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座!!”
我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盔甲小鬼指了指房间的中央……低头相拥着的,那尊寂静的双人雕塑。而小鬼只是看了这一幕一眼,就扑通一声也跪在他们身前,双手抱头,声泪俱下地号叫起来,
“怎么有人胆敢把修伯茨法座害成这样——这下我要怎么和冕下交代啊——”
“给我安静点,莫名其妙的家伙,”我恼火地按住他的头顶,“看清楚,您的法座只是昏过去了……当然,等他醒了,大概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诶?”
小鬼的眼泪就像是一溜烟又收回了眼眶里似的,这才定了定神,用手探了探米连的鼻息,发现后者确实没有大碍之后垂下脑袋,长长出了口气。
“所以……您到底是什么人……”
我压抑住内心的烦躁和阴郁,跟着半跪在他们身前,“如您所见,这里的情况很是凄惨,不适合您在这开不成体统的玩笑和角色扮演游戏。”
“啊……我刚刚说了我是圣殿骑士团的啊……”对方对着我歪了下脑袋,“教宗冕下派我来协助他最信任的修伯茨法座,我还给法座带来了新的教袍和圣地裁判局局长的任命……您,您要看看吗?”
眼看小家伙为了得到我的信任而可怜巴巴地准备打开他背在披风后面,显得有些滑稽的背包,我直接摆摆手把他给制止了。
“话说回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头四望,毫无疑问地在这个阴暗的石砌房间里,到处都躺着失去意识的人体,真是活像地狱里的景象。
“发生了场打斗,不过这些先生们都还活着……唯一死了的,是她,”我仍然不忍再去看那血泊里的人儿,只能挑起眉毛朝他示意,“我先告诉您,这位小姐是修伯茨法座的第二生命,眼下的情况,您最好把他也当作死了来看待。”
“啊,怎么会!”
小鬼的表情再次紧绷起来,颤巍巍地把手甲厚实的手伸到艾莉卡的身体上,“可是……她好像还没死啊。”
“还有气吗……”
这个判断只能让我觉得更加心痛,这种回天乏术的情况下,这生命的最后丝缕只是给她徒增痛苦的绞索罢了吧——
“喂,您在干——”
小个子的骑士先生举起右手,上面的手甲居然配置了某种机械装置,随着一阵咯吱的摩擦声,手掌内侧的皮革手套和外围的金属手甲全都缩回手腕里,露出了小鬼白皙,不过给人一种粗糙的印象的右手。
金色的魔息笼罩在他的手上……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把手伸进艾莉卡的左胸……真的是伸了“进去”,包裹着艾莉卡胸脯的血色布料仿佛是水面般,把他的整个右手都吞了进去——
“您在做——”
“啊……医神啊,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武器呢……左心室贯穿,三尖瓣,还有房室间的,一,二,三组肌腱索断裂……好在肺动脉的出口没有受损,”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新的鲜血从艾莉卡的伤口渗出来,但他仍然熟视无睹地摸索着,像是在艾莉卡的身体里打捞着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只要把里面断裂的心肌接上就行了吧……哎呀,这位小姐的生命实在太顽强了,即使这个时候也还能感觉到心肌的搏动……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小鬼闭上一直眼,另一只大大的瞳孔盯着斜上方的天花板,兀自骨碌转动着,完全没有理会我的错愕。
“这样就差不多了……应该没有接错肌腱吧。接下来就是把流失的血补充一下了。我的血型不对,这位先生,我还没来得及问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西——”
他嘴里的话刚让我有一点存在感,我的手却已经被他抓了过去,紧接着手腕上传来被什么小虫子蛰了一下的痛感——
“也不对啊……您的血型这不是和我一样嘛,这下糟了。”
“哦对,只好试试法座的了……西先生,您用这个包扎一下吧。”
他以娴熟到看不清的手法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干净的纱布丢给我,我看看左手的纱布,又看看右手上被他划出来的血口子,一时目瞪口呆。
“关于法座的传言是真的诶,他的手臂上真的全是自己弄的伤口,”我看见米连那令他自己颇为骄傲,形状确实兼具纤细与温润,远胜于大部分女人的手腕又成为小鬼的下一个目标,“有了!法座的血型和她是一样的!”
“所以……您说的血型是……”
“艾奎缇克医学院的研究成果,人的血里有一种成分分为四种,这种特殊成分不同的血,互相输入会导致血液在身体里凝固……好恐怖,”说到这里他真的打了个寒战,“金雀城大学去年才发表出来,其实他们只是从光荣日之后开始解读艾奎缇克公会的资料,解读花了那么久而已。”
“我是早就知道了……毕竟作为艾奎缇克医灵院院长的那个‘十枢机’,是我师姐来着……”
他似乎为了放松而说着的絮语渐渐低了下来,应该是手上的工作进入了关键阶段……我不懂魔法,所以完全不知道面前这神奇的一幕是什么概念,小鬼只是用手指在米连被划开的手腕上一点,等他抬起手指的时候,有一条红线被从米连的手腕里抽出来,缠绕在小鬼的手指上。接下来就是穿针引线般的动作,小鬼的手指牵动着那条红线,直接把它的另一头连在艾莉卡的伤口上……那条红线是暗红色的血流,就这么在空气里汩汩流动着,偶尔会有点滴的血花从这条微型的浮空溪流里飞落到地上。
“相当神奇。”我不由得赞叹。
“呃……”
一声极低的呻吟,来自……本该失去的声音,艾莉卡的声音。
“喂!她这是活过来了吗?”
“啊……不行,”
小鬼却只是出了口气,或者叹了口气,“身体是没有问题了,但是她的大脑缺血太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活性。”
“两个小时……或者三个吧,三个小时里,如果她醒不过来,那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师姐来了都没用。那时……您就只能当她是睡着了,要一直睡到,死。”
“这……您和我说也没有意义。”
我感觉失去了刚刚获得的希望,即使现在的情况至少比小鬼出现之前要好……也很难说好多少就是了。
“那就拜托您之后告诉法座吧……我也好困喔,要睡一觉才行……为了找到这里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了……呼……”
“啊?——”
又是一个人倒在我面前,不过他立即就发出了令人安心且恼火的呼噜声……伴随着嘴角鼓起的口水气泡,依着呼呼的声音一起一伏。
“冷曦……侯爵?”
背后响起了疲惫到极度虚弱的女声……我回头,慕琳扶着脑袋,有些颤巍巍地穿过地下室被两边残余的几许灯火照得斑驳的地面,朝我走过来。
“这里……是怎么回事……我好像……梦见了那个女人……”
“啊——”
说到这里,她紧闭双眼发出一声吃痛的喊声……应该是大脑不堪重负的疼痛吧。
“我猜也是……除了和修伯茨法座的老朋友,您是不会打得这么卖力的……”我变得更加烦躁,恨不得立即把这个不值钱的乡下破房子掀翻,“只是……他的老朋友未免也太多了,您打得不亦乐乎的,不是您以为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