空间法则洪流中,如同宇宙背景辐射里一个稍纵即逝的异常信号。它带着一种……扭曲的、混乱的、却又隐隐与她自身本源产生过一丝交缠的气息!
是那丝被强行斩断的帝尊本源残留?还是……那被吞噬的烙印在彻底湮灭前最后的回响?
波动一闪即逝,快得连顾清霜自身都几乎以为是法则运转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杂波。
她的冰魄寒眸,没有丝毫转动,依旧平静地倒映着下方的冰蓝世界。
但,在她那冻结万古的帝心深处,那绝对漠然的冰层之下,一个冰冷的、基于纯粹法则推演的念头,如同预设的符文般自行点亮:
‘异物。青铜巨盖内部存在异常活性异物。与帝尊本源残留及污秽邪能发生未知混沌反应。威胁等级:未知。状态:持续异变中。’
这个念头,如同在冰层内部凝结的一粒更冷的冰晶,不包含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观测结论与潜在风险预判。
顾清霜的意念没有丝毫停留,如同拂过一粒尘埃。青铜巨盖的异变,不过是宇宙尘埃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它吞噬了那粒“尘埃”,其内部的混沌反应,亦不过是尘埃内部的尘埃风暴。只要它不破盖而出,干扰现世法则秩序,便不值得此刻的霜龙帝尊投注丝毫额外的关注。
她的目光,穿透了凝固的罡风与冰层,投向了更加浩瀚的远方。
破碎的璇玑福地,只是起点。
邪源虽灭,但其引发的灾难涟漪,早已扩散。被邪气侵染的魔物在福地外围的荒原与邻近界域肆虐;因灵脉崩断而失衡的天地能量,在更广阔的区域酝酿着风暴;那些感知到璇玑巨变、正虎视眈眈或惊恐窥探的诸天势力……混乱的种子已经播撒。
帝心所映,诸天皆霜。
她需要一处新的道场,一个能承载霜龙帝尊伟力、统御这方混乱星域的……绝对冰极核心。
心念微动。
嗡!
眉心霜龙之印光芒流转,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神念,如同无形的法则触手,瞬间跨越无尽虚空,朝着星域深处数个预设的、符合“绝对冰寂”法则要求的坐标点……扫掠而去!
* * *
青铜巨盖,核心深处。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永恒冲刷、解析、同化的混沌洪流,如同冰冷的宇宙胃酸,消化着被吞噬的一切“养分”。
在这洪流的核心漩涡边缘,一点异样的存在,正顽强地、扭曲地……生长着。
那不再是微弱的魂火,而是一团……“活”着的青铜!
它约莫拳头大小,形态极不规则,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粗糙、嶙峋、仿佛天然形成的青铜疙瘩与尖锐凸起。这些青铜疙瘩并非死物,它们在缓缓地蠕动、挤压、变形,如同某种金属质感的肌肉在呼吸!整个“胎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却又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铜色泽,像是凝固了亿万年的铜锈,又像是新铸未磨的粗胚。
在这粗糙的青铜胎体表面,并非单一色泽。无数极其细小的、如同血管或神经般的纹路在暗铜底色上蔓延、交织:
* 一些纹路是冰冷的、死寂的深蓝,如同冻结的毒液,散发着源自污秽黑血的怨毒与毁灭气息(邪源反噬残留)。
* 另一些纹路则跳跃着极其微弱、近乎熄灭的冰蓝光点,它们异常顽固,每当深蓝纹路试图侵蚀扩张时,便会爆发出细微却锋锐的寒意,将其逼退(顾清霜帝尊本源残留)。
* 在胎体最核心的几处凸起顶端,偶尔会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青金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守护执念(青金龙魂余烬)。
* 而贯穿整个胎体内部,如同骨架般支撑着这团混乱存在的,是无数细密、复杂、不断生灭变化的暗铜色玄奥符文——那是被强行烙印、熔炼进来的青铜巨盖空间法则碎片!
这团“青铜异胎”,就是夜七意识在毁灭边缘被强行糅合、扭曲涅槃后的存在形态!
此刻,这青铜异胎正在疯狂地“进食”。
它的胎体表面,那些嶙峋的青铜疙瘩如同活化的吸盘,又像是无形的利齿。它死死地“咬”住一股汹涌而过的混沌洪流——这股洪流中,裹挟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混乱暴虐气息的、如同凝固熔岩般的能量残骸!
那是混沌洪流从巨盖其他区域裹挟而来的“食物”——一头在远古时代被青铜巨盖吞噬、早已被分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核心一点法则烙印与狂暴能量的混沌凶兽的残骸!
“嗤嗤嗤——嘎嘣!嘎嘣!”
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摩擦又似咀嚼骨骼的声音,在青铜异胎内部震荡(意识层面)。那坚硬的、蕴含混乱法则的凶兽残骸,在异胎表面无数蠕动青铜疙瘩的疯狂撕扯、研磨下,如同被投入了最原始的粉碎机!
蕴含其中的混乱能量被贪婪地抽取、吞噬!构成残骸的法则碎片,则被异胎内部烙印的青铜符文强行捕获、解析、同化!异胎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表面的青铜疙瘩更加狰狞,暗铜色的光泽也深沉了一分,散发出更强烈的、混乱而原始的吞噬欲望!
夜七的意识,沉沦在这永无止境的吞噬与生长之中。
属于“人”的记忆、情感、名字……早已被剧烈的痛苦、撕裂、以及此刻野蛮生长的快感冲刷得支离破碎,沉入意识的最底层,如同被遗忘在深海淤泥中的沉船残骸。他存在的唯一感知,就是“饿”,就是“吞噬”,就是“生长”!他如同一个初生的、只知道索取和扩张的金属凶兽胚胎,本能地追逐着洪流中一切蕴含能量的“食物”。
然而,在这片混沌黑暗的吞噬旋涡中,并非完全死寂。
每当异胎吞噬那些蕴含冰冷空间法则的碎片时,胎体表面那些顽固的冰蓝光点纹路,便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闪烁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锋锐的寒意会短暂地刺穿那野蛮生长的混沌快感。
这寒意,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夜七那混沌一片、被吞噬本能主宰的意识核心。
没有唤醒记忆,没有带来思考,只是带来一种……源自生命烙印最底层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冰冷。
如同在无边无际的、充斥着金属摩擦和咀嚼声的黑暗矿洞深处,偶尔瞥见一丝来自遥远地面、穿过层层岩缝透下的……冰蓝色星光。
冰冷,遥远,却又……固执地存在着。
每一次闪烁,每一次冰冷的刺痛,都让那疯狂吞噬的青铜异胎,极其极其短暂地……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冰冷的提醒下,在混沌的胎动深处……极其艰难地、想要……挣扎一下。
但旋即,更汹涌的饥饿感和吞噬本能,便如同滔天巨浪,将这微不足道的挣扎彻底淹没。青铜疙瘩更加疯狂地蠕动、撕咬,咀嚼声更加响亮,将那点冰蓝带来的刺痛,也一同嚼碎、吞噬下去。
胎体继续膨胀,暗铜色的光泽越发幽深,混乱的吞噬气息……更加浓烈。
它在这青铜巨盖的胃囊中,贪婪地、扭曲地……成长着。一个由帝尊本源、龙魂余烬、邪源污秽、生命烙印以及青铜法则强行糅合催生出的……未知异胎。它的核心深处,那点微不可察的原始混沌印记,如同沉睡的毒种,在这一切养分的滋养下,悄然发生着更深沉、更不可预知的变化。
混沌吞星诀——这扭曲本能催生的吞噬法则,正在这具青铜胎体上,烙印下越来越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