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明德中学的樱花大道已然落满碎玉。林雪踩着七厘米的珍珠白高跟鞋走过长廊时，听见露水从重瓣八重樱上跌落的声响。她抱着的教案扉页沾了片樱瓣，像谁刻意点上的朱砂痣。
"林老师早！"
抱着作业本的英语课代表红着脸让路，马尾辫扫过她挽着青玉镯的手腕。转角处几个男生慌慌张张把手机塞进裤兜，镜头反光却出卖了他们偷拍的小动作。
这种注视她早已习惯。二十八岁的年纪，眼尾却凝着少女般的清透，墨色长发永远用素绸带束成低马尾，行走时仿佛带着江南烟雨的水汽。此刻她停在高三（7）班门前，听见教室里爆发的哄笑。
"听说新班主任是灭绝师太？"
"赌五包辣条，肯定是地中海......"
推门声截断了喧嚣。粉笔灰在斜射的晨光中起舞，林雪捻起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铁画银钩的「林雪」二字力透板面，后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美术老师。"她转身时，窗外恰好掠过一阵樱吹雪。珍珠母贝耳坠轻晃，衬得颈间那颗朱砂痣愈发嫣红，"现在开始点名。"
指尖划过花名册的褶皱，在「苏晴」这个名字上洇开微潮的汗痕。校长晨会时的警告犹在耳畔："那个转学生背景特殊，您多担待......"
"苏晴。"
无人应答。
粉笔尖在"晴"字上悬停三秒，教室后门突然被踹开。铁质门框撞在墙面的巨响里，飘来一缕混着薄荷烟的蔷薇香。
"报告——"
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砂纸般的颗粒感，林雪抬头时，一片樱瓣正巧掠过少女耳际的铂金色发梢。染成浅金的刘海下，眉尾缀着颗小痣，像无意溅落的墨点。松垮的制服外套半搭在肩头，露出锁骨处缠绕的银链，坠子是个镂空的"X"。
"开学第一天迟到十五分钟。"林雪垂眸瞥过腕表，表面映出少女踩着室内拖的脚踝，黑色短袜边缘露出荆棘纹身，"校规第三条？"
"禁止奇装异服~"苏晴倚着门框轻笑，指尖绕着银链打转。阳光穿透她耳骨上三枚银环，在林雪手背投下细碎光斑，"老师今天用的香水是白茶与雪松？"
前排男生突然咳嗽起来，粉笔灰簌簌落在林雪珍珠白的袖口。少女不知何时凑到讲台边，睫毛上沾着的樱花瓣几乎要扫过她的鼻尖："和您的气质很配。"
林雪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讲台边缘。这个角度能看见对方校服衬衫第二颗失踪的纽扣，以及若隐若现的黑色蕾丝边。她捏紧点名册，纸张在掌心皱出涟漪："回座位。"
苏晴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晃向最后一排，沿途踢翻了三个笔袋。金属椅腿摩擦地板的尖啸中，林雪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转身板书时，后颈残留着灼热的视线，仿佛有人用指尖顺着脊椎一节节描摹。
午休时的教师办公室浸在槐花香里。林雪解开衬衫最上端的纽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镜面忽然映出窗外晃动的金发，惊得唇线笔在嘴角划出嫣红的尾巴。
"老师。"苏晴倒挂在走廊窗沿，倒着的笑脸像诡艳的曼陀罗，"便当分你一半？"
漆木食盒里盛着精致的玉子烧，却用番茄酱画着爱心。林雪合上窗纱，听见少女贴着玻璃闷笑："好无情啊...昨晚特意跟家政课老师学的呢。"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晴像猫似的轻盈落地。林雪下意识望向窗外，只捕捉到消失在樱花树下的制服衣角，枝桠间飘落的手写纸条却乘着风落在教案上。
「老师耳后的朱砂痣，比樱花还好看」
钢笔尖洇透了纸背。林雪将纸条夹进《枕草子》扉页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放学后的走廊空无一人。林雪抱着作业本穿过美术室，忽然被满地流淌的颜料钉在原地——苏晴正赤脚站在窗边画布前，制服裙摆沾满靛蓝与茜色。
残阳将她的金发染成琥珀，画笔却粗暴地撕裂天使羽翼。林雪看见画布右下角潦草的字迹：「堕天」
"美术社活动时间早就结束了。"
她开口时才惊觉嗓子发紧。
苏晴转身时打翻调色盘，钴蓝颜料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像道**的伤痕。"老师要来当模特吗？"画笔杆挑起林雪的下巴，颜料在雪白衬衫领口印下污渍，"脱掉外套的话，给您画得更仔细些？"
风突然掀起遮光帘，林雪在明灭的光影间瞥见少女手腕内侧的疤痕。旧伤叠着新伤，宛如纠缠的荆棘。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抓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
"创可贴。"她从口袋掏出印着猫咪图案的止血贴，"至少处理一下。"
苏晴忽然俯身咬住她耳垂，银链坠子滑进衬衫领口："老师这么爱操心..."温热的吐息裹着薄荷糖的凉意，"会让我上瘾的。"
林雪倒退着撞上画架，石膏像轰然倒地。飞溅的碎片中，少女哼着歌走向门口，金发梢还沾着她身上的白茶香。
暮色渐浓时，林雪在教师停车场再次看见那抹金色。苏晴跨坐在重型机车上，指尖夹着的薄荷烟明明灭灭。后座扔着染血的校服外套，袖口处绣着小小的"X"。
"老师要搭顺风车吗？"她抛来头盔，链条手套擦过林雪手背，"搂紧我的腰就不会掉下去哦。"
林雪沉默着绕开机车，听见身后传来放肆的笑声。后视镜里，少女对着她背影举起手机，快门声淹没在引擎轰鸣中。晚风卷起柏油路上的樱瓣，粘在车轮碾过的水痕里，像一摊破碎的胭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