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茶话

作者:Tsukimichi 更新时间:2025/3/14 0:45:01 字数:4499

“晚风,夜露,我举杯为你盛满月光

相视,呢喃,驱散尽苦寒

群星,作证,以神之名许你此生不再畏惧夜晚

歌唱浮世灯火,共舞烟花之间

饮下荣华之酒,曾经由求生恨的一切

我将以我的泪,洗净你受难的双眼

看看这世界,吹尽那雾霭,孤独的偏见

几千万的天使已垂下了视线

仙后座拨动竖琴为你我和弦

蒙祝福的少年连起真理之弧

点亮这至高无上之塔,致你以,

答案……”

……

泠泠的歌声穿透了梦境的一角,从其中漏下了刺眼的白光。

眼睛无意识地张开,满眼是温暖的白色,和流淌熔岩的地狱似的梦里形成恍若隔世的反差。

“醒了?”

“是……早安。还有,我说过别唱这首歌了吧……”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直起不知趴了多久,已经又酸又痛的腰和后背。映入眼帘的是合手坐在白色床铺里,沐浴在白色晨光里的少女身姿……她的视线刚好和我对上,这大大加快了我从长梦带来的困倦里清醒过来的效率。

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大概就是像这样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太困了就自然地趴到床铺上了吧。

而我手里抓着的……是白色被褥的一角,少女身前盖着的被单上还留着我的脸刚刚留下的凹陷。

这被子并没有很厚……这么说我刚刚岂不是约等于趴在……

我感觉脸有点发热,果然刚睡醒时是最容易产生这种反应的吧。

“你在想什么呢。”女孩扭回了脸,从侧脸看过去,她的睫毛在晨光里上下翻飞,“我猜一定是想试试更直接的膝枕……不愧是你。”

“喂,不要直接默认啊,”我当然不能直言她猜对了,“您什么时候醒的?”

“谁知道呢。”她吐出一个随心所欲的回答,抬起手开始以双耳为分界,把散在一起的鬓发与后发一丝一缕地分开,“倒是你,居然会为了守着我舍弃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机会,辛苦了。”

“……我就不该希望您醒过来。”我看着她丝毫未加修饰和妆容的脸庞,黑色的发丝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四周的样子让我的心跳有些凌乱。既然艾莉卡看上去健康如初,那我应该可以出去了吧……找个房间抱着枕头补一觉也不错。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您好好休息咯。”

“等等……”我听见艾莉卡在我背后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副议长的事?”

我的步子被定住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您……怎么会知道昨晚的事?”我只能再转回去,“您不是一直在昏迷着吗?”

“你刚刚问我什么时候醒的吧,”这家伙朝我摆出一个标志性的礼仪微笑,双眼弯成弧度不大不小的月牙,中央含着一丝狡黠的瞳光,“是昨天晚上,差不多就在赫克托替薇莉娅挡了那一刀的时候吧……喏,赫克托先生的话,一定会喜欢你写的这首歌。”

我一时语塞。确实是这样,这大概是我对我写的歌词最自信的一次……如果我会唱歌的话,昨晚他在我臂弯里那样死去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唱给他听呢。

脑海里再次一闪而过五年前的那副画面。漆黑的雨夜,焦土被淋透的气味,还有那棵枯死的苹果树,年轻的议长死在了下面。

“那您为什么要装睡,不起来帮忙对付一下希罗副议长,”我走过去敲打了一下她的脑袋,试图驱赶走死死蒙在心底的阴影,“您不怕他把我们抓回去当异端烧死?”

“那是某些人见人恨的宗教裁判官才会干的事。希罗的话大概会在把我们当场就了结掉,”艾莉卡看上去毫无压力地说,顺便还夹带了可恶的私货,“他带着佐菲娅和伍,别说希罗自己了,就凭我们几个人,连他们中的一个也对付不了。如果一定会死的话,不如被人抱在怀里死好了……像赫克托一样。”

“……说起来,这几天我会和教区的所有高级神职人员一起,筹备赫克托的葬礼。”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姑且结束,但今后的事更多了……这种时候女仆一直卧床偷懒可不行。您还是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复工。”

“可以。”

我再次转身准备离开,却感觉一只手被柔软冰凉的触感扣住了。

我惊讶,或者说惊恐地回身……看见艾莉卡侧过身子,朝我伸出右手,抓住了我。

“米连……把教袍脱掉。到这里来。”

“喂,您在说什——”

“你答应我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可以……”她的眼神低低垂了下来,“没有我的话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就当是回报吧,你这都要拒绝我吗。”

“我……”

我说不出话。艾莉卡把我逼到了道德的死地……就像黑后把白王将死在了棋盘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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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内置R18DLC,可与作者扩列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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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艾莉卡之间产生了微妙秘密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强撑着惨白的脸色,跟着我离开了医院。和她执拗的成本是很高的,而且也大概率会失败……薇莉娅安排的医生告诉我艾莉卡还需要静养,既然只是静养,权衡之下,我还是给她办了出院的相关手续。

不过再有像那天的事发生的话,让她拿起匕首去战斗暂时是不可能了,当然我也舍不得让她去就是了。

变成少爷小姐们身后那种普通的贴身女仆了么。照料起居,出门帮忙提点东西之类……突然觉得,她就这么一直当个平凡的女仆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样就不像她了吧。我摇了摇头,开始调试桌子上的魔导话机。

教堂顶上的钟楼在寂寂的夜空里敲响,透过教堂高远的穹顶,悠悠地从头上的天花板渗进来,连续八下,最后一下钟声散去的同时,身后响起“笃笃”的指节叩门声。

“请进。”我轻声说,在这座安静到极点的建筑里,轻轻吐出的嗓音都变得像他人的声音一样清晰可辨,“想来还挺恐怖……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教堂里,晚上突然有人在敲门什么的。”

“一个人?”色调熟悉的女孩端着盘子走进来,反手锁上房门,“你终于把我当成你的附属物了么,没有人格的那种?”

“……我道歉就是了,别说怪话,”我已经习惯了被她呛住的感觉,以至于可以从容地从她手里的盘子上取下一牙削好的甜瓜,“没有您,我可不敢住在这里。”

“我倒是觉得,如果这座教堂里真的有鬼魂的话,也只能是你那位赫克托兄弟的,”艾莉卡把盘子放到了桌子一边,自己端庄地在我身后站好,“他现在对你应该没什么恶意了吧。”

“那就是我的工作了……明天由我主持他的葬礼,”我叹了口气,“我可是由衷地希望他能去天国呢,虽然他在那里一定等不到薇莉娅。”

淡淡的紫色光影从魔导话机里浮现出来,宣告了短暂闲聊的告一段落。时间只过了短短一星期,绛紫色长袍下的老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一脸闲适的笑意坐在书桌里,背后是白大理石质地的房间背景。

“晚上好,孩子们。”圣座的开场白是能预料到的,“在世界驰名的度假区过得如何?”

“正因为是去度假胜地工作,才会感到分外不舒服的。”我咬了一口甜瓜,甜度确实和大陆产的判若云泥,虽说我并不喜欢太甜的食物,“关于常青城发生的事,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吗?”

“当然。现在的光景可不比往日,隔着半个大陆、大海和战场,”圣座笑着说,“您是我在南群岛唯一的眼线,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您不告诉我的话,我什么都知道不了。”

“赫克托也不会给您汇报?”

“当然不会,赫克托兄弟虽然和您一样是教会年轻的后起之秀,不过由于出身的原因,在南群岛的时间很多,每年只有破茧日和戴冠日这种节日才会来圣地,”圣座说,“我对他不算了解……不过您应该和他挺合得来的。”

“那我就直说了,他已经死了。”

“真令人悲哀……是缪可尼亚杀死了他?”圣座完全看不出一丝吃惊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了。”我摇了摇头,“是更棘手的人。您知道光荣日那天,唯一一个不在世界塔的‘十枢机’是谁吗?”

“当然。希罗•潮弦,汐门帝国被流放的王子,据说也是十人议会历史上唯一一个连任两届的人,而且都是担任副议长这种重要职位。这些您应该比我清楚……不过他和您其他下落不明的朋友们一样,在这五年里销声匿迹,所以我们的注意都放在缪可尼亚小姐身上了。”对方非常配合地接着我的话头。

“对,我的朋友们,或者说您的敌人们,总之,”我作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啃着甜瓜,“他们在常青城浮出了水面,希罗自称下任议长,准备带着佐菲娅他们重建世界塔,让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家伙重新做回艾奎缇克公会抚养下的孩子。赫克托兄弟是死在他们手下。”

“唔,这可是大事。不得不说,我的孩子,您用轻松的口气描述可怕的事的功夫又增进不少,”圣座一本正经地托了托下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一件应该连夜转达金雀城,由邦联动员全世界的力量来处理的问题。”

“这就是您要考虑的事了……好消息是薇莉娅没打算加入他们的事业,没想到她还挺有脑子的呢。”我说,“接下来您有何吩咐?我在这里拿希罗可没什么办法。”

“嗯……其实我和您一样不喜欢邦联的政客们,既然希罗还没什么具体的行动,不如先由我们瞒着,日后说不定可以敲一笔金雀城的竹杠呢。”圣座同样用重视度严重不足的语气说,“这一趟远行辛苦您了,我明天就安排船只,您不如尽快经由丝岛回大陆,来圣地见我。”

“回普林泽尔?”我双手枕在脑后,仰在椅背上,“实不相瞒冕下,现在薇莉娅的事无关紧要了,艾的遗物也丢了,我没什么替您卖命的理由了吧。我现在就想带着艾莉卡就近找个海滨小镇住下,提前开始养老……反正希罗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养老?”圣座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我和您这么大的时候也很想在家乡的小教堂里隐居一辈子……某种程度来说,现在也算部分地达成了。听我说,孩子,有比那更适合您的生活方式。”

“比如说呢?”

“比如说……您这次回来,我准备让您升任圣地裁判局的大裁判长,毕竟您在裁判官的任上功绩卓著,枢机主教们会同意的。”圣座用微妙的语气说,“您知道,那是白翼十一在当选教皇之前的位置。”

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白翼十一世,是面前这个老人的尊号。

“我们神职者很少用‘教皇’这个词。”

“那如果不作为神职者呢?‘宗’只是神学的集大成者,‘皇’却掌握着仅次于神的权柄,”圣座抬眼看着我,脸上随性而慈祥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您还是个二十岁的青年……理应喜欢后者一些。”

这家伙的暗示很明显了……还真是常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啊。历代教宗都是由圣地普林泽尔的枢机主教大会推选的,元老们之间门阀森严,要取得他们的一致认可,除了高深的神学素质外,更需要强硬的背景扶持。

这样下去我怕是会被当成他的私生子也说不定,听说裁判局里已经有这种流言了……可事实恰好相反。

“您这份恩宠本该施予令郎。如果我是别人的话,倒是可以受宠若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开始紧张地发抖,甜瓜的汁液悄然漏满了手心手背,“但是我在休•普林泽尔身上刺了十几剑,这让我不敢接受您太多的恩惠。我发誓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您的私生子,我一定不会下手这么重。”

又是关于五年前那一夜的回忆呐……休•普林泽尔那张看似斯文实则嗜血的脸和面前看似慈祥,实则城府难测的老人重合起来,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既然他已经试探我到这一步了,也该我反过来试探他一下了……尽管对方和我的地位并不对等。

“命运的安排罢了……犬子多少算是为了教廷而死,死得其所,”圣座的克制力似乎超出了我的想象,“既然您提到了,我就顺便说一句,当初之所以带您回圣地,吸引了我的恰恰是您把剑一下下刺进他的身体又拔出来,那时您的眼神和哭声,让我意识到您这黯淡的外表下汹涌着与菈依特神无二的无瑕感情。克罗霍诺阁下选择您交代后事是有理由的,我和他都无法拒绝您的潜力。至于您顾虑的犬子的事……我们夺走了您的,又何止是一个亲人呢。”

“……够了。”我的心情被这种对话弄得很疲倦,“我会回大陆见您。但是我想在这里呆到战争结束,毕竟薇莉娅还在独立军里,我总要确认她的态度。”

“战争啊……”圣座幽幽地说,“以您的性格,那怕是不会让您感到愉悦的。不过当然没问题,您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我会为您准备好新的,属于大裁判长的教袍,让它尽量更符合俗世的审美。”

“那就多谢您了……再会。”我的手挥过魔导话机的底座,绛紫色的人影立即模糊下去。

“再会,菈依特神护佑着您。”

圣座的最后的声音随着稀薄的魔息,一点点消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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