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虽然发生了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小插曲，我们还是如预期的一样，同西佩忒•冷曦侯爵的特别小队一起向南前进，目的地是丝岛南岸的战场前线。独立军原本打算借着起事的势头，一鼓作气集结叛乱四岛的兵力，登上丝岛，彻底把邦联的势力隔绝在本海域之外……但邦联的反应还算迅速，消息传回大陆的第二天，第一批远征军就上了前往金轮军港的船。随着二十个师在丝岛上的汇集，登岛的独立军现在已经被逼到了和藤岛隔海相望的南方海岸线上 。
不过从昨夜的遭遇来看，丝岛内陆还是有些没有被彻底清理的散兵游勇，估计是在某场战役里被打散的溃兵吧。
“所以……您到底从末代议长那里获得了什么指示？我决不相信他非要求您加入普林泽尔教廷这种地方不可。”
骑马走在队伍里的时候，侯爵歪过来半个身子问我。有很多事昨天夜里来不及和盘托出，今天他看起来一副要利用路上的时间刨根问底的意思。
“具体细节您就没必要知道啦。”
“艾奎缇克公会的初衷是创造和平而安稳的世界。对于我来说，为了复仇而违背这个本愿，再也没有比这没意义的事情了。”我淡淡地说，“所以我必须阻止那个女人……教宗刚好提供给我条件，我们是合作的关系。”
嗯……事实上无论是什么工作，我和艾莉卡的干劲加起来都绝对是负值。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把这份苦差事交给别人呢……至于为什么不得不接受的细节，现在还不是告诉外人的时候。
“还有一件事，众所周知，天平议会的‘十枢机’曾经是站在人类文明巅峰的十个人，”侯爵又凑得更近了一点，“呃，您是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许多，雅妮丝的性格我也领教过了……那些剩下的，也都和你们一样吗？”
“并非如此。我一直不觉得我有资格和他们并列，”我说，“毕竟他们有的是魔法天才，有的是剑术大师，就连议长的女仆都能打好几个我……那些人，说是各自占据我性格中的每一个极端都不为过……我在其中就是一个如此平庸的存在。”
我往身后指了指，侯爵顺着看过去又看回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相比之下我只是个给公会写文书的，研究领域是神学和古文，总之各种没用的东西……唯一拿的出手的作品您已经了解过了，”我遵循雄性动物维护自尊的本能，欲扬先抑地说，“据说您很喜欢，那我就满足了。”
侯爵愣了一下，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之后，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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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路程里并没有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新历0006年10月3日，我们在目的地星蚕港外的夜空里看见了漫天的夜雾……那当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火枪和大炮吐出的硝烟。
“可恶!撤退，各团明天再上报伤亡……让士兵们今晚好好休息吧。”
我和冷日侯爵一起走进中央陆军在星蚕港外的营地时，看上去是前线指挥官的人正在下今达天的最后一道命令。营地外，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队形，正在源源不断地返回到营地。经过我们身边的，有没有大碍的人，有两两搀扶着的人，躺在担架上的人更是在远处的军医帐篷外挤了一地。
马匹的嘶鸣声在夜幕里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疲惫。
化脓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我回忆起来圣地裁判局的火刑架上的味道。偌大的营地里，军医和药品在这些群岛上比黄金稀缺太多了，士兵们在一丛丛营火间互相照顾……很多人的伤口触目惊心，可以预见将要丢掉手脚，或是后半生十几年的寿命。而还有更多的人，想来甚至没能回来吧。战场是个疯狂的地方……这倒是废话。
“你们是……啊，扬斯古元帅之前通知了我，”指挥官模样的人看见了我们，走过来朝我们敬了个军礼，“您就是冷曦设计局的西佩忒•冷曦侯爵吧？”
对方一眼就在我们两个里认出了冷日侯爵，毕竟我穿的是纯黑色的教袍和紫色披肩，一看就和造军火的家伙不沾边。
“是我。”侯爵也对着样子举手朝太阳穴，敬礼回去，“我想您是这里的长官，慕琳小姐了。”
“请叫我少校，侯爵先生。”
指挥这一整个营地的人居然是个年轻女性，看上去绝对不会比薇莉娅更大……嗯，我的意思是不超过二十三岁的女孩，一头栗色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辫，身上黑红两色的军装应该是某种军礼服版本而非战场装束，所以女性款式是裙装，配上及膝的黑色长靴，她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显得英气十足。
只不过……“慕琳”怎么听都是个女名，而不是常用的称呼姓氏的敬辞。也许是个人癖好吧……对于我来说，和朋友以名相呼的日子要比使用姓氏的时间长得多，这样听起来反而有种令人心动的熟悉感。
“嗯?这位先生看起来……是神父?”
她的视线转向我，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惊异表情。
“呃，我是侯爵的朋友，这次和他同行，”我挠了挠脑袋，“您就不用在意我了。”
“非常抱歉，慕琳少校。”冷日侯爵露出应付女性的老练笑容，“那么，之前先行从海路运往这里的，试做机的部件，现在运到了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在明天到达。”慕琳少校说，“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帮助扭转这里的局面吗?”
下一秒，她无疑觉得这样直截了当地问有些失礼，脸色一红，“抱歉，我不该这样提出越权的请求。”
“不会不会，”侯爵急忙摆手，“不过它能不能帮上忙，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这里的情况……很糟糕吗?”
“是的，本旅花了一个星期就从北部的金轮港推进过来，但是最后的叛军坚守在星蚕城里，巷战已经持续三天了，”年轻的女军官摇头，“损失非常大，只怕再这样下去，优势兵力都无法确保了。”
“贵军后方不是还有二十个师吗。”我插话进来，“与其白白付出人命，为什么不按兵不动等待增援呢。”
“您这是什么话，”慕琳少校清丽的脸上泛起愠色，“抢先夺取阵地，这可是事关军人的荣誉，就算我能接受把它拱手让给后方的友军，全旅的战士们也不会接受的。”
还真是个好胜的家伙……不过这也说明她作为女性也还算符合军人的身份。我只好低头沉默以示认错。
“我的这位朋友不是很懂这些，如您所见，他只是个教士，”冷日侯爵倒是很体贴地帮我赔礼，“那……在我的测试完成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叨扰几天了。”
“这座营地可以供几位任意使用，”少校说，“我不能离开巷战前线太久，我明天早晨就必须回到星蚕港里，我军的占领区域了。”
也就是说，这里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前线。要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中央陆军渡海，是不是还得拜托她带我一起去星蚕港呢……啊，一想到以后有诸多事务需要和这位女少校交涉，就让我觉得有点恐惧。还是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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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浮世的阴影与神的瞳孔里
承受着无尽孤独如疤痕蔓延
你的苦楚与忍耐萦绕我心间
此刻聆听我许下这诺言——
冷漠，挣扎，在我的亲吻里遗忘
此刻，一同，触碰这温暖
纯白，无瑕，世界之上的高塔里寻见你我乐园……”
飘渺的歌声仿佛一根丝线钓进了我的意识，似乎心灵先肉体一步醒来。随着旋律越来越熟悉，我的神智也沿着那歌声逐渐游上水面——
“嗯?”
我猛地睁开眼睛，在这一瞬间袭来的是睡眠被骤然敲碎后，反噬而来的困意……朦胧之间，我看见有个小小的影子侧身坐在窗台上，看向窗外的侧脸落满了晨曦，嘴里还在轻声哼唱着这首仿佛从坟墓里飘出来的歌。
“停下停下，是谁教您用哀乐叫人起床的?”我把脸埋进怀里紧紧抱着的枕头里，“您想让我一整天都被坏运气缠上吗?”
“哀乐?”
坐在窗台上的艾莉卡回过脸看着我，头歪向一侧，“听到别人唱自己作词的歌，不是应该很开心才对吗。”
“前提是这首歌还有存在的意义，”我说，“而且我可不能保证现在公然唱艾奎缇克学会出版的曲目，不会违反邦联法律。”
“唔，好吧，”艾莉卡从窗台上跳下来，“反正叫你起床的目的是达到了……冷日侯爵和那个女军官在外面，你不出去的话，也许会错过什么事也说不定。”
“啊……可恶，搞得好像打仗只要起的早就能打赢一样。”我刚把枕头放下，抬头就看见艾莉卡正在拿着我的教袍朝我走过来……
“别过来，您把它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
等我匆匆用水盆洗了把脸，走出帐篷的时候，营地里已经堆满了方形的巨大木箱，每个都有一顶帐篷这么大，要运载这种玩意靠马车拉动绝对是不可能的。既然出现在没有通铁路的丝岛，想必这就是侯爵昨天和慕琳少校提到的，从水路运来的某种“测试机”吧。
“我带来了一些设计局的人，我们得赶快把我的作品组装起来。”走近几步，我听见侯爵在和慕琳少校说话，“就借用您的营地，没问题吧?”
“只要不影响我们今天继续发动进攻，就请您自便。”少校说，“我们的部队此刻已经在港外集结，我必须动身了。”
“等等，慕琳少校，”
我鼓起勇气打断了她。
“您……我记得是修伯茨先生吧，”她上下打量我，“您还有什么事的话，请快说。”
“我有点事……嗯，我是说我带着普林泽尔方面的使命，必须跟您去前线一趟。”
我试图把那封教宗冕下的万能手谕递给她，这样应该就能省很多事了。
“您想一起去的话那就去吧，这个我就不浪费时间看了，”然而对方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前旅里也有随军的神父来着……啊，抱歉，您就当我没说吧。西尔少尉，给修伯茨先生牵一匹马。”
“那就麻烦也帮我准备一匹吧。”
我和慕琳少校同时看向突兀发言的冷日侯爵。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侯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就算我不在，本局素质过硬的技术员们也是可以完成组装的，将来投入实战时我也少不了三天两头上前线……提前去适应一下完全是有必要的，不是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