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恶意

作者:Tsukimichi 更新时间:2025/4/2 15:15:52 字数:7053

“首先,我谨代表圣殿骑士团和普林泽尔医学院,向冷曦阁下协助改进的,可适配第七元素的人体魔流镜致以敬意……我保证我们的这项发明可以主导一个世纪甚至更久时间内的临床医学研究。”

亚斯克雷兄弟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戴上了和他稚嫩的脸蛋相比堪称硕大的眼镜,他开口的第一段发言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得到他强烈首肯的合作者。

“……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回去就负责申请专利,署名就写,嗯,‘冷曦设计局暨圣殿骑士团驻南群岛前线战地医疗小组’?还是说您想把圣殿骑士团排在前面?”

冷曦侯爵摆摆手,笑着说。

“那我希望您会把圣地裁判局或者我本人提供的临床实验对象写进鸣谢名单里,”我说,“向我汇报,亚斯克雷兄弟。”

“恕……恕罪,法座!我只是一想到那种第七元素武器一旦公开,可能造成的影响,我就忍不住很激动,”

看这位大医师的神情,好像他对这种骇人听闻的夺命技术度毫无恐惧或者谴责之类的负面态度,反而是十分兴奋似的,“加德罗小姐的情况……非常微妙。”

“首先呢,作为黑魔法载体的魔导石英棱柱是滞留在加德罗小姐的胃部,并且割伤了几处胃粘膜,和普通人吃下一块玻璃块没什么区别。这些小问题我已经解决了,东西应该会在几小时内从体内排出来……”

“而棘手的是……”

亚斯克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板,“在魔导生理学方面,我没法从加德罗小姐体内探测到任何生命元素……按理说,第七元素存在于一切有机生命体当中并且性质上没有任何差异,只有量的区别。多亏了冷曦阁下提供的技术,改进了检查用的魔流镜后,我才发现了原因。”

“加德罗小姐的身体,我是说她的皮肤,脂肪,血管,骨骼,还有一切器官……似乎都做过某种……呃,附魔加工,使得它们具有对第七元素的超强绝缘性质,这导致她体内的第七元素既不可能被外部的黑魔法术式影响,也无法被一般的器材探测到,这就是为什么她在前天的恐怖袭击里毫发无损;而她把那块石英吃下去之后,她的身体同样将里面的黑魔法和外界的第七元素隔绝起来,魔法也就不成立了。”

“至于原因……”

他回过头,看向被带上的房门,“法座应该去问本人……啊,如果可以的话卑职也想——”

“您不早说她醒了,”我忙不迭打开门,“我可没挑逗别人好奇心的恶癖……您进来吧。”

“我就不行?”冷日侯爵挑眉。

“你们贵族不是很在乎少女的隐私权吗。”

我朝他伸出手,“侯爵阁下,时间紧迫,现在正是您从这里出发的好时机。”

“这么急?我开足马力的话,从这里到翡江中游,只需要两天两夜。”

“您留好到时候逃命的燃料……这雨下得比我预期得还大,从我们门口的水位来看……算了,您的杰作没问题的吧?”

“再大也只是水而已,”侯爵把单片眼镜摘在手里低头擦拭,“你是怕你的罪恶计划被司令官们发现。”

“也要尽量不引起普通士兵的注意……军事法庭审判不了我,就像俗世的一切其他纪律一样,但最好别走到那一步。”

“哼……这次我支持你。庆幸吧。”

侯爵抬头,“我接上了你的教廷专用越洋频道。有事喊我。”

他这时才重新戴上眼镜,伸出手和我郑重地握住。

“别有负罪感……这就是战争。祝您好运。”

“我尽量。”

我松开他的手,侧身走进门里。

“我今晚恐怕还有新的客人……保重。”

——————————————————

暴雨已经在大火留下的废墟之上浇了两天两夜,翡江的水位暴涨,对垒的两军都不得不把营地往地势高的地方一次次迁移。

已经被十几万人所习惯的电闪雷鸣的夜晚。深蓝色的,湖光般的漩涡出现在走廊尽头。两个抬着担架的军医刚从楼梯口上来,只是驻足打量了一眼,就随着半空中转瞬划过的光影齐齐倒地,担架上的伤员滚落在地,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

小巧的黑影从漩涡里走出来,在哀嚎声中踩过满地血水。在霜色的斗篷顶下,一双被魔力充盈而难以抑制地溢出着蓝光的瞳孔,盯紧着走廊上某个亮着灯的房间。

走廊外的顷刻雷光从背后把她的脸映成深刻的惨白……亚麻色的鬈发刘海本来应该是洋娃娃的标准发型,却离奇地被那深秀而忧郁的眉眼浸透了肃杀之气。

房门在风雨和雷鸣中吱呀推动,她的目光死死投向简陋的、布满蛛网的木架房间正中,病床上的被子因为潮气而染满了暗色的斑点,黑发的女孩从其中探出脑袋,紧闭双眼,平静得像是没有呼吸。

“米连……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即使明知道这间房里只留病人自己十分反常,她还是边冷笑着,边踏了进去。

来人的湛蓝瞳光在房间里亮如灯火……她走到床头,毫不犹豫地朝床上女孩的脖子伸出手去——

“穹顶魔女……已经死过一次,还没有让你学会谨慎吗?”

“嘶——”

白斗篷下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兜帽从头顶莫名滑落下去,亚麻色的贵气鬈发像花苞般在满屋晦暗中打开。

她俯着身子,卡住病床上女孩脖颈的指间迸发出湛蓝色的魔息……这一握之中的魔力绝对足以烧穿对方的喉咙,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但是被她痛下杀手的女孩并没有死去,甚至看起来毫发无伤——艾莉卡在黑暗里睁开琥珀色的瞳仁,嘲弄地看着她。

“原来如此…….这是奈可的幻术……我不该让她接近你们的,”

辉翠海亲王身边的神秘后援,才华立于大陆之顶的穹顶魔女,天平议会的大魔导师……佐菲娅明知徒劳,却还是攥紧了面前或许是幻象的艾莉卡的脖子,“以她的本事,不可能让我失去神智……即使让我看到些无聊的幻象,也阻止不了我。”

“阻止不了你做什么?阻止不了你杀了我对吧?”

戏谑的语气之间,似乎本该死去的艾莉卡的眼神阴冷起来……直直地仰射进佐菲娅的瞳孔,“真是滑稽啊……这就是我们的,‘爱与真理’?佐菲娅第三席?”

“如果让薇莉娅那个圣母看到现在的你,她会怎么想呢?”

“!”

这句话显然撼动了看似冷血的佐菲娅,她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对方被放开的脖子就像本该呈现出的状态一样干瘪,塌陷,女孩的头颅如同坏掉的玩偶,以诡异的弧度垂落到胸前。

而在佐菲娅的眼里,艾莉卡的长发迅速褪去深沉的黑色,像被漂洗着一样变成清亮的白金色,少女从病床里探出的上半身也像树木萌发一样迅速丰盈起来……

顺着窗外的雷电一瞥,顷刻间落在佐菲娅眼底的诡异死者,恍然变成了她昔日的挚友薇莉娅第四席……

“别过火了……艾莉卡……”

佐菲娅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的同时遮盖住小片视野……忽如其来的幻象一度让她心悸,但下一秒骇人的景象却变得更加狂乱,病床上的人脸忽然模糊一片,艾莉卡的笑声也逐渐模糊不清。

“看来是奈可实在接受不了这个画面,提前从放映里剪掉了……真是不听话——”

幽幽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佐菲娅背后响起,然而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佐菲娅已经迅猛地转身,蓝光从袍袖中迸射,穿透了出现在她身后的高挑影子——

“您真的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佐菲娅吗……那位无论是知性还是气质都远远优于姐姐的完美女性,”

教袍下的颀长青年立在惨白的雷光里,像极了《神纪》里月之暗面上如荆棘般丛集,飘摇,张牙舞爪的鬼魅,尤其他的腹部刚刚被佐菲娅打出的光柱烧穿出一个通透的圆洞,似血非血的深色阴影在其中淅淅沥沥地滴落着。

“还是现在这个冷血胜过紫罗兰部队的屠夫……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您?”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洞,下一秒,他的灰发同样开始转变颜色……由浅入深,浸入纯黑的夜色。缱绻的浅淡眉眼逐渐变得深刻而隽永,在佐菲娅眼里,这个阴郁的鬼影正迅速变成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逝者的样子,艾•克罗霍诺,她曾经的学生,后来的同志,再后来的……恋人。

“想想议长大人吧……他犯下背德且渎神的罪行,长久以来汲取他人的生命力维持您的存在。而您却用这本不该继续的生命,来做更禁忌的事情?”

鬼影抬起眼,深黑色的眸子居高临下灌向佐菲娅。

“艾……告诉了你?”

佐菲娅珍珠色的额角滴出一丝冷汗,冷笑着说。

“没有,但并不难猜,从艾莉卡零星的记忆里,”

“早在世界塔里我第一次见到您之前,您就是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您的心脏不会跳动,身体更是由黑魔法驱动的玩具……十年间您的身上没有任何时间流逝的痕迹,不过正因为是您,一切奇迹在您身上都不会引起任何人额外的好奇。”

“都无所谓了……你只需要记住,我此刻的歉意是真实的,”佐菲娅一只眼里翻涌的蓝光骤然沉成不祥的深黑,恍若乌云席卷天幕,“我会烧穿这个恶趣味的幻境,连同它现实里的存在……你们都会死,当然包括艾莉卡,她就在这座房子里……我感知得到。”

“亏你还记得你的来意啊。”艾莉卡的声音一下子近在耳边,佐菲娅的瞳孔猛一战栗,淡淡的山竹香味渗进她的脑海。

“这么怕啊……怕我身上有你未知的黑魔法,来自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人,”

“多可怜啊,不是吗……加德罗教授对你的憎恨真是无妄之灾,”

艾莉卡,或者说艾莉卡的幻影这时已经变幻回了她自己的样子,和佐菲娅相似的稚嫩少女身形柔若无骨地贴在佐菲娅肩膀上,伸出手去,把佐菲娅的一边脸颊轻轻抚转过来,

“被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拼尽一切救活,身为万众景仰的穹顶魔女,本来打算就这么当他的洋娃娃直到坏掉为止,却发现有人分走了他的视线……那个人甚至还是你血海深仇之人的妹妹,”

“恨得想要杀了我,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吧,佐菲娅第三席?”

“你愿意这么想的话——”

佐菲娅下意识地开口反驳,背后的男人影子幽然在她的另一侧朝她投来意味难辨的瞥视,

“死亡把您的躯壳掏空,嫉妒和厄运则先后侵染您高贵的心神……车厘大师,您知道您的杰作一夜之间,夺去多少……和您曾失去的一样的,生命吗?”

“佐菲娅……为什么?”

“为什么……”

挚友的声音莫名在脑海里响起,薇莉娅忧郁的目光在脑海里忽隐忽现,即使能百分百地意识到这是幻觉,但这伪造出的声音和眼神令人心碎的力量却和本人无异……

啊……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露出的表情,会远比这区区米连和奈可制造的幻觉更令自己无法面对吧……

湛蓝色的法球在佐菲娅痛苦到狰狰成爪的掌心里汇聚,环绕着她的米连和艾莉卡的影子随之扭曲,失真了几分,幻觉空间在强大的魔力之下开始从最上方剥落下深紫色的光屑。

“住嘴吧……米连……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其为鸢尾……”

“现在才炸毛?晚啦。”

“什么……?”

“你怕的是赫特•加德罗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连足以一瞬之间杀死上万人的黑魔法都能抑制的东西,”

艾莉卡绕到佐菲娅身后,用看似亲昵的动作环抱住她的脖颈,“你连那种东西的效果都不知道,就跑来杀我……当然,你一进来就掀桌的话,确实谁也拦不住你。”

“但是既然米连写的台词来作用了,让你在这伤感了这么久,”

“现在万事俱备……随你信不信,我现在咬你一口,你体内的黑魔法就会像气球一样,噗嗤。”

艾莉卡说着,贴在佐菲娅的脖颈边上舔了一下嘴唇。

“你以为我会——”

“你可以赌一下嘛,对你没有损害,反正你早就死过了。来,发动你的‘七冕辉尊’,看看是这里先被你炸平,还是你这永远19岁的皮囊,先在地上瘪成一片?”

“您沉浸在这个幻境里太久了,车厘大师,”

和艾莉卡近乎恶毒的口气不同,适时开口的米连的语气像是在布道一样平静,引得佐菲娅即使在艾莉卡的纠缠之下,还是稍稍朝身后侧脸过去。

“如今这间屋子里,‘猫语回廊’的魔力已经涨到了顶点,即使是您,想要完全挣脱也需要时间。诚然,现在真正的艾莉卡并不在您身边,但是以她的技术,在您五感受困的情况下靠近您,有几分机会,我想您应该比我有数。”

“嘁……你打算在这里…….了结我吗。”

佐菲娅周身的蓝色光焰非但没有平息的意思,反而愈加汹涌,女孩的白色斗篷下摆在无风的室内狂乱地猎猎招展起来。

“我不是您,也不是前副议长大人,无意触犯《艾奎缇克宪章》对同志痛下杀手,”

米连幽幽地说,“答应我,放过艾莉卡……然后您就可以走了。以后无论是您想来叙旧,还是在辉翠海亲王麾下和我进行台面上的政治或者武力斗争,我都可以奉陪。”

“……我以为你会让我放弃‘砝码’的研究。”

“‘砝码’?是您丧尽天良的小发明的名字吗……很有韵味。”米连摇摇头,“就和我说的一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拼个鱼死网破,我能‘销毁’您的几率是多少。自己手里有多少筹码我都不清楚,自然不敢多提要求。”

“……米连,我还是更喜欢小时候的你。”

从佐菲娅脚底绽放开来的蓝焰终于消褪了下去,女孩裹紧了白斗篷,胸前鸢尾花吊坠的金色闪光在黑暗中沉来浮去。

“很高兴从您口中听到姐姐曾经说过的话……您和她,多少还剩点相似的地方。”

“要道别的话,不和我说点什么吗。”

“……”

艾莉卡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佐菲娅抬起手,把她的身影从身边拉开。

法阵在空中周转,展开,结成深邃的蓝色传送门。佐菲娅最后扭头看了背后的两人一眼,戴上兜帽,沉默着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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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米连真能把佐菲娅忽悠走,”

奈可小小的身子趴在窗户上往外眺望,好像能从那里看到佐菲娅离去的身影似的,“她拿出‘七冕辉尊’的时候,我都准备好丢下你们逃走了。”

“因为我知道你们这些脆弱的小家伙最怕的就是挨骂。”我也走到她旁边,让滚烫的脑袋吹一会冰凉的暴风雨,顺便转过身去,看见艾莉卡坐在床边,正在用娴静的姿态端着水杯啜饮。

“多亏我亲爱的加德罗小姐的超常发挥……居然这么毫无愧疚地嘲讽一个被您和令兄害惨了的无辜小姑娘,您要是个小说或者漫画人物,高低得是个逆天的女魔头。”

“我为什么要愧疚……事情又不是我干的,”

艾莉卡放下水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我的命从来不属于我自己。如果是艾要我把性命偿还给佐菲娅,我不会犹豫。”

“但是她自己来拿的话,我没有权利交给她。”

“……”

“当然,现在我是属于你的,你倒是也可以问问她,要不要用我的命,换她放弃再用那种叫‘砝码’的武器,”艾莉卡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很担心那东西会造成世界危机吗。”

“如果我这么干了之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世界的保卫者,狠狠地夸我,那我可能考虑一下。”

我把奈可从很容易令她着凉的雨窗后轻轻抱开。暴雨不光拍打外面的山林,也拍打我面前的窗户,背后的地板。哗啦,铿铿,砰砰……这些细听十分复杂的噪音,在最近已经变得像是日夜交替一样寻常得包裹了每一分每一秒。

“毕竟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如果能不害我被某些朋友像刚刚我们骂佐菲娅一样骂到恩断义绝,就已经是菈依特神的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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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径流量达到了当地一百五十年来的峰值。这一周内藤岛和外海的降水,可能比第斯坦堡整个雨季的雨量还多。”

我从河岸的淤泥里翻出亲自布设的测量装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翡江干流的河岸已经被上游滔天浊浪中的泥沙自然堆高了近一米,此刻湿冷的黑色淤泥已经没过了膝盖,每在江边行走一步都很困难……如果这时候江水决堤,一般人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我背后撑着伞的是艾莉卡,至少让我不怎么有这种顾虑了。

“回后方探亲的上校小姐走到哪了?”

我随手在地上的某个水坑里洗净手臂上的泥沙,问她。

“离司令部十五里远,如果雨势不减的话,她至少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今晚或者明天,您去给她制造点麻烦……务必让她明天夜里之前回不到营地。”

“……行。”

艾莉卡皱了皱眉头,“我不懂地理……如果西佩忒•冷曦执行你的计划,到底会发生什么?”

“比我预计的要严重一点,但是性质没有改变,”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掠过某些书本上的冰冷记载。对我来说,这些字迹令人联想起的不过是昔日在世界塔的象牙烛台下深夜翻书的孤独,而对那些已经化为史料上白纸黑字的人来说,这些记载却意味着绝望、毁灭,以及命运的极端不公。

想试着理解这份悲哀的恳切心情,在年少时从来没有过啊。即使这样,我却还是要……

“藤岛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农耕地会被淹没,成千上万像月昙镇那样的农镇会毁于一旦,半年之内,大陆的蔗糖,橡胶和橄榄油的价格将会翻两倍乃至三倍。”

“人呢?”

“……我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即使我不执行这种作战,今年雨季的洪灾也是不可避免的。”

“听起来佐菲娅的黑魔法炸弹只是消灭军人,倒是你……别介意,修伯茨大人,我只是有点好奇。”

“每次您这么叫我的时候都感觉您还挺介意的。”

我蹲下来,仔细看着艾莉卡挂了几丝雨滴的清秀脸蛋,细看像是融化在瓷器上的琉璃。为了让我更好地通过这一行为来舒缓心情,艾莉卡露出了恰如其分的微笑。

“如果让辉翠海亲王占领这里,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南群岛战争……加上佐菲娅手里的‘砝码’,整个世纪都有可能陷入战火,历史,文明,本该繁荣的未来,都会荡然无存……我说得是不是太文艺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攥住腰间的剑柄……兵刃啊,握起来的感觉,竟然有一些陌生。

“我是调和机关艾奎缇克学会的唯一继承人……以克罗霍诺议长的名义,外平纷争,内攘叛贼,我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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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说吧……我又不是长官,”

我走到围坐在营火旁的士兵身后,在他们给我让出的位置里坐下来。雨水从发梢上垂落,滴进火堆里,冒出滋滋的声响。

“对于这场该死的战争……你们还有什么想法?”

“修伯茨参……阁下……”

年轻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我不想加入他们互相闪躲的目光,只能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面前火堆里,在暴风雨中显得十分生硬的温暖。

“自从您和副司令阁下来了这里,我们打了很多胜仗……我们每个人都想给元帅报仇,”

一个士兵开口了,“但是……现在,即使是还有人想战斗,大部分的兄弟们都失去盼头了……”

“您看看……这怪不得我们吧。”

他抬起头,看向帐篷门缝里被暴风雨洗得昏黑一片的空隙,“这见鬼的天气,每个人身上连一件干净的内衣都没有;粮食都发霉了;司令部承诺的汐门帝国的什么政府军也没有影子……如果这些我们都能忍受的话,那前天的那种灾难……”

“我们不怕被那些黑头发的用枪打死,但是如果要我们像那样,成片成片地像蚂蚁一样被捏死……那……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信念能支撑我们再送命了。”

听到这里,周围有的士兵打起寒颤来……这不仅是恐惧的表现,同样意味着他们的身体本身已经虚弱到破绽百出了。

“修伯茨阁下……您和副司令不一样,很多人觉得你就像乡下小镇教堂里的老神父一样和善,”

士兵说着令我意外的评价,他的眼神并不像是在说谎,“我知道……您会把这些考虑带给司令部……我们整个连,整个团,整个师,都期待着新的消息。”

他没有说想听到什么消息……他当然不敢说,只是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了……”

我不想再收集多余的意见,就此站起身来,“如果胜利的信念已经不可靠了……我想确定的是……诸公心里……还有多少愤怒,或者说仇恨呢?”

我拉开帐篷,狂风立即把雨水倾泻进来,眼眶瞬间被浸透,我费力地在其中睁开眼睛,看见远天之上,恣睢的雷光正在雨林顶部狂欢着。

“菈依特神啊……这确实像是你会降下的神谕。”

“如果是为了让那些汐门人遭受同样的惨剧……诸公,还愿意再挥舞一次屠刀吗。”

我回过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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