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最后一役(II)

作者:Tsukimichi 更新时间:2025/4/2 14:11:13 字数:12363

“汐门工兵正同时在两个滩口上架设浮桥!他们的加农炮太多了!”

“该死——嘶!”

炸雷般的炮声从西边一波波地传来,原本以为持续个几分钟就会停下,然而整整二十分钟过去令人心神震颤的轰隆声响不减反增……用望远镜看过去,只看见湍急的江水上水柱连天,河岸边上棕色的潮水似乎正在朝平原上溃岸而出……那是大片正在仓皇撤退的独立军士兵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上万人脸上迥异的表情和狂奔的动作,趔趔趄趄,手舞足蹈,脸上带着恐惧,不甘,愤怒,恍惚……以及他们脚下和绊脚石无异的,横七竖八的裹在血水和泥土里的尸体。

“菈依特神啊……”

翡江对岸是乌云般的深蓝色。视野所及的江水上密布着数不清的阴影,好像是冰霜正一点点从对面蔓延过来…….那是汐门陆军享誉世界的舟桥,江面上四起的水柱根本无法阻碍它们化成一条条脉络凌驾两岸。背上插着水仙旌旗的汐门骑兵娴熟地跃上江面,此刻在百年前曾经阻挡大陆殖民军数月之久的天险已经如履平地。

“副议长大人……这么会练兵,当初的‘仲裁者’部队……算了。”

那些凌于潮头的蓝底旌旗……汐门帝国的前朝,希罗所属的潮弦家族的潮间海棠,也是天平议会第二席的图腾。

真是个令人恼火的,充满了许多种旧时代元素的标志啊。

场面壮阔而惨烈,白色的硝烟和汐门军队的军乐声顺着风向在天空中交错四起……但是这根本不是战争,独立军溃败的速度比我想中快太多了,这样下去希罗连指挥都省了,怕不是坐在后方喝绿茶就能等着部下把我们当俘虏抓回去……真是该死,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在这个部队这场战争中有多么没用,如果是上校小姐在这里的话……

嘁,是我的调度失策了,作战的第一环应该有战术素养足够的军官坐镇,在此之前我没意识到在这一点上那小姑娘和这里军装穿得衣冠楚楚的其他人之间有多少差距。

“独立军第三,四步兵旅失去回应……翡江一线的所有部队都在后退,推测敌人已在右岸登陆!”

“参谋长……该撤退了!”

“撤退是要撤退,但是你们这可不叫撤退,阁下,”我望进高台下翻涌而起混着硝烟味的尘土,“您带所有的通讯兵往前线去,告诉师团长阁下,用他作为指挥官的一切素养尽可能收拢溃兵,在伏击圈外组建一道新防线……他应该是记得昨晚华拉丁副司令的命令的。”

“可是参谋长,眼下我们的——”

指挥所里嘈杂一片,通讯兵们在我身边翻桌倒柜地收拾着文件,脚下的木阁楼在踏动之间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接修伯茨参谋长……这里……是前线……”

“这里是指挥部,说吧。”我狠狠拍打桌子上的魔导话机,里面的杂音和枪炮声混合起来,讽刺的是背景中汐门军队的军号越来越清晰,《东月公爵进行曲》,退潮战争里汐门人就是奏着这首歌席卷大陆十二国的……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在战场上亲耳听到。

“班恩师团长……在炮……地上……亡了,他……我向您报告……炸毁了……加农……没落入汐……手里……”

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还有下文,但是我知道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好吧……至少他尽力了,”我看了一眼站在我面前神情恍惚的军官,转换了一下语气,“该您接替您的长官了,上尉阁下……带上这个,去执行我刚刚委托您的任务。您知道,我不是军人,做不到这样的事……我授予你师团长的权限。”

“是的,参谋长阁下!”

我把话机递给面前也不过三十岁的军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我年纪更轻,这样的交接却也显得十分自然……可能我多少还算是老成的那一类人吧。

按照原本的作战方案,这里的防线最终也是要佯退诱敌的……但是在战争中佯退和溃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这样一来非但丢失了整个战场上所有的主动权,甚至可能让敌人的指挥官反而意识到我们的诱敌企图。

“艾莉卡。”

“大人。”

她连我的姓都省了……这样显得就更怪了。

一想起她私下的样子……还是不想的好。

“跑快点去后方慕琳上校的部队,告诉她计划有变……汐门人的进展太快了,让他们全部做好转移的准备。”

“您的安全呢?”

“我跟着这群溃兵撤退就行了……汐门人不会有兴趣追杀我的。”

“我觉得不行。”

“为了胜利着想……亲爱的艾莉卡,看看底下那些死去的人,”我把三角帽正了正,先她一步走下楼梯,“当次通讯兵体验体验吧。放心,我不会让希切尼亚少尉指挥您的。”

————————————————————

“殿下,敌人一触即溃,请命令我们继续追击……两天之内我们就可以深入翡江东岸,彻底撕碎这些土著的阵地。”

“嗯…….朝风大佐,过来。向华拉丁阁下致谢。”

“嗯?遵命,殿下。”

汐门军队的前线指挥官走进辉翠海亲王的行营时满身污泥,尤其脚下高筒军靴上已经被干结的泥土和血污覆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挺直胸膛向领主报上胜利,却被对方的回答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汐门禁卫军的素养还是让他近乎本能地朝亲王身边抽着烟斗的人鞠躬,湿透的黑色长发垂下来盖住了他整个的脸。

“前面是我们的斥候没有侦查过的地形。如果不是华拉丁阁下带来的地图资料,你一定会在前面的林地遭到敌人的伏击……那些原住民个个都是丛林狩猎的好手。”

一张地图被递到了大佐手里。他双手接过来,来回扫视,嘴巴不由得张开了。

“殿下……有了这份地图,土著绝对无法在这个岛上阻拦我们一步。”

“怎么样,华拉丁阁下,您真的不后悔吗,您提供的这些情报,值多少军人的性命,您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

希罗看向老元帅。后者干脆闭着眼,只见袅袅的白烟从烟斗里升起,遮住了他的脸。

“用这么多人的命,交换一个小姑娘,”亲王冷笑了一下,“不像是为了军人的正义能抛弃家人的您,能做出来的事。”

“……辉翠海殿下,您想和我决斗吗。”

罕见地,老元帅浑身狠狠颤抖了一下。

“恕罪恕罪。”

——————————————————

“天呐,侯爵,看见您真好……”

七月五日晚上,骑着马狼狈逃窜了一整天——我完全懒得粉饰我的凄惨处境——的我跌跌撞撞进入了慕琳上校的驻地。光鲜亮丽的新军装被弹痕和荆棘撕开了好几个口子,完整的地方也已经被泥浆刷成了褐色……也许我注定和俗世的漂亮衣服无缘吧。

“喂喂,您怎么成这样了?”

“您记好了,吃了败仗的人就是会这样的……牺牲神保佑,给我点水——”

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艾莉卡把水壶递给我,里面的水甚至还是热的。

“我提议过留在您身边的。”她趁我咕咕喝水的时候说。

“别说了,情况紧急,让您送的信送了吗。”

“加德罗小姐五小时前就抵达了,比前线所有的消息都要快,”此刻我最想见的人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军靴的铿锵声令人安心,“牺牲神保佑……我刚刚按照您的意思命令全军拔营,您就到了。参谋长阁下,您有什么最新情报?”

“感谢您的信任,上校……副司令阁下,咳咳,”我看着眼前一身戎装,剑眉微皱的女孩,不由得出了一瞬间的神,在咽喉里逗留过久的水差点呛进气管,“听我说,阁下,我们考虑得太不周了,几乎要葬送了这里的千万条性命……咳……”

“我知道您忧国忧民,还请您慢点说。”

冷曦侯爵挥手支开艾莉卡,跑到我后面狠狠拍了两下我的后背。

“噗——”我被他弄得猛吐一口水,艾莉卡则眼疾手快把手帕递给我,“防线崩溃后我被汐门人追了一路……按照汐门人的纪律性他们不会深入地势不明的战区,但是据我被他们追成这样的见解来看,他们很有可能手里有这一带的地图。”

“怎么会……常青山区经过几十年的开发,每棵树的位置都和上一次南群岛战争时大不一样,连翡江下游都改道了四次,”慕琳上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的斥候也不可能有深入我军阵地的机会才是。”

“……我猜是令尊提供的吧。”我实在精疲力尽了,于是直接不加遮掩地提出我的猜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能辉翠海亲王拿到的不止是地图,他也许连我们一共有几门炮都知道。”

“不可能!他会出卖军事机密……给汐门人?!”

上校罕见地失去贵族小姐的矜持,大声冲我喊道。

“抱歉……修伯茨先生……您对他有过了解,您自己也知道这听起来非常荒谬。”

她抚了抚额头,语速飞快,语气幽怨地说,“不光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宁愿把家人送上绞刑架也不愿意做这种事的人。”

“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他这么干过……我指他抛弃荣誉和家人这件事,所以他因此会改变立场呢,从常识上来说这是可能的。”

冷曦侯爵发表了中肯的见解。

“……这也是为了让他们把小薇放回来?”

“小……薇?”

“我父亲是这么叫缪可尼亚少尉的,”上校一愣,立即用毫无逻辑的理由解释了一下,“这样能方便我们推理……嗯。”

“对,您知道这位小薇和我,和辉翠海亲王殿下都有特殊关系,我恐怕以华拉丁元帅的敏锐他应该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极度不愿意让少尉落入对方手里。”

“那这里的人怎么办……”

上校握紧拳头,回头看向外面森严的军营,“这些孩子的生命……南群岛整整一代的青年,几乎都砸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里了……他非要撕碎这些家…….不可吗。”

上校默默走到我的侧面,双手撑在桌子上,把脸低了下去。

小姑娘大概是哭了……在这种时候。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这位可敬的老将军,在这件事上确实给他传奇的一生留下了足以抹消一切荣誉的污点。如果换作是几个月以前的慕琳上校,这时一定会倍加坚定替邦联大义灭亲的意志吧。

可惜发生了这么些事,加上她自己和薇莉娅的……友谊,我更加揣测不了得到这些信息的她心中所想了。

唯一不变的是薇莉娅……始终是个诡异的存在,自己是个无比天真又博爱的家伙,却反而吸引着各种人……为她送命呢。

游荡在大陆上的穿刺美人……或许还是这个称号适合她吧。

“恕我直言,上校,剩下的私事我没法再和您讨论了。至于战事,基于我的推论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考虑了新的策略。”

“请您说吧。”

上校没有任何动作,仍然背对着所有人说。

“在辉翠海亲王反应过来之前……将计就计。汐门禁卫军现在猜到我们会在这附近的林地伏击他们,所以他们一定会反过来派一支小部队勾出我们的主力,然后进行反伏击。”

“所以我们立即趁夜前进,在后天甚至明天由伏击敌人的主力改为在平原上从侧翼突击……使用优势骑兵截断他们的前哨和主力,使汐门人首尾失去联络后,他们即使不阵脚大乱,也会被我们分割包围。”

“嗯……不愧是您,这样以来我们可以把战场最大化打乱,缩小汐门人炮兵的作用。”上校默默听完,用若有所思的语气表达了认可的意思。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们再发生一次翡江上的溃败,一切就全完了。”

我说。

“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处理。”

上校戴上军帽,走到门口,“参谋长阁下,您去好好休息吧。这次溃败造成您的失惊,我之后再专意向您赔罪。”

“需要请罪的是我。我是翡江前线的最高指挥官,这败仗或许应该算我头上。”

我说。

“如果您再有亲自临阵指挥的能力,那这里就不需要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上校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薇莉娅了……底色清灵,气息忧郁,尾声冷漠。

————————————————————

经正副司令首肯,第三次南群岛战争的纪录,以3月26日的常青城政变,汐门军队登陆为界,将战事分为第一和第二阶段。

7月4日的翡江口失利是战争第二阶段以来我军蒙受的首次重大失败,司令部将之纪录为“七月四日溃败”。此战后短暂出任联军总参谋长的米连•修伯茨荣誉少校引咎辞职,由拉尔•恩菲尔上校继任。副司令官慕琳•华拉丁陆军上校签署命令,处决七十二名少尉以上军官的同时,赦免了所有归建的溃逃士兵。此举极大恢复了我军因战败而低落的士气,同时使得独立军冗余的部队编制得到了精简,她的果决成为6日我军取得克舍里村大捷的关键因素。

6日上午,在前任参谋长修伯茨的策划下,我军以两个掷弹骑兵团从三个方向猛攻自翡江口往克舍里村方向前进的汐门先锋部队。辉翠海禁卫军艾格尔•辰矢少佐部于半小时内即遭毁灭性打击,而后华拉丁上校以散兵线插入来援的莎夏•日格少佐部与辰矢部之间,牵制住三股汐门残部的同时阻止敌人往西撤退。

下午三时许,华拉丁上校的掷弹骑兵连在江畔的林区中捕捉到莫尔•朝风大佐及其炮兵阵地,整支汐门军队事实上失去再战能力,被分割为二股,丢弃弹药辎重不计其数。

同时,联军总司令勒夫朗中将部从侧翼接近敌军后方,成功夺取翡江上的汐门浮桥,截断莫尔•朝风大佐所部的汐门主力西归的路线。

此战中原南群岛独立军之友军一改遇汐门军即溃的颓势,诸多连队在数倍于己的汐门线列步兵火力下仍保持战线;由当地猎人和水手组成的猎兵和散兵也发挥了巨大作用,印证了修伯茨荣誉少校早年所发表之大规模散兵作战理论的可行性。

下午五时,华拉丁上校率军将辉翠海禁卫军莫尔•朝风大佐部包围在翡江口以东三十公里的秋晨村。

—————————————————————

“怎么说,辉翠海殿下?”

辉翠海亲王的司令部里一片沉寂,唯二坐着的人里,其中一个这时正在用旁若无人的无礼口气对另一个人开口。

“我和你说过的,”

遭到无情讽刺的人没有答应,反而是他身边套在大衣里,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女孩接着开口,“独立军补给不继,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固守不出就完事了,结果你非要和米连玩这种游戏。”

“行了行了,在这么多先生,尤其是华拉丁阁下面前,以真理的名义恳求你为我留点颜面。”

辉翠海亲王丝毫没有愠怒的意思,只是从座位里站了起来,走到阶下分立两排的军官之间。

“这次失利完全是我的指挥轻敌冒进导致的。为了帝国今天在这片土地上折损的剑刃,我要向诸位请罪。”

说着,他深深弯下腰去,朝部下们鞠躬。

军官们见状,齐刷刷地单膝跪地,背后的白色披风在地上垂成一片。

“殿下,此战在决策上虽有失误,但前线作战不力,我等皆有责任。”

为首的黑发男人开口朗声说。这个高大的身影之前和被亲王叫做“布妮”,听起来不像真名的女孩一起不离亲王左右,这时却换上了军装,看起来准备离开这里上前线了。华拉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坚硬的灰眉毛皱了起来。

“即使你这么说,犯下了错误我也得设法弥补……亲爱的布妮,就把你的小发明拿出来试试吧。”

亲王回过头,淡淡地说。

“只要我能亲自监督投放过程。”

女孩双手抱怀,说。

“很高兴得到你的允许。”亲王说。

———————————————————

“作战比预料的成功十倍。我们的十万大军把朝风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个天杀的异教徒和三十年前一样献上佩刀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洛夫朗总司令走进司令部时看起来云淡风轻,与成千上万条性命攸关的消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晚宴开始前的谈资一样……我大概能想象到这个男人作为副手出现在严肃的华拉丁老元帅身边时的样子了。

“呃——”

在司令部里上上下下欢声雷动之前,我先一步闭紧眼睛,让大脑做好了应对喧哗冲击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在满屋的军官们奋袖欢呼时,我的眼前浮现的……竟然是那天早晨翡江上的惨状。

唉……对于军人来说,胜利能够替他们慰藉死去的战友,让他们消解对于死亡的悲哀和恐惧……但我融入其中的程度,似乎还没有达到能让我这么想的地步。

我狠狠舔了一下食指的尖,总感觉上面的血腥味分外浓郁。

“按照教宗的消息,南新月港的人应该快到这里了……我们只要能粉碎辉翠海亲王的闪电战图谋,他自然会面对他们皇帝的怒火。”

我抖了抖身上的黑袍,和军礼服比起来,这玩意实在让我感到一种像到家一样的亲切感。

“您要休息了吗?我本来…….想向您请教一下这次战事的细节。”

我准备带着艾莉卡离开的时候,慕琳上校意外地在门口拉住了我。

“细节?一整天的厮杀里,具体的战术安排都是你们这些指挥官做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和技战术没什么关系的灵感。”

“我现在意识到自己笔下虽有千言,让我自己带兵上阵,我连一个连长都不如。您拉我复盘,我甚至会觉得您是想狠狠拷问我。”

我用几乎很难听的语气说。

这该死的性格缺陷……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承受这种亲手葬送许多人命的压力呢?艾奎缇克学会名义上是个兄弟会一样的组织,其实里面的鬼才们全都喜欢独善其身……但是其中应该没几个人倒霉到,一出来就处于这种一旦失误就害死许多人的境地吧。

而我发泄压力的方式,则就只有像这样恶狠狠又阴阳怪气地冲身边的任何人发牢骚,别说上校小姐了,即使是白翼十一也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倒也算不畏权贵了吧。

“嗯……其实我是想说,”

上校皱了一下眉头,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微妙……给我的身体带来一阵莫名的颤抖。

“您其实是个很适合当军人的人……因为您对鲜血的敬畏,”她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由于个头有些差距,这个动作需要她微微踮起脚尖,“虽然不知道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埃普若血袍’,但是……别太把战友的牺牲,用来压迫自己。那样就像自相残杀一样愚蠢。”

“……呼。”

呼吸变得紊乱,并且完全调整不过来。

我放肆地审视起这个金雀城出身的贵族女孩,感觉到她背后昏黄的炉光与人影渐渐模糊,逐渐化为……一片纯白。

“谢谢您的……关心,”我抬手,把她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摘下来,“您真是让我想起了曾经的缪可尼亚少尉……造化弄人呢。”

我的话让她也一时语塞。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尴尬起来,我抬头往她身后的大厅里看去,里面热闹一片的军官中已经有人注意到门口的我们,把视线投过来了。

“我确信您的话,足够驱散我今晚可能会做的噩梦。”

我如实说,“容我告退。”

“……那,愿牺牲之神加护您。”

“您也是。”

———————————————————————

“牺牲之神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很不吉利呢。”

难得的安宁夏夜……我坐在窗台前摆弄教廷的魔导终端,艾莉卡则躺在床上翻着手里的漫画。

“牺牲之神帕奥拉,血月下的健舞者,诞生自菈依特神于凡间生出单蝶翼飞升后,蜕下的茧壳,后来成为菈依特神在人间的密探,攫取人们的信仰来充实菈依特神的私库。所谓‘牺牲’,是祭品的意思。帕奥拉是存在于日与月两大神廷之外的存在,凡人只要向他和他的主人献祭,他就会无视神廷的纪律赐予力量……所以他是军人的守护神。”

我的语速越来越慢……面前的魔导终端闪了几下微弱的电火花,最终还是熄灭了下去。

果然不行啊……普通的军用或者民用魔导话机都可以被专用的术式干扰,这台功率足以跨越大洋的看来也不例外。对于佐菲亚来说……做到这种事还是不难的。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人?果然《神纪》都是在说那个主神的坏话吧。”

“以您的智慧,理解这种事应该并不难。正因为菈依特充满了凡人的——”

“等等……外面有客人,不知道是不是来听你讲道的。”

“嗯?”

女孩语句的跳脱极大延缓了我抬起头来的速度,反而是玻璃碎裂的脆响一下子让我反应了过来——女仆裙的白下摆从我头顶掠过,像惊鸟一样破窗朝着夜空飞出 。

“喂!”

我朝窗外探出头去,沿着她飞出去的方向,确实在月亮下面看见了某个小到像是近视引起的模糊点的小粒。

“见鬼了……我都成有必要被刺杀的人物了吗。”

我捻捻手指,夜晚只能收集到微薄的日元素……指尖上抽出淡金色的单翼蝶影,摇摇晃晃地朝艾莉卡离去的方向飞去。

在监视用的魔法方面……还是教廷的专利比较好用。

———————————————————

“姐妹……阔别日久,过而不入,何其薄情?”

这是……艾莉卡的声音?

低阶的使魔传回来的影像呈现在手中,范围仅仅只有一张脸大小……艾莉卡的黑色鬓发被月牙下狂暴的风元素掀得像旌旗一样扬起,嘴角勾成一个阴沉的弧度。

见鬼,这家伙这么喜欢看漫画难道意识不到这是反派喜欢的表情和声线吗……还是说,像此刻她斜上方凌空对峙的那种往日阴影,总是能刺激出我们这些同类的疯狂一面呢。

“……确实被米连大人影响不少,艾莉卡大人。”

白色斗篷,还有下面那已经掩盖不住的,浓度过高以至于呈现出深紫色的剧毒月元素……紫罗兰部队么。

这些神出鬼没的人比起年少时的浮光掠影,反而是近来在薇莉娅的叙述里,或是艾莉卡的梦境里给我带来的印象更加深刻。

如果副议长没给他们招收新人的话,这一代的世界塔特务们应该都是艾莉卡当年的直系手下……哼,看来老上司对他们并没什么吸引力呢。

“声音……唉,我认识你,但是记不得你们都是谁和谁了。”

艾莉卡垂下双臂,把黑伞抓在身前,“说吧,有何来意……你们不会傻到当着我的面来这里杀什么人。”

“既然如此,您当然也知道,紫罗兰部队从来不会泄密。”

她对面的人的声音遥遥传来,狂风的干扰和使魔的传声噪点叠加起来,只能依稀听出是比艾莉卡年纪稍大的女性声音。

“是啊,所以我打算把你抓回去……让修伯茨法座的职业素养和你的比试一下好了。”

“嘶……艾莉卡大人,得罪了!”

紫色的耀眼电光在夜空中一瞬劈下,又瞬间湮灭……紫罗兰部队的制式匕首借着高度穿刺下来,抵在花纹繁复,看似弱不禁风的伞面上,魔息和物理碰撞产生的火花夹在一起,像烟火一样洒向下方的林地和军营。

如果她们动静再大一点,应该真的会被底下无聊仰望夜空的士兵当作庆祝胜利的烟花吧。

黑伞边缘的花藤纹路一丝丝亮起,危险的绛紫色圆环映照在对方的瞳孔里……来路不明的家伙显然深知十枢机魔导具的威力,抽身往反方向弹跃出去。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在挣扎什么呢。”

艾莉卡以比对方快了成倍不止的身法追出去……她对付老朋友总是十分卖力。

“……”

使魔的视野一阵摇晃,似乎是被什么强烈的魔力干扰了一瞬间。

与此同时,一束落雷似的白光从半空中劈在我的窗前,我推开窗户,看见楼下的土地被高温激发出袅袅白烟,焦土的味道已经飘进了我的鼻子。

“……没想到那个女人的情报会在我这来作用了,”面前的方寸画面里,艾莉卡的眉眼微颦,露出某种似是嫌弃的表情,“不过从她的话里听不出这东西威力这么大……她应该和米连学学修辞的。”

来袭的紫罗兰特务手里握着薇莉娅描述里的新式手枪,斗篷下的五官显出紧咬的牙关。显然她指望靠这一下偷袭来抵挡老上级,但是早有警惕的艾莉卡只是一个侧身就躲开了。

“此为紫罗兰……遮断浮光声色之永夜,静谧其十 ,缱绻紫苑……”

深紫色的光雾氤氲开来,纤细的伞柄末端在艾莉卡手中向外抽离,露出藏在伞身中,凶险的刺杀兵器……深黑的尖锥,开出的三条导血棱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这种堪称微观的工艺在俗世是难以想象的。

“嘶——”

血花凌空绽放,对方被艾莉卡追上的瞬间,一条斗篷的袖子就被鲜血浸红了,但她似乎并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而是继续在夜空中逃窜,从这里远远望去,像是两只猫头鹰之类的鸟影正从林间惊起。

“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也和米连一样嗜好伤痛吗?”

短短一分钟里,当那个曾经披着严实白斗篷的身影再次被使魔的视野捕捉到的时候,几乎已经完全变成另一种…….存在了,身上的白斗篷碎成了一块一块,粘在她血水横流的身体上,不像是衣服,更像是战地医院里简陋的纱布,堵塞着千疮百孔的肉体。

鲜血从她漂亮不下艾莉卡的黑色长发之间淌落,把她原本也许相当姣好的脸都染成了像原住民古老的祭礼上使用的妆容般的阴森。

可想而知,她明知在艾莉卡技巧与武器的双重碾压下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却还是用在三棱刺下遍体鳞伤作为代价,和艾莉卡周旋了漫长的一分钟。

“玛蒂尔塔……难得我还能记得你的名字,毕竟……艾把我带进紫罗兰部队的时候,是你负责照顾我的,”

“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你现在都能从这个阴间部门退役,在世界塔的花园里养老了吧。”

艾莉卡叹了口气,“为什么不立即自杀呢。难道希罗把你们出发前,藏在牙齿里的毒药给没收了?”

“对不起…….艾莉卡大人。”

凄惨的紫罗兰特务没有回答她,而是颤巍巍地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这时,一阵夜风从森林顶上掠过,大概是伤口被风蚀的剧痛,匕首从她手里应声脱落,像鸟儿衔着的枯枝一样坠进林间。

“见鬼……难道你在拖延时间?”

艾莉卡的眉眼骤然拉紧。

对方没有言语,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出去。

“怪不得派最熟悉我的你来……只能用点你没见过的招数了……”

酷烈的金色闪光划破夜空,下方营地里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他们只能看见一个金色的漩涡于月牙之下成型,而在我的使魔视野里,夜间稀薄的残存日元素正在艾莉卡的脚尖汇聚——

“菈依特神啊……难道她真的是魔法天才?”

“普林泽尔特供女仆福利!”

名叫玛蒂尔塔的女孩艰难地回过头,看见艾莉卡闪身到她的头顶,接着,就是劈头灌下的炙热金光,吞没了她眼睛里的所有色彩。

艾莉卡从裙下伸直一条腿,以一个大概多见于少年漫画中的飞踢姿势,把对方砸下长空,两人双双坠入密林正中。

我艰难地驱使使魔穿进林间,所幸艾莉卡的这一脚在原始雨林里烧出来一个圆形的大洞,找到她的位置并不困难。

“……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

艾莉卡抽开抵在对方脸上的黑色皮鞋尖,蹲下身来,把女孩最后一刻因痛苦而圆睁的双眼合上。

然后,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她开始在故人身上残破的衣物间摸索,看来是打算寻找对方之所以如此拼命,以一分一秒为单位拖延她的理由。

“……嘶……”

最后出现在她指尖的,是一个小巧的石英圆筒,顶端有一朵熟悉的金属质地的,小小鸢尾花。

艾莉卡试着按了一下那朵花,一缕如墨的黑气在她的瞳孔里闪过。

“这是……米连!!!”

艾莉卡的惊叫几乎打断了我的监视术式,我看见她转过头来,脸正对着使魔的视野,脸上满是绝对的惊恐。

下一秒,某种沉闷的爆破声隐约在不知什么地方响起。

“唔!”

一阵猛烈的眩晕感把我掀翻在地,我扶着脑袋爬到窗前,看见……深黑色的漩涡在整个世界里翻涌,所过之处……视野全都扭曲起来。

这种感觉……是……“命理华实”,艾创制的,无差别抽离生命元素的黑魔法术式……

“啊啊啊啊———”

这里……有数以万计的士兵!

悲鸣声一下子充斥了脑海,催发出一阵又一阵随着心跳而涨落的头痛。

又是这种该死的感觉……为什么我的运气能差到连死的感觉都有机会反复体会呢……

“咳……”

肺这不是快被烤干了吗……我抓着窗棂,血沫开始从气管里呛出来。皮肤正在发热,生命力从血脉和筋肉中析出,心跳越来越快,在转瞬的疼痛与麻木之间跳动……

见鬼……哪怕只是整个师的人都被抽干生命力都好,但是如此巨量的生命元素……这顶多少吨炸药的当量,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咨询冷曦侯爵了。

“米连!米连!”

“艾……唔。”

在失去意识前,我看见模糊的黑白色影子从窗户飞进来。

如果是艾莉卡,能带着我离开这个鬼东西的影响范围吗…….不对,为什么她还能……

“别睡……别睡……没事的,没事的,”

艾莉卡在我的耳边像母亲似的絮叨起来,“等我弄好……别死了,看着我,看着我……”

“唔——”

嘴唇……居然还能有触觉,温软的香气……像是……山竹。

心跳声忽然像潮水般暴涨,双手下不自觉地捂向心口。视野不断明灭,即使痛苦万分,但是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各个系统正像锈死的齿轮忽然被浇满机油一样,开始吱呀吱呀转动起来。

“咕——”

我猛地睁开眼睛,艾莉卡紧贴着我的脸蛋映入眼帘……黑色的鬓发被汗水粘在她苍白的额角,她颤抖着,用手按紧我的后脑勺,止住我从她的深吻里挣脱的本能。

“咳——咳咳!”

艾莉卡松开我的嘴唇时,身体虚弱地倾倒下来,把同样没什么力气的我压在地板上。

“可别在这种时候兴奋起来……身体吃不消的……”

艾莉卡趴在我身上,一边喘气,一边提出听起来很合理,其实几乎不太可能做到的要求。

她背后大开的窗户在狂风里被拍打得粉碎,寒意激醒大脑,我注意到从她的唇角呼出来的不是白色的热汽,而是……某种黑色的魔息,看起来比窗外漫卷的满天黑光更加不祥,使得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极其不真实,像是某种异端神话里的存在。

“您……为什么……”

“回头再说吧……看在你的菈依特神份上,我来解决这个……”

艾莉卡咬牙,从地板上爬起来,扶着窗框,几乎是趔趄着从窗口落了下去。

“您…….没问题吗!”

我只能把身子挪过去,探身看下去,方才还只是在空中呈现出球体的黑色魔息,这时已经升入高天,远比热带最凶猛的暴雨云更加漆黑的颜色浸透了视野可及的天空,百年常青的原始雨林中升起漫天的枯叶,在空中刮成骇人的龙卷。

而在这座吱吱作响的小楼下面,结连数公里的军营已经恍若地狱,灯火被狂风吹翻,火灾蔓延在营房之间,成千上万的人影在火光中扭动,在地上挣扎着爬行,像是……被点燃的蚁巢里涌出的蝼蚁,一个接一个地翻过身子,大片大片地枯死过去。

而艾莉卡……这时正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向那无边枯叶与万千生命汇聚的中心。

“艾莉卡!”

我大喊一声,肺里撕裂般的剧痛把我仰面击翻,但我只能忍着爬起来……事实上我这会也不剩什么理智了,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像行尸走肉一样扶着扶手,连滚带爬兼跳地从楼梯上下到一楼,然后……

走进这片炼狱……被热浪扭曲的视野,摇摇晃晃地,锁定着女孩的背影。

此起彼伏的渐弱哀嚎声顺着热风传进耳畔,但

“咳……咳咳……”

艾莉卡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在营地边上的森林入口停下。

“如果让哥哥看到这是佐菲娅干的……哼,真是地狱笑话啊。”

“艾……莉卡?”

我试着喊了她一声。

“米连?你怎么能——”

“算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被吸干了。”

艾莉卡回头看了一眼扶着墙角的我,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清冷的疲惫。

她半跪下来,纷飞的枯叶碎屑落在她的肩膀和黑发上,几乎吞没了她的身形。

“那是……”

一截短短的石英柱漂浮在艾莉卡面前。她抬头仰望,头顶天昏地暗的黑,在最底端正是收束进这个只有手掌长的半透明结构里。

在她的脚下,一些突兀的金属碎片折射着血色的火光……我意识到这大概是某种弹壳,那时我在楼上听到的微弱爆破声就是它炸开的声音。

毫无疑问,这是一枚用以夺命的武器,是我曾经向冷曦侯爵提出的,足以摧毁一个时代的概念。

“米连……要好好照顾我,尤其别让那个莱娜碰我了。”

“喂!”

艾莉卡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做出了一个恐怖的动作。

她伸手抓住那根晶体柱,接着,把它朝口中塞去。

“呜——”

“您在干什么!”

我冲出去想阻止她,结果刚迈出去一步就跌倒在地。

“咕……”

艾莉卡的喉中溢出揪心的堵塞声,只见她仰起脖颈,紧拢着的眼角挤出了丝缕泪痕……

与此同时,天空中密布的黑云开始扰动,从整个营地里升起,纠缠在艾莉卡头顶的千丝万缕的黑气逐渐扭曲起来。

“咕……!”

唾液从女孩被挤压出青筋的嘴角直直垂下,艾莉卡的一只手放到了晶柱底端,狠狠把它朝自己的喉中推去。

“艾莉卡……不是,您——”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通过这种和自残无异的方式阻止这场灾难,但我又更不可能去阻止她,只能忍着满心焦灼,捱到这个时候,再冲出去抱住她。

“……哈……”

某种巨大的痛苦似乎压住了她的神志,无论我怎么在耳边喊她,艾莉卡都只是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俯身对着地面干呕。

对于刚刚吞咽了过大物体的人来说这种反应算是正常吧……我试着抓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脖子……除了凸起的青筋在瘆人地狂跳之外,至少那玩意应该没卡在喉咙里。

“簌簌”的声音如狂风骤雨般袭来,我抬头,看见满天的落叶像雨点一样坠落,魔力在空气中燃烧出的热意迅速减退,属于自然夜晚的冷风吹起来我的袍摆,带来一阵梦幻般的舒适凉意。

“哈……哈……”

艾莉卡的干呕还在继续,这时从她口中流出的不再只是粘稠的唾液,而是黑色的雾气,腐朽的第七元素……

短短一分钟里,她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软软地倒在我怀里,只剩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动着,腹腔不断像溺水的人一样,从口中一口一口地吐着黑气。

我回过头,墨黑的夜色回归了半扇天空,在营地的火光里,一些黑色的细细人影互相搀扶着出现在地平线上,火势也正在随着白烟的四起而渐渐弱下去。

———————————————————————

辉翠海亲王悍然撕毁《1846年世界塔条约》发动的大规模魔法袭击,在一夜之间摧毁了前线的三个独立军步兵师团,近五万人在当晚及后续的数天内丧生。被包围的莫尔•朝风大佐部趁机突围西去,与常青山口的汐门主力会合。

对独立军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其指挥机关因为机缘巧合免于遭到毁灭打击——正司令洛夫朗中将和副司令华拉丁上校,以及其他一些高级军官当晚离开了司令部赴前线视察,但仍然有数十名校级以上军官在袭击中殒命,尤其是一些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老中央陆军。

至于别的一些人……奈可当晚和亚斯克雷在一起,后者不愧为圣殿骑士团的大医师,用了些古怪的手段保住了两个人的性命。

而冷曦侯爵……他在白天接到我的委托,晚间身处水下五十米的“雅妮丝”号潜水艇之中,黑魔法武器似乎不能穿透如此之深的水面,使得他同样逃过了一劫。

——————————————————————

“……我说,艾,我现在开始相信命运这回事了。”

某间隐秘的斗室里,随处堆放着的魔导水晶折射出昏黄的灯光。

披着白斗篷的少女一手端着白色蜡烛,走近房间正中的巨大轮廓。

那是一块比她还高出许多的剔透水晶,没有经过打磨,形状粗糙而华丽,像是某些溶洞底部经过常年岩溶形成的狂野自然结构。

随着女孩把一只小手贴上去,水晶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黑色的短发,瘦削如刻的脸部线条,紧锁着的细长眉眼。

“赫特•加德罗,我的恩师,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男人,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平庸。”

“你从他手里带回来的那女孩……艾莉卡,我们的朋友,向我们隐瞒了如此危险的遗产。”

“一切的齿轮在十年前,我被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开始,就已经转动了呢……”

女孩把脸贴在水晶上,轻轻叹气,水晶的表面蒙上了一层薄雾。

“哈哈……这才有意思,不是吗……再次开始复仇吧,就你和我……”

“如果我杀了那女孩……你,会怪我吗。”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