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城大学的银杏大道在七月半的月光下泛着惨白，本该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挤满了"学生"。穿民国校服的女生们踮着脚尖跳皮筋，每下弹跳都在柏油路上留下血脚印；篮球场里传来沉闷的拍击声，没有头的体育生正在用腐烂的手指扣篮。
我把怀素护在广告牌后，她呼出的白气在镜片上凝成霜花。判官笔刺青在锁骨下方突突跳动，提醒我方圆百里已无活人气息。
"东南方向三十米。"怀素突然咬住我耳垂低语，温热的舌尖惊得我浑身战栗，"穿红旗袍的女鬼，她手里的梳妆镜是阴司缉魂令。"
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梳头妇人脚不沾地飘过。她手中的鎏金鸳鸯镜映出的不是街景，而是密密麻麻的囚徒编号——这些都是阴司在逃恶鬼的编码。
怀素无名指的同心结纹路突然发烫，我们同时感到背后阴风袭来。十七八个跳皮筋的民国女生齐刷刷扭头，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她们手中的橡皮筋化作绞索，铺天盖地朝我们缠来。
"闭眼！"我扯开衣襟，判官笔刺青渗出混着金粉的血珠。血珠在空中炸成朱砂雾，橡皮筋绞索顿时燃起青火。怀素却在这时冲出防护圈，她的发梢扫过我鼻尖，留下曼珠沙华的香气。
我看到她径直冲向红旗袍女鬼。当女鬼举起鸳鸯镜的瞬间，怀素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钥匙莲花纹。镜面照射的金光被莲花纹尽数吸收，女鬼发出凄厉尖啸，旗袍上的盘扣崩裂成毒蜘蛛。
"就是现在！"怀素朝我伸手。铜钱索感应到召唤自动飞入她掌心，二十八枚铜钱组成北斗阵型钉住女鬼四肢。我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虚空画出"破"字诀。
女鬼在金光中炸成碎片，鸳鸯镜却完好无损地落入怀素手中。她将镜面对准我，镜中赫然映出我背后浮现的鬼影——那是个与我容貌相同却生着獠牙的恶鬼，正将利爪搭在我肩头。
"小心心魔反噬！"怀素的警告与镜中鬼影的狞笑同时响起。我反手扣住那只鬼爪，触感却是自己的体温。判官笔刺青突然蔓生出黑色纹路，瞬间爬满半边脸庞。
篮球场的无头尸体们突然集体转向我们。它们腐烂的胸腔里传出闷响，三百颗心脏的跳动声与旧校舍人皮鼓的节奏完全重合。怀素突然将我推倒在银杏树下，她的眼泪坠成琉璃珠，在我周身布下七星阵。
"给我三分钟。"她将鸳鸯镜按在我心口，镜面竟然开始吸收我脸上的黑纹，"别让那些东西靠近。"
我望着她冲向篮球场的背影，鸳鸯镜里映出我逐渐鬼化的右眼。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耳边响起师父临终的叹息："秋儿，当判官笔开始吞噬善念，你就是下一个阴司之主......"
怀素的美术刀划过掌心，血珠滴在无头尸体的断颈处。那些本欲扑来的腐尸突然僵住，空洞的脖颈里长出水晶兰般的诡异植物。
"以血饲灵，以灵镇魂..."她踏着尸群肩膀腾空，发间别着的铜钱簪发出编钟般的清鸣，"诸邪退散！"
水晶兰瞬间绽放，花粉形成金色雾霭。接触到雾霭的恶鬼纷纷融化，林荫道上积起粘稠的黑水。但体育馆方向传来震天嘶吼，三十六个吊死鬼拖着长舌破窗而出，它们用肠子编织成巨网罩向怀素。
我挣开七星阵的束缚，判官笔刺青已经蔓延到右臂。鬼化的手掌轻松撕开肠网，粘液腐蚀皮肤发出滋滋声响却感觉不到疼痛。怀素趁机将鸳鸯镜抛向高空，镜面映出月亮的瞬间，所有鬼物的动作都凝固半空。
"你疯了吗？"她抓住我鬼化的手腕，琉璃珠眼泪烫伤我的皮肤，"再使用判官笔会彻底堕入鬼道！"
我望着体育馆屋顶的血月，那里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无数戴着镣铐的饿鬼正从裂隙涌出，它们啃食着同类的魂体壮大自身，最前方的牛头巨鬼手持钢叉，叉尖上串着七个熟悉的魂魄——正是上周失踪的学生会成员！
"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扯开衬衫，心口处的阴司舆图正在渗出黑血，"你看清楚，这些饿鬼吃的不是亡魂。"
怀素瞳孔泛起鎏金光晕，当她看清那些"食物"的真面目时，突然干呕起来——被啃食的哪里是什么鬼魂，分明是生魂！活人的魂魄正在被当作饲料投喂给阴司的恶鬼。
体育馆内传来熟悉的鼓声。三百名人皮鼓的节奏中，我看到失踪学生们的生魂被铁链穿透琵琶骨。他们机械地敲打着由自己头骨制成的鼓槌，每敲一下就有更多生魂从虚空被扯出。
"是往生镜的召唤仪式。"怀素突然撕开自己的衬衫，锁骨下的钥匙莲花纹正在渗血，"那些鼓槌...在共鸣！"
我们同时感到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阴司大殿，三百丈高的往生镜矗立眼前，镜中映出的却是便利店的模样。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戴着帝冕的黑影从镜中走出，他手中的判官笔正在滴落与我同源的黑血。
"欢迎回家，我的半身。"黑影掀开帝冕，露出与我完全相同的面容，"这场百鬼夜宴，可是为你准备的登基大典。"
怀素突然挡在我身前。她脖颈后的镜纹投射出万丈金光，却在触及黑影时被尽数吸收。黑影轻笑着抬起手，怀素突然痛苦地捂住心口——她体内的青铜钥匙正在破体而出！
怀素的血溅在往生镜上，镜面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场景：青衣道姑将判官笔刺入自己心口，金血在镜面绘出封印大阵。而阵眼处悬浮的，正是如今嵌在怀素体内的青铜钥匙。
"原来如此..."黑影抚摸着镜中道姑的脸，"师姐，你以为把阴司之主的力量封进往生镜，就能阻止我？"
我鬼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怀素。黑影狂笑着催动判官笔，我的指尖刺破她心口皮肤，沾血的指甲盖开始浮现彼岸花纹路。
"砚秋..."怀素握住我贯穿她胸膛的手腕，嘴角溢血却带着笑，"你记不记得便利店初遇时，我问过你什么？"
殷红的血顺着她唇角滴落，在地面凝成琉璃珠。珠子滚到黑影脚边突然炸开，三百道金光锁链破土而出。我趁机咬破舌尖，混着金粉的血液喷在判官笔刺青上。
"要加热吗？"怀素突然说出初遇时的台词。便利店的白炽灯光穿透时空照进大殿，关东煮的香气驱散了血腥味。
我们周身浮现出便利店的虚影，收银机吐出的血字小票化作火凤扑向黑影。黑影发出不甘的咆哮，在便利店结界中逐渐消融。但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往生镜因吸收过多能量开始碎裂，阴司与人间的界限正在崩塌。
怀素将我的手从她胸口拔出，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绽放出水晶兰。她蘸取花汁在我心口画出阴司舆图，舆图上的夕城大学正在渗出黑雾。
"用判官笔..."她引导我鬼化的手按在地面，"改写生死簿上的坐标。"
我的指甲深深刺入地砖，墨香与血雾蒸腾而起。虚空中的生死簿疯狂翻页，最终停在我们相遇那天的记录。怀素握住我持笔的手，在"叶怀素"的名字旁添上"苏砚秋"三个字。
天地倒转的眩晕感中，我们跌回现实的体育馆。血月裂缝开始闭合，饿鬼们化作青烟消散。但怀素的身体正在透明化，她胸口的钥匙莲花纹已经消失。
"同命契的代价..."她抚上我恢复正常的脸庞，"看来要食言了呢。"
便利店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我们转头望去，只见孟婆站在废墟中，脚边滚落着被打翻的忘忧奶茶。她手中的往生镜碎片正对着怀素，镜中映出的竟是阴司之主完整的魂魄！
怀素突然推开我，纵身跃入镜中。在消失前的刹那，我听见她说："明天关东煮要多加魔芋结哦。"
收银机的血字小票穿透时空飘到我掌心：【契约成立，往生重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