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士兵举着火把走在我身前，迟钝如我也能感觉到他步伐和身姿里的战战兢兢。
这次的战事我不得不走到台前参与指挥，这似乎在士兵的们心目里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虽然不好说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毕竟那个被枪决的骑兵少校才25岁，他是这场战争里脱颖而出的新晋高级军官，在这支基本全由老兵组成的部队里算是难能可贵。虽然下命令的是慕琳少校，但在士兵们眼里，我大概是那个背后影响着宅心仁厚的旅长小姐的人吧。
我调整一下呼吸，抚了抚腰间的两把剑柄。正如莱娜所说的，一个在体力和心智上都只是个娇弱的小姑娘，身上还带着伤的目标，今晚是不可能从士兵们的搜捕里脱逃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的魔法能力，很可能会对不通此道的普通人造成伤亡，这一点我也提前对参加搜捕的士兵们强调过了。
“修伯茨阁下，她在前面。”
前面的森林里小跑出来一个同样提着火把的士兵，“冷曦阁下和亚斯克雷阁下在等您。”
“她攻击你们了吗？”
“没有，我们连队在您指示的安全范围内把她包围住，两位阁下似乎在和她对峙。”
“太感谢诸位了，请贵连队回镇子上去吧……”我快步走到士兵们前面，通往深林的路口，“替我向慕琳少校致贺。”
“您一个人……”
“这件事算我的私人问题，劳动诸位我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请回吧。”
—————————————————————————————
“法座，您来了。”
“嗯……亚斯克雷兄弟。”
我稍稍睁大眼睛，看见矮小的圣骑士披挂盔甲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对他来说堪称巨大的双手剑。
金色的魔影隐约在他的盔甲上缭绕。战备状态下的亚斯克雷……无疑是一名真正的圣殿骑士，尽管这一存在理所当然地让我感觉有些不适。而他的剑刃对着的目标，正是那个在树丛的深色阴影里蜷缩着的小小轮廓。
“奈可？”
我用大概能勉强传过去的声高说，“寒暄就免了……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
“嗯，比如说，副议长阁下把这把剑交到您手里，是为了什么？”
奈可在远处猛地抬头，目光直落在我手里的长剑上。
“即使是为了恶心我和艾莉卡，让您一个人带着这种东西来也未免太危险了，我不认为您能得到副议长如此的信赖。”
我抬手，示意亚斯克雷和我一起走上前去。本来在一边饶有兴趣看着的冷曦侯爵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跟着我们。
亚斯克雷剑上的魔息照亮奈可的华发，在她身后投下单薄至极的影子的时候，我停下来，“他一定是做好了让这把‘真理权重’落入我手的准备吧……实在是很想请您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米连……你这个……”
少女在我面前咬紧了牙关，“你……只有你……变得这么坏……”
“……”
我沉默了，腹腔里泛起一阵忽如其来的苦涩，几乎要让我当场呕吐出来。
“您在副议长那里见过佐菲娅，伍，小玖，还有其他人了吧，”我说，“在您看来，他们……都还和以前一样吗。”
奈可的眼神往上瞥向我，没有出声，但少女脸上的厌恶一览无余，鲜明地告诉了我答案。
“……我需要你来救艾莉卡。”
我低声说，“这一点是没法强迫你的，所以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任……任何我能做到的事。”
“米连不是想知道，希罗大人把艾的剑给你的目的吗，”奈可抬起头，“那，你直接试试好了……启动里面的魔法。”
“法座。”
亚斯克雷握紧大剑上前一步。
“这是您的要求吗。”我毫不犹豫把手里的长剑直端在面前，魔力注入剑柄，在夜幕里仍倍显漆黑的光焰顷刻沿着水晶护手蒸腾而起——
“好——就用在那个地下室里收集的力量——醒来吧！”
“法座！！不要！！！”
我的余光看见亚斯克雷在我身后挥剑，朝这边斩出一道金色的剑光，但奈可的动作更快一步，在那道攻击触及到她的前一瞬毅然伸手攥住了我手里的剑刃——
“唔！……”
剧烈的灼烧感一瞬间从剑柄直贯肩头，我的本能试图丢开手里的长剑，但右臂却像有了意志一样反抗着这个冲动，反而带着嗜痛的疯狂欲望加力死死攥在剑柄上……
“这是……我的魔力……！”
“就用我和米连的魔力……我们的羁绊……赋予的烙印！”
“矮子骑士！把那家伙拉开！”
“啊？——”
我听见身后两句令人头大的简短对话，听起来冷曦侯爵情急下使用的代称令接受者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在交流上出现了些问题，但下一秒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被扯断般一阵剧痛，紧接着身体终于被亚斯克雷从奈可身边掀开——
“砰”的一声震鸣，硝烟味和痛楚同时涌上脑头，我难看地用左臂在地上扶来扶去，试图直起身子坐起来——
“呀啊！！”
奈可的惨叫从对面传来，这棘手又柔弱的小姑娘，身上的紫色连衣裙在腹部被冷曦侯爵的枪弹穿出了一个深红色的血洞，她的身体可没有薇莉娅那种非人的强度……亚斯克雷在场，她的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这一刻的念想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太迟了……我……已经……”
奈可的嘴角同时吐出血沫和零散的音节，从我手里落下的长剑仿佛裹挟了十倍的重力，狠狠刺进我们和跪坐在地的奈可之间的土壤。魔力翻涌卷起的气浪平地而起，狂风在林地里掠出暴雨般的飒飒之声。每个人的发梢和衣角都扬向天空……像是要汇入那片，正在被魔息染成深黑色的，从嵌入地面的剑柄上升起的风暴之中。
“这……和您那位大主教兄弟弄出来的有什么不同吗？”
冷日侯爵靠向我，仰起脸看向那股风暴的中心的同时，抬起手遮了遮那明明浸透在黑色的夜晚里，却显得比白色更要灼眼的浓黑光焰。
“那把剑在赫克托兄弟手里只是一把质量好一点的魔法杖罢了，”我只对他解释了这么一句，直接转向奈可，
“蠢货！停下！那是黑魔法……您的身体承受不住！您想变成干尸吗！”
“我才不管……我要让那个人回来……只要让他……”
奈可的声音被气旋搅碎，传到耳边时已经失真而嘶哑，“解放吧……铭记之八，猫语回廊！”
“亚斯克雷……您的身手和休•普林泽尔比起来怎么样？”
黑色的魔息正在一丝丝从外到内飘散开来，边缘像什么有形之物燃烧出的灰烬一样剥落在空气里。那是黑色的茧囊，至于即将从里面破茧而出的是什么……
见了鬼了……我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居然真能实现，毕竟五年过去了，本质是精神魔法的死灵术所依赖的，名为“残念”的存在早就该消散殆尽了。
风险评估出了大问题啊。
“法座……即使我不是一介医疗人员……您拿那位大人和我比较那也……”
“那完蛋了……侯爵，您刚刚的反应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
“您在说什么鬼话，那小姑娘这会可快死了，这一下要是打到您身上教皇都不会放过我的吧？”
“您说得对，但是现在……”
在我们下意识靠进行有些烂的交谈来镇静自己的时候，漆黑色的人形已经在那把嵌入土中的长剑后汇聚成型……
“什……什么？”
那个男人的脸，是五年来无数个夜晚里如潮般袭扰我的梦魇……他的笑容代表着美好的时代，他的凋零则开启了陌生而冰冷的岁月。
虽然我猜到了被奈可从遗物中唤醒的残念只能是它的主人，但是……面前被魔息投影出的魔力体，它的面容却有些过于年轻了，年轻到是我根本没见过的样子，即使那张脸在我的脑海里深深地与它许多年后会变成的样子锁定起来。
“艾•克罗霍诺……”
我听见身后亚斯克雷的喃喃声，侯爵则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抿着嘴唇。
面前的少年……我只能用这个词来称呼他，因为他呈现出的样子甚至比我如今的年岁还要小，甚至有可能不到二十岁……远比记忆中更长，也更柔软的黑发垂在他那已经十分挺拔的肩膀上，与之相邻的是同样熟悉的，锐刀刻琢般的，英气而显过于锋利的脸庞……这种特点本该被记忆中那近乎极端的温柔所掩盖，但那张脸上嵌着的两抹黑瞳，此刻却毫无生气，让人联想到……纽扣之类的东西。
魔息构造出的衣着样式是以宽大下摆作为下装的袍式斗篷，没想到黑魔法的魔息居然能构筑出这种纯白的色泽来。
不同于我保留的那套更为修长的十枢机斗篷，这是普通艾奎缇克会士的制服，也就是说……是那个男人刚刚踏入世界塔时的样子吗。
“……议长大人，您还认得我吗。”
我轻声开口说。那个影子没有回应，只是慢慢地抬起双手，想要拔起插在他面前，那把本属于他的至尊信物。
“亚斯克雷兄弟，去看看奈可，不能让她死了……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是的……法座。”亚斯克雷怔怔地说，身姿有些僵硬地从侧面远远绕向奈可的位置。那个慑人的黑色轮廓对此没有反应，这让我多少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要……复仇……赎罪……”
“嗯？”
某种难以言状的声响如同涟漪般一阵阵地荡进耳畔……我甚至听不出来那到底是不是从那个影子身上发出来的……
纯粹的魔力体，发出的声音不来自生物的声带……失真的几个词汇，那是一种像是雷鸣被压缩起来的声波，在脑海里掀起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亚斯克雷兄弟！抓上奈可，我们得逃命了！”
然而就在我回身确认退路的同时，漆黑的火舌把我逼得反而往艾的方向退了一步……树木倾倒，土地迅速干枯，然后被割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我的目光跟随那道火舌环顾周遭一圈，只是在我们转个身的一两秒内，一道圆弧形的火墙平地而起，把我们和那个怪物团团围在了一起。
“他看起来没有意识，除了他说出来的那两个词之外没有别的说法了呐，”冷日侯爵擦了擦脑门上已经密密一层的汗，“我怎么不记得我和他有什么仇——”
“吼——”
又是一阵音浪的嘶吼，我和侯爵同时死死按住自己的双耳，但还是被某种在境界上凌驾于我的魔力压得只能匍匐在地。
“该死的……就没什么办法吗！”
“真理权重完全解放了，在它的权能之下，我自己的魔力……忽略不计吧，”我难看地朝亚斯克雷的方向爬过去，他是唯一一个还能勉强支撑身体半跪着的人，此刻模糊的视野里他那身金边的迷你级盔甲终于显得不再奇怪了……他朝我伸出手，拉拽我的力道深一下浅一下，
“法座……呜……”
我看见亚斯克雷仰起脸，似乎看到了什么见鬼的东西。借助他的手臂，我极度困难地用双臂把仿佛被按在地上一般的身体拧转一点，回头看去，那个黑色的影子仍然挺立在不远处，双手正扶刺入土中的剑柄……不光如此，炙热的魔息从他的双臂往上翻涌，在两肩升腾起来，接着……黑色的枝桠形态，蔓延，抽发，
“那是……什么？”
黑色的人形已经被包裹在了堪称壮丽的，参天的巨型树形轮廓里，那遮蔽了半个夜空的黑色繁枝纷纷往下弯曲，流溢的魔力从那些末梢上滴落，像黑色的汁液一般渗入大地……
大丽花秘仪•命理华实，寄存在魔导具里的，黑魔法师艾•克罗霍诺的终极术式。
所谓魔法，是编译构成世界的地水风火日月六大元素的技术，是一门科学……生命力不在元素力之列，但仍然有魔法可以将之纳入控制——
生命元素一旦脱离母体，在体外哪怕一秒钟都会迅速变质，呈现出黑色的魔息，黑魔法因而得名。
究极的黑魔法，其概念乃是纯粹的“汲取”，如同树木从大地中汲取养分，无差别地从外界汲取一切生命元素。
一片热带阔叶林的树叶恰好从我贴在地面上的脸颊边落下……随着我恍惚的视线，每秒五厘米的速度落向地面，离地五寸时犹带墨绿，三寸时已经枯黄，至于落地时……我仿佛听见了那已经只剩无机质的灰色渣滓，在地面上破碎开来的脆响。
—————————————————————————————
喉咙……彻底干枯了，气息在呼吸道中流动，就像沙漠里的洞窟……每流动一寸都会在岩壁上留下痛楚的风蚀刻痕。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再放缓，减轻痛苦……大脑机能已经难以为继。
主神菈依特在上，我……
过分啊。真到了这种时候，脑海里想到的画面……再也不是那些有关纯白色，花与鸟，高塔，知识，爱与欢乐的日子……
反而是，吵闹的人声和马车的碌碌声，空气里闷热的煤油味道，发出钟声的教堂尖顶，更远处黑烟滚滚的烟囱……士兵带着各地口音的粗俗俚语，步枪的后膛开合的声音，刺鼻的硝烟，和血腥气。
“米连……你……”
这是什么味道……好浓郁，浓得似乎全世界都被这种气味包围了，甜的，黑色长发上的味道……
“小骑士……看着点您的法座，他就是死了您也把他的眼……弄开，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好东西。”
“可是……法——”
“呕！”
视野由模糊的黑蓦然转为猩红，突然回到身体里的知觉带来极端的痛楚，刺得我瞪大了眼睛的同时，手指在亚斯克雷的手腕上扣出了血痕……我知道这是治疗魔法在恢复本已停滞的身体机能，即使他自己应该也已经快承受不住了，亚斯克雷这个家伙……至少我现在知道他应该和看起来一样诚实了。
意义……何在呢。
“咳……徒增痛——”
嗓子自行停下了自暴自弃的颤动，因为我看见了一道光……在连黑夜都被遮蔽的极黑之中，“生”的概念在我的心头一闪而过。
“该死……动能不够！”
冷日侯爵的手臂重重垂下，手里的金杖插进泥土。我看见的光晕来自他射出的那枚子弹，或者说那束光，此刻像划破黑夜的流星般坠向艾的黑影和他背后的黑色巨木，与后者周身缭绕的黑气相撞想，凿出夺目的光屑来，把堪堪运作的视野刺得模糊闪灭。
我感觉到干涸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恢复了几许，身体开始全力找回呼吸的感觉……不能急促，一旦呼吸贪婪分毫，肺部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调匀呼吸，我一点点地转身，冷日侯爵正拄着手杖半跪着朝这边挪过来，也许只有这个时候那根手杖才发挥了它看起来的作用……我朝侯爵伸出手，听见他嘶哑地说：
“不行……想想办法，那枚子弹……打不进去，”
“那……是什么？”
“你不记得你那枚……雅妮丝的水晶了？”
我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接着猛然抽动了一下。
“那枚子弹是我用那颗水晶磨成的……外面加了水银镀层，如果你们的魔导具都是雅妮丝锻造的，那她应该有办法？”
“这……您的……想象力……
“给我把它推进去……火药做不到，快点，我们都要死了！！”
推进去……推进去，物理的外力，不可能，不可能……这里只有快死的人和已经死的人，谁还有力量……
视野里绽放出醒目的樱红色光点，那是雅妮丝的魔息，这意味着侯爵为子弹涂上的反魔法镀层正在脱落，珍贵的魔力正在外泄……？
“我……我来！”
亚斯克雷这时颤巍巍地在我们身后站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他还能做到这一点……
平日里被一行人取笑的小骑士，此刻的身形却在匍匐的三个人里显得无比高大……我看见他的手缓缓在身上摸索，大概是通过触碰某种小机械结构，那身坚固但笨重的，象征圣殿骑士身份的镀金白甲应声脱落，露出纯白色的绸布衬衫，
“呜哇……”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相当痛苦，这时我才想起来圣殿骑士的特制盔甲有那么一点抗魔作用，此刻完全暴露在黑魔法之下让身体素质应该相当好的亚斯克雷也有些吃不消了。
“快……兄弟……”
我只能伏在地上用也许是一生中最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蹒跚地朝那个黑影一步步迈过去，就像《神纪》里菈依特神迎着时空的风暴，向时间神夺取永生的步伐一般……
“主神……在上！”
亚斯克雷终于来到了那樱色的光芒正没入漆黑之处，一手拄住自己深深陷进土中的大剑，另一只手则高高挥起，来自教廷的金色日元素魔息涨在他的手上，小骑士重重把拳头挥向樱色魔息的正中，那里有一颗我看不到的石英弹丸正在半空中挣扎——
“啊——”
亚斯克雷发出痛苦的嘶叫声，金色的光尾汇入樱红的魔力，横亘在艾之前的黑雾清晰地消弭了几分，
“呜——呜——”
低沉的吼声被包裹着这一带的黑色风暴扩开，在整个森林中阴森地回荡起来。
“不……行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更浓郁的黑色爬向亚斯克雷的手臂，双方的魔力供给量不能同日而语，每一秒这片森林中的生命元素，树木，人，鸟兽和虫子都在化为黑色，无穷无尽的黑色……
“让开……圣殿骑士！”
“什……什么——”
是……闪电，还是流星……
夺目的亮色穿透了漆黑的世界，多么明亮啊，眼睛分辨不出颜色，是白色吗，还是金色，是红色，还是……
湛蓝色……绚烂的湛蓝色！我手脚并用地朝那道流光爬去，好像那里就是窒息到极限的身体需要的空气，水，能量……
“这股魔力……是雅妮丝吗？”
我听见那道已经吞没了亚斯克雷的蓝光里传出声音来，熟悉又陌生，然后倍加熟悉的声音……
“是……是的……”
我木讷地说。
“如果是她的话……明白了。雅妮丝……如果你在的话，请阻止这把剑吧！”
“喝！”
一声干脆的莺鸣，翻涌在一起的金色、蓝色和樱色光芒刺破了艾周身的黑雾，魔法元素之间的剧烈反应激起巨大的光浪，已经腐朽的林木成片地倒塌，我和冷日侯爵也瞬间被掀翻出去……在空中翻滚的几秒里我感到了身体机能的恢复，清凉的氧气正如甘泉般涌入肺中！
“我是世界塔的中枢，天平议会的意志……真理权重，机能中止！”
樱红色的魔力骤然升起，把参天的黑树由下往上染成樱色，再蓦然粉碎，一时间，漫天的樱色光屑从光树上飘落而下，知觉甫一恢复，看到的便是……这惊心动魄的静美。
“呜呜呜——”
此刻林地正中只剩下一大片魔力爆散造成的圆形陷坑，在那里剩下的是三个人影……不如说是只有一个，亚斯克雷脱下了盔甲更是完全像个孩子，高挑的女孩一只手抱着晕过去的小骑士，另一只手捻住剔透的水晶弹头端详着，面容……就如上次遇到一般忧郁而美丽。
至于剩下的那个影子……纯粹的魔力体，也许不能称之为“人影”。即使如此，褪去了过剩的黑气，那个以我没见过的形态出现的故人反而显得更加真实，简直就像一个活人一样，披着白色的斗篷，半跪在女孩膝边，似乎是用尽了体力。
“效果拔群，不是吗？“
冷日侯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女孩身边，即使身上的礼服都已经褴褛了，他就是有这种极度狼狈却仍然一眼是个贵族，或者说花花公子的气质。
他朝女孩伸出一只手掌。后者和他对视一眼，把弹头交到了侯爵手里。
“姐姐……你……”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心里的事实在太多，以至于全都堵在一起，几乎压制了我来之不易的呼吸。
“‘你’……很久没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了吧，”薇莉娅的声音……对我来说分外令人痛苦，几乎要让我落泪，“我是来找你的，米连……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她垂下脸，看着那个完全失神，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般失神的，虚拟的少年。
“奈可的杰作……天呐！奈可！”
我惊得几乎要晕过去，转身跑向刚刚的位置，那里还躺着重伤的小女孩，加上刚刚被汲取了如此多的生命力……
“奈……可？”
这个名字让薇莉娅也声音一颤，我在奔向奈可的时候摔倒了，她则先一步放下怀里的亚斯克雷，身形一闪就冲到了奈可身边。
“她怎么样！“
“还活着……真的是她……”
我听见薇莉娅喃喃的声音。
等我扑到她们身边，惊喜地发现她胸口的枪伤已经有了一些愈合的迹象……即使是在那种状态下，亚斯克雷的治愈术都能达到这种水准吗？
我想起来在那间地下室与他相遇时他说的话，他的师姐是我认识的人，天平议会第九席的小玖被认为是生理医学和魔药医学都集大成的医术宗师，只是……
再看看躺在我和薇莉娅之间的奈可，我会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为昏迷的艾莉卡……
这就是命运的联系吗……玄之又玄。
“和你解释这一切需要时间。”我说。
“我需要和你谈的事也是，“薇莉娅轻轻叹了口气，“带我去见华拉丁小姐，你还在她的部队里，对吧。”
“没问题……”
“是谁！”
薇莉娅猛然回头，把我脆弱的神志吓得猛一怔。
“薇莉娅……太敏锐了吧，真是的，”
另一个存于可称久远的记忆里的，尘封的声音。
“这种重逢有些尴尬了，所以我本来想避免被你们发现……可即使用了隐匿术，也躲不过你就是了。”
小小的轮廓凭空浮现在不远处，那个大坑的中心，应该是解除了透明化的魔法，“我是来带走这位的，你们应该不反对吧。”
华美的白色斗篷，兜帽里垂下栗色的鬈发……胸前的鸢尾花吊坠正在摇曳，又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之人。
横绝世界塔的大魔导师，天平议会事实上的第二核心，就这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佐菲娅……等等！”
“已经够了，薇莉娅，我真的……不想和你说话，”
少女侧目看了一眼自己拖着的人影，少年时代的艾身形和她比起来也算高大，她的一只手已经在空气里打开了深邃的传送门，
“好了，艾……该回家了。”
“佐——”
我抬起手，按住薇莉娅伸出去的手臂，“没有必要……你也不想让她为难吧。我们可不是她的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