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若冰裂的闷哼,如同投入绝对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凝固的璇玑宫主殿中,漾开了无形的、却足以撼动帝尊法则的涟漪。
寒玉榻上,顾清霜心口那点冰蓝星核,在青金小龙融入之后,已不再是微弱的搏动,而是化作了一颗有力的、跳动的“心脏”。冰蓝光芒炽烈而稳定,每一次跳动,都如同帝尊重临的鼓点,震动着覆盖整个大殿的永恒冰封。
嗡——!
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光晕,以星核为中心,如同复苏的潮汐,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扩散开来。光晕所及,覆盖在顾清霜素白肌肤上的死寂冰霜,如同畏惧阳光的积雪,迅速消融褪去,露出其下莹白如玉、却不再冰冷的肌肤。凝固在她银色长发上的寒光重新流淌起来,发梢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月华冷辉。眉心那枚黯淡的霜龙之印,龙纹的纹路被重新点亮,青金色的龙影在冰蓝底色中游动,虽不复全盛时的威严,却已彻底摆脱了沉寂,一声微弱却清晰的龙吟自印中透出,带着重获新生的喜悦,穿透了冰封的寂静。
最令人心神俱震的,是她缓缓掀开的眼睑。
依旧是冰魄寒星般的眼眸。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到极致、仿佛蕴藏着整条星河的冰蓝色。然而此刻,这冰蓝的星河深处,万古不化的漠然冰层已然消融,沉淀其下的,是一种历经毁灭与重生、疲惫却澄澈的……微光。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穿透了殿内凝固的冰蓝死寂,最终……落在了寒玉榻边,那个单膝跪地、身体微微颤抖、正仰望着她的少年身上。
夜七。
黑发被冰寒浸透,贴在苍白的额角。眉心的混沌漩涡印记与霜龙印记交相辉映,光芒同样黯淡,昭示着他为开辟这条冰封之路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左眼冰蓝,倒映着她苏醒的容颜,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刻骨铭心的痛楚,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右眼暗铜,深处依旧流淌着混沌的法则流光,却在此刻被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守护之意强行压制。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清霜冰魄寒眸中的星河,清晰地倒映着少年脸上的泪痕——那冰蓝与暗铜混杂的冰珠,还挂在腮边。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狂喜,也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痛楚与自责。
没有言语。
帝尊的苏醒,无需言语宣告。那重新流淌的帝威,那心口跳动的星核,那眼中消融的冰川,便是最有力的宣告。
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
覆盖在玉手上的最后一点冰晶簌簌滑落。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点燃了引信。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并非源自顾清霜,而是……殿内各处!
殿柱旁,覆盖在云崖子枯槁身体上的厚厚冰层,突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冰层内,那老泪纵横、绝望凝固的面容上,浑浊的眼珠极其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远处殿墙下,冰封着赤松真人塌陷胸口的冰晶,也在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层下,那张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面容,似乎……抽动了一下!
散落在地的丹辰、玄奕、素问等人,覆盖他们身体的冰层同样开始龟裂、剥落!被封冻的生命气息,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开始极其微弱地……复苏、挣扎!
整个璇玑宫主殿,这座由霜龙帝尊亲手打造的永恒冰棺,在顾清霜苏醒、帝尊印记复苏的瞬间,其维持“霜寂”的核心法则……开始瓦解!如同失去了主梁的冰宫,即将迎来彻底的崩塌!
冰层碎裂的速度越来越快!此起彼伏的、如同冰河解冻的“咔嚓”声,在死寂了不知多久的大殿内密集响起,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乐章!
寒玉榻边,夜七猛地警醒!
他瞬间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顾清霜的苏醒,如同移开了压在所有人身上的冰山,被强行冻结、压制的生机与伤势,将在这冰封法则崩溃的瞬间……彻底爆发!云崖子油尽灯枯,赤松真人重伤濒死,丹辰等人亦是消耗殆尽,若任由这法则崩塌的冲击席卷,他们恐怕会随着冰晶一同……粉碎!
“顾清霜!冰封要解了!”夜七急声低喝,强撑着几乎耗尽的身体就要站起。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寒玉榻上那道初醒的目光。
顾清霜的冰魄寒眸瞬间扫过殿内。那眼中初醒的茫然与疲惫,在触及殿内冰层碎裂、众人生命气息挣扎复苏的景象时,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意志取代!
帝尊虽弱,余威犹在!
她甚至没有抬手,只是心念微动。
嗡!
眉心那枚刚刚复苏的霜龙之印骤然亮起!一道凝练却不再霸道的冰蓝色光环,以她为中心,无声却迅猛地扩散开去!
光环掠过之处:
那些正在疯狂龟裂、即将爆碎的冰层,瞬间停止了碎裂!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在了即将崩溃的前一刻!
殿内狂暴解冻、即将失控的法则乱流,如同被驯服的野马,瞬间平复下来!
云崖子、赤松真人、丹辰等人身上覆盖的冰层,虽布满裂痕,却不再剥落,反而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冰膜”,如同最精密的生命维持装置,暂时锁住了他们即将溃散的生命力,隔绝了外界法则崩塌的冲击!
唯有殿内那些被破坏的建筑——断裂的殿柱、塌陷的墙壁、凝固的血泊冰晶——在光环扫过后,无声地化为最细微的冰尘,簌簌飘落,被彻底抹除,让大殿中央显得空旷了许多。
混乱的冰解之势,被她以精准到毫巅的帝尊掌控力,强行……稳定了下来!从狂暴的雪崩,化作了可控的冰川消融!
做完这一切,顾清霜眉心霜龙之印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呼吸变得极其轻微绵长,仿佛刚才那一下心念控制,耗去了她刚刚凝聚的最后一点力气。冰魄寒眸中的神采也迅速敛去,只剩下浓浓的疲惫,缓缓地……重新阖上。
她需要休息。极致的休息。
夜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确认她只是力竭沉睡,而非再次陷入冰封,才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殿内被“冰膜”覆盖、气息暂时稳定却依旧危在旦夕的众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近乎枯竭的混沌冰极之力,以及心口处那团因青金小龙离体而变得黯淡的光晕。
力量……他需要力量!来守护她,来稳住这岌岌可危的局面!
就在这时!
“嗬…嗬嗬…”
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而痛苦的喘息声,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在寂静的大殿中突兀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殿墙下,那被薄薄冰膜覆盖的赤松真人!
只见覆盖他胸口的冰膜剧烈波动起来!冰膜下,他那塌陷的胸口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挤压,猛地向内凹陷到一个恐怖的深度!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块,瞬间染红了透明的冰膜,透出刺目的暗红!
“噗——!”
一口夹杂着冰渣和内脏碎片的黑血,猛地喷在冰膜内壁!赤松真人那张因剧痛而极度扭曲的脸,在冰膜下猛地抬起!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痛苦、怨毒与一丝濒死疯狂的眼睛,如同淬毒的钩子,瞬间……死死地钉在了寒玉榻上力竭沉睡的顾清霜身上!
他的伤势太重了!顾清霜之前那含怒一剑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生机。冰封的解除,如同撤去了最后的支撑,伤势瞬间爆发,将他推向了死亡的边缘!而在死亡的刺激下,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对始作俑者最恶毒的恨意!
“顾…清…霜…” 沙哑到不成调的声音,如同恶鬼的诅咒,从冰膜下艰难挤出,“你…破戒…强救…邪魔…该死…一起…死吧!!!”
伴随着这声充满怨毒的嘶吼,赤松真人残存的所有真元、生命力、乃至神魂本源,都在这一刻被他以秘法疯狂点燃!一股毁灭性的、充满污秽死亡气息的暗红能量,在他塌陷的胸腔内疯狂汇聚!冰膜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看就要被这股自毁的力量冲破!
他是要自爆!以残躯为引,拉着重伤沉睡、毫无防备的顾清霜……同归于尽!
“你敢——!!!”
夜七目眦欲裂!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与守护欲,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体内是否还有力量!
左眼冰蓝瞬间燃烧!右眼暗铜漩涡疯狂逆转!眉心的混沌漩涡印记与霜龙印记同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心口那团黯淡的光晕中,那缕属于顾清霜的微弱印记,仿佛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第一次传递出清晰的……惊悸波动!
这波动如同最后的催化剂!
“滚开!”
夜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残影,不是冲向赤松真人,而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寒玉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在了沉睡的顾清霜身前!
与此同时,他燃烧了最后一丝混沌冰极之力,双手猛地按在冰冷的寒玉之上!
一面极其稀薄、却流转着冰蓝秩序与暗铜混沌两种法则光辉的灰白护盾,瞬间在他与顾清霜身前凝聚成形!
几乎就在护盾成型的同一刹那——
轰!!!
赤松真人所在的冰膜轰然炸裂!一股浓缩到极致的暗红毁灭能量,如同来自地狱的毒龙,带着赤松真人最后的怨毒与疯狂,撕裂空气,狠狠地……撞在了那面仓促凝聚的灰白护盾之上!
毁灭的暗红与守护的灰白,在死寂的大殿中央,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