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常青城逗留,执行圣谕期间,可以暂住在大教堂。”赫克托带着我走上大厅通往上层的旋梯,来到二楼的走廊。“这里曾经是一座大陆的宗教避难者建起来的修道院,住的地方很宽裕,只是条件会差一些。”
“至于您的这位女仆……一楼也有佣人专用的房间。”
“佣人……不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她住在我隔壁就行了。”我赔笑,这层楼的房间看起来一整排都是空的,提出这种要求应该不过分。
艾莉卡在外人面前仍然惜字如金,只是欠身行了个礼,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满意的意思。
“无妨。那就这两间吧。”赫克托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估计是可以打得开这层所有房间的那种,打开了走廊中间的某扇房门,“我会为两位安排晚餐。”
说完,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似乎是在等我查看一下房间的情况。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木桌之外别无陈设,光线也颇为昏暗,黯淡的斜阳从窗口渗进来,映得门口黑袍黑发的赫克托有些格外的……阴森,这不免让我想到我平说完,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似乎是在等我查看一下房间的情况。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木桌之外别无陈设,光线也颇为昏暗,黯淡的斜阳从窗口渗进来,映得门口黑袍黑发的赫克托有些格外的……阴森,这不免让我想到我平时是不是也给人这种印象……应该还好。
“那个,赫克托兄弟,”我踌躇了一下,问,“我想圣座应该有东西拜托您转交吧?”
“是的。大约两周前送到了这里。”赫克托颔首,“我把它保存在了地下室的圣器库里。您现在要去看看吗。”
“拜托了。”
这位看上去比我年长一两岁的紫衣主教没有再应答,而是转身走出门外,我咽了下紧张的口水,和艾莉卡跟在他后面。
两周前……也就是说几乎是和我一起到的南群岛。这个老家伙……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
沿着刚刚上楼的旋梯,我们回到一楼的大厅,赫克托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讲台一侧的小门。门后往下的甬道一片漆黑,赫克托从门背后的墙上取下一盏煤油提灯,低吟一句咒文,指尖闪过的火光点亮了灯芯。
“请小心台阶。”他淡淡地说,带着我们走了下去。这个地方越是阴暗,我就反而越是安心,因为这意味着隐蔽与安全,就连薇莉娅也未必能找到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修伯茨兄弟,”走在向下的台阶上的时候,赫克托忽然开口,“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艾奎缇克会士为了探索真理,也都像苦修士一样献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可是从贵为‘十枢机’的您来看,是我想错了。”
我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周围太黑,我看不到艾莉卡的反应。
“您不必紧张,”赫克托往下走的步伐却没有受一丝影响,“这对您没什么影响。只是,我还真是有点嫉妒……你们和我们相比,真的是不啻于人神之别啊,凡人为了求索真理,终生只能与忧郁作伴,而你们却能在与此同时,亦保留住人性和情感……令人敬佩。”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台阶走到了尽头,赫克托打开了圣器库的门。
“该怎么说呢……我很抱歉。”我跟着他走进去,“世界塔的箴言是‘爱与真理’,创立学会的泽尔多大师认为他的组织可以通过群聚天才来结合两者。”
圣器库里点着昏黄的烛火,用猩红色绸布盖着的是金杯、牧杖、火炬一类的仪式器具,有些凌乱地堆放在房间两侧。再往里一点,在更加昏暗的角落里,还出现了一些更加……对我来说其实还算熟悉的东西,一人高的带着束缚具的十字架,银质的尖桩和长链,还有……面目冰冷的人形铁箱,所谓的“铁处女”,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尖刺,被装进去的人用这种方式来流干自己的罪孽。
“您是宗教裁判官,对这些应该不陌生。这也是‘圣器’的一部分,不过很久没用过了。”赫克托淡淡地说,“如您所见……我忠诚地执行了圣座的命令,这是他命我向您转交的东西。
”
他走到房间尽头,拿起那里的台子上放着的东西,向我转过身来。
被包裹在暗紫色缎带里的长形物体,长度和记忆里的吻合。我把它接过来,一只手有些颤抖地把上面缠绕的缎带一层层拆下来……深邃的水晶光泽一丝丝渗透出来,艾莉卡在我身后往前靠近了一步。
由天平的双臂变形成的水晶护手像冰块般寒冷刺人,护手与剑柄的连接处雕刻出怒放的大丽花藤纹,其中含着的瑰丽微光汇成一隙,从修长的剑刃上闪过,映出了其上一列细致的铭文:致以爱与真理。
象征着艾奎缇克学会的最高权力,也是恒久镇守在世界塔顶议事厅上的图腾天平,第十七代议长艾.克罗霍诺.暮火的佩剑,“真理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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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清淡的时蔬、浓汤配面包和些许火腿,在热带地区,易于保存的腌制肉类是意料之中的特产。从这顿饭能看出来这座大教堂里清规戒律的良好贯彻,倒是刚好和已经习惯的军营里的食物性质类似。
用餐期间和赫克托主教进行了一些没什么记述必要的纯粹神学讨论,就难度而言最后递增到了差不多是推选教宗时才会用到的水平……以人文学术坐上十枢机之位的人,世界塔几百年的历史里也是屈指可数,想难住我是不容易的,尽管我隐约感觉赫克托有点试图这么做的意思。
“其实想见到缪可尼亚并不难,”赫克托突然话锋一转,搞得我有点不适应,“她在城里是很活跃的。”
“确实如此,”我说,“其实我们刚进城就看见她了,那时她在……见义勇为?”
“一向这样。她在城里巡逻的时候很喜欢帮助有麻烦的市民,”赫克托的语速放得很慢,几乎是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城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即使她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甚至有很多人大张旗鼓去军政大楼门口游行,请她出来告诉大家她的困扰,以便能为她解决。”
“嘁,她的困扰……可不是一个殖民地城市的小市民就能解决的。”我冷笑一声。
“我听说您在大陆上追逐了她五年。她在大陆上的作风也是如此吗?”
“算是……吧。她在教廷通缉下于各个邦国之间游荡,干一些诸如刺杀邦联要员之类的事,各国的叛乱者和新教徒也乐于庇护她。那家伙行事完全不遮掩,很多普通民众都知道她,据我所知她就有‘愁容天使’、‘穿刺美人’’之类的奇怪称号。”
赫克托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想必在光荣日之前,她是并非只有愁容的了。令人好奇。”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他紧接着说,“抱歉。我不该提起让您不舒服的往事。”
“嗯。完全不一样。天国里的天使堕入地狱的后改变,也不过如此了。”
“那倒不好说吧。明明我们的第二主神,月廷王女珀薇曾因为离经叛道而转生人间,正是在污浊的尘世她学会了让菈依特主神为之痴迷的悲喜与情欲……也就是说,今天的尘世,连这一点好处都不复存在,甚至完全反了过来吗。”
赫克托颇为节制地喝了一口瓷杯里的咖啡,“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我稍稍眯了眯眼,睫毛和额发在视野里打上多重的阴影,“怎么说呢……月亮王女堕入人间是舍弃了为神的傲慢,世界塔却是因为俗世和艾奎缇克学会互相不肯舍弃傲慢才倒塌的。到头来,谁也不会认真考虑对方作为人的价值,就认定它一定不如自己……人终究没有神那么豁达,缪可尼亚也一样。”
“如果人和人活着的价值是一样的话,那么创世神又为何在创造我们的时候要设定容貌,体力,智能上的区别,而不是像工业品一样做成一模一样的呢……”赫克托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那个价值能像商品标价一样顶在我们头上……啊,真是抱歉,我又弄得离题了。”
眉心不知不觉已经皱得发酸了……这个话题如果要探讨的话,大概要用到许多历史与社会学,再加上各大流派的古典哲学理论,如果是在世界塔里的时候,我倒是不排斥这些工作,不过如今……
总是觉得想这些事没什么意义?当然不能和对面的主教兄弟这么说吧。 这么想来,他还真和以前的我非常相似。
“一定是我的谬论让您见笑了吧。”赫克托忽然朝我微笑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刚刚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我只能尴尬地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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