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哨声刺破薄雾时，林雪正扶着单杠清点人数。塑胶跑道上的露水未干，苏晴的金发在蓝白校服群里格外扎眼。少女慢悠悠晃到队伍末尾，脖颈挂着蓝牙耳机，随着广播体操节奏胡乱比划。
"第八排女生，"林雪用点名册轻敲掌心，"动作到位。"
苏晴突然高举双臂后仰，校服下摆掀起一截瓷白的腰。前排男生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里，她歪头朝林雪眨眼："老师要亲自示范吗？"
林雪别开视线，余光却瞥见少女腰际的淤青。昨夜那张机车后座的照片闪过脑海，钢笔在考勤表洇开墨点。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林雪坐在器材室整理排球。铁网外飘来青柠薄荷糖的气味，苏晴正蹲在香樟树下喂流浪猫。三花猫蹭着她破洞裤露出的膝盖，少女指尖捏着的牛奶盒上印着"明德营养餐"字样。
"校规第七条，"林雪抱着新球走到树荫下，"禁止擅自投喂动物。"
苏晴仰头时，阳光穿透她耳骨的三枚银环："老师明明每天都往美术室窗台撒小米。"她将最后半盒牛奶推过去，"上周二画眉鸟在您肩上停了七分钟。」
林雪蹲身收拾空盒，发丝扫过苏晴的手背。少女忽然将薄荷糖塞进她衬衫口袋，塑料包装还带着体温："教导主任来了。」
果然听见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响。林雪起身时，苏晴已经翻上围墙，金发在风里扬起细碎的光。三花猫蹭着她的裤脚，牛奶盒底粘着张糖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今日特供：林老师生气限定款」。
午餐时间的食堂蒸腾着番茄炒蛋的香气。林雪在教师窗口排队时，瞥见苏晴端着餐盘穿梭在人群里。少女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露出画满涂鸦的短袖T恤，正把红烧肉拨到戴眼镜的女生碗里。
"苏晴又抢了六班的菜！"
"但她上次帮我修好了单车链......"
议论声被不锈钢餐盘的碰撞声搅碎。林雪端着冬瓜排骨汤转身时，苏晴突然横插过来挡住去路。少女餐盘里堆着五颗青团，糯叽叽的碧玉色映着腕间猫咪创可贴。
"清明时令点心，"她拈起青团晃了晃，"豆沙馅的。」
林雪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保温桶。苏晴的手腕突然被汤汁溅到，创可贴边缘卷起，露出底下未愈的伤口。消毒棉签和碘伏瓶在医务室抽屉里闪过记忆，林雪下意识抓住那只手腕。
"去冲冷水。」
水流声混着苏晴的笑："老师总在这种时候特别主动。」她忽然凑近林雪衣领嗅了嗅，"今天换了柑橘调的香水？」
餐盘落地的巨响解救了这个瞬间。戴眼镜的女生慌乱地捡着四散的筷子，苏晴已经哼着歌晃向泔水桶，青团整整齐齐码在林雪的汤碗旁。
午后的图书馆浸在旧书页的沉香里。林雪整理还书时，发现《芥川龙之介全集》里夹着张素描。铅笔勾勒的侧影正在批改作业，发丝间别着朵手绘的栀子花。
她将画纸折成方胜塞进教案，转身撞见苏晴在文学区踮脚取书。少女指尖将将够到《雪国》书脊，袖口滑落时露出崭新的纱布。
"我帮你。」
温热气息笼罩上来的瞬间，苏晴突然后仰靠进她怀里。林雪僵直着胳膊取下书本，封面凝结的冰晶图案贴着彼此手背。
"川端康成写女人睫毛上的雪，"苏晴翻动书页，发梢扫过林雪泛红的耳尖，"比您睫毛上的粉笔灰还漂亮。」
还书期限卡飘然落地。林雪俯身去捡，发现借阅人签名栏画着只戴珍珠耳环的兔子。去年圣诞学生送的羊毛毡挂件在钥匙串上轻晃，图书馆窗外的白玉兰落了一瓣在苏晴发间。
放学后的教研组会议拖到日暮。林雪揉着酸胀的脖颈走出校门时，便利店暖光里晃动着熟悉的金发。苏晴蹲在冰柜前挑选雪糕，校服裤脚沾满颜料，怀里还抱着半颗切开的西瓜。
"老师要不要吃红豆冰？」她举起雪糕晃了晃，塑料袋窸窣作响，"我请客。」
林雪摸出零钱放在收银台，玻璃门映出少女鼓着腮帮舔雪糕的模样。晚风卷起苏晴乱糟糟的作业本，数学卷子右上角鲜红的38分刺痛眼角。
"去办公室补课。」她抽出红笔在错题上画圈，"现在。」
苏晴咬着雪糕棍笑弯了腰："这是教师版的'跟我回家'吗？」话虽如此，却乖乖跟着拐进教学楼。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蝉鸣声里，林雪听见身后传来包装纸撕裂的轻响——苏晴在她背包侧袋塞了颗薄荷糖。
路灯次第亮起时，林雪在草稿纸上画出最后一道辅助线。苏晴趴在她办公桌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拆开的薄荷糖纸折成小船漂在茶杯里，载着半块没吃完的苏打饼干。
她轻手轻脚给少女盖上薄毯，却瞥见苏晴手机屏保——是上周体育课偷拍的照片。画面里的自己正在示范跳远动作，发圈滑落至小臂，背后是漫天燃烧的晚霞。
锁屏密码提示跳出：4位数字。鬼使神差地，林雪输入了发现素描本的日期。错误提示闪烁的瞬间，苏晴梦呓般呢喃："是初雪啊......」
窗外忽然飘起雨丝，林雪关掉台灯。黑暗中有温热的指尖勾住她尾指，薄荷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而她没有抽回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