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脑袋昏沉到了极点，我只能一路扶着墙壁走回房间里。
不过……我回的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艾莉卡睡着的房间。
这座屋子里的人，慕琳少校大概在生我的气，那位新来的亚斯克雷兄弟去处理房子女主人的伤势，至于我亲爱的冷日侯爵……对我的精神问题他总是采取冷处理。
这样一来……就没人会管我会做什么事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真是五味杂陈。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高高的月光洒落，睡在被单里，露出肩膀的人影被月色染白了一半。
实在是……太明亮了，让人觉得全世界都在从那扇窗子里窥视我们。
我加快脚步，踉跄着过去把窗帘拉死……视野沉浸成漆黑，转过身去，床和上面的人都只剩下更为浓郁的黑色轮廓。
坐到床头……掀开被子，笨重的斗篷也来不及脱下来就躺进艾莉卡的身边……这些动作都恍若梦境，毫无实感地进行下去。
我试着从外面汲取一小撮月元素，在指尖点亮……霜色的萤火照亮了枕边人小脸的方寸，清浅的眉毛低垂，眼睑是那么的细腻，越是细腻就越是显得静谧，好像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一样。
啊……是否真的有这种可能性呢。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吻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牙关像断了线似的柔弱，轻易就被我的舌头撬开……没有，本该如期而至的山竹甜香，仿佛舍弃了它们的家和主人，全都无影无踪，一丝也不剩。
艾莉卡的嘴里尚有温度，但寡淡如斯，已经不啻于了无生气看，被世界所遗忘的冰川。
“米连……我终于……”
丝丝缕缕的鬼魅声音缭绕耳畔……冰凉的眼泪划在我的脸上，流淌在我和艾莉卡交错的鼻息里。
我抱紧了她。
对不起……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得到。
用我这扭曲到惹人愤恨的心。
拜托了……如果连你也是这样冰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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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给本旅的命令是原地驻扎。这些天我在镇子上和居民打听，”
早餐时慕琳少校的语气让我心头一紧……显而易见，我昨天还是让她不开心了。
或许不止是不开心……按照冷日侯爵的说法，她还愿意留我这个嗜血的家伙在这里，简直是个奇迹。
“虽然不知道紫阳花镇这个位置，但是他们说这一带的游击队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两万人之多……这种规模的军事行动，我没有权限。”
少校端起陶瓷茶杯，慢慢啜饮里面的牛奶。
“啊……是啊，我也觉得用军队去进攻有些冒险，”我局促地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教廷人员，我只希望他们能让我见奈可一面。”
“您真的确定她还在那里，而不是跑回常青城去找她的，或者你们的那位姐姐？”冷日侯爵问。
“她不知道薇莉娅在常青城，否则她早就去了……副议长既然要利用她，就不可能让她见到薇莉娅。”我叹了口气，“那女孩的心智实在是太幼稚了，只有魔鬼才知道副议长拿什么话骗了她。”
少校放下茶杯，瞥了我一眼，又立即别开视线，嘴唇无声挪动了几下。
“噗……”
我听见冷日侯爵在我旁边忍俊不禁的声音。
正当我思考接下来的话头的时候，嗒嗒的敲门声适时地打破了尴尬的餐桌气氛。
“这……不是我的部下敲门的声音。”
慕琳少校愣了一下，讷讷地说。
“这您都能听出来？”
“旅部里大部分的尉官我都已经很熟悉了，”少校看着冷日侯爵走向玄关的背影，“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吵闹的——”
“您好，阁下，请问这里是近卫掷弹骑兵一师六旅，慕琳·华拉丁少校的驻地吗？”
“哎呀，少校小姐，这是找您的。”
冷日侯爵侧身让路，我也跟在少校后面起身迎上去。进来的是两个魁梧的军官，穿着的军装服色和慕琳少校相近，在中央陆军基础的红底黑花的基础上加了金色的勾边和肩章……我可以确信这个镇子上穿这种级别军装的，原本只有慕琳少校一个人。
“我是慕……华拉丁，”少校平端右臂置于左胸，微微躬身行邦联的陆军礼，“两位这是从哪里来的？”
“远征军司令扬斯古元帅的部队已经开进月昙镇，贵部近日的英勇表现令元帅大为满意，”对方同样行完礼，其中一个军官说，“他今天将要对贵部进行检阅，并且迫切希望当面嘉奖您和您的主要幕僚们，包括……”
“冷日设计局局长列舍尔·冷日侯爵阁下和教廷特使，圣地裁判局的米连·修伯茨主教阁下。”
“等等……您是说元帅……来这里了？”
“看起来是呢……外面简直是锣鼓喧天的，”侯爵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稍微朝外探了探脸，“你们的元帅先生这是来搞突击检查吗……就像我冷不丁跑到兵工厂检查滑膛炮的质量一样？”
从窗户里飘进来的是不绝于耳的马蹄声和疲惫的步兵们大声说笑的声音，彼此连成一片，缓慢地由远及近。
正厅里的人寒暄着的时候，我悄悄从还没有关上的玄关里走出去，阳光洒在眼皮上，泛起的困意让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法座？”
“亚斯克雷兄弟……”
我循声看去，白色的小小人影正站在屋门外的小镇街道路边朝我回头……他身前推着一个轮椅，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栗色的长发轮廓从亚斯克雷的轮廓后露出来。
这个时候回头进屋总感觉很蠢……别无选择，我只能朝路边走过去，趁那些士兵们还没有沿着路把喧闹带过来。
我来到亚斯克雷的身后，试图避让他推着的女孩的视线的同时，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眼神若即若离，似乎有些朝我试探的意思。
“修伯茨先生……对不起。”
半晌，她低着头，声音轻细。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我们的教义主张恩怨相抵。”
我随口说。我的情商本来也不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考虑恰当的发言。
“法座，镇上来了好多军队……您认识他们吗？”
亚斯克雷说。
“这里马上就要彻底变成战场了。”我的话更多的是对莱娜说，“来的是远征军的主力和司令官本人……这一带已经成为常青城的门户，也许会有十几万的士兵在这里决战。”
“您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我问她。
莱娜点了点头。
我能见到的只有军事管制下的小镇景象……在和平时期，这座白色花朵缭绕的热带小镇，要承载几百人的日常，想来有些狭小，却也总算祥和吧。
“哼。您说不定会和我同病相怜呢……”我开的玩笑也许不能算玩笑，“这里很有可能被毁掉。”
“修伯茨……先生……。”
我的瞳孔一定是猝不及防之下瞬间收成了一点，以至于视野一下子扭曲起来……女孩从轮椅里稍稍倾起身子，鼓起勇气似的一下子抓住我的左手。
“法座——”
我抬起空着的右手朝亚斯克雷兄弟摆了摆。只见莱娜的双手颤巍巍地，捧着我的左手，缓缓放到她的一边脸颊上……她的神色死死地静滞住，只有憔悴得隐约浮肿的眼皮匀匀地往下滑落，像是安眠时分的窗帘缓缓拉下。
“您这是落下心病了。我可是您的仇人啊……奈可也好，我也好，这场战争也好，”我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轻轻抚摸她的侧脸，“算了……我会尽我所能帮您的，不会让您再失去恋人，双脚以外的东西了。”
我把手轻轻从她的手里脱开。
“他们要拉我去见司令官……一会儿拜托您上去照顾艾莉卡，亚斯克雷兄弟。”
“是的，法座。”
骑士先生严肃地点了点头。
最后斜斜扫了莱娜小姐一眼，我放轻步子朝房门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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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干嘛？”
倚在门后的冷日侯爵一边点雪茄边问。显然，他看到了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一切。
“有种心理疾病，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这个解释并不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做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人在遭受极度威胁的情况下，有可能反而倾向于依恋向自己施暴的人，产生共情甚至爱意，尤其是你向她透露出哪怕一丝温柔的时候。”
“是叫诺文堡综合征吧，这我倒是知道，当年诺文堡国家银行劫案的匪徒和女人质最后甚至结婚了……咳！”
侯爵习惯性冷哼一声，忘了嘴里还噙着粗粗的雪茄，结果呛得不轻，“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事……真有意思。”
我叹了口气。
“问题就在于，我回应不了这种病态的心情……侯爵先生，您知道，虽然我手辣，心却也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