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门边上,就在她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一股恶寒瞬间沿着脊柱直冲脑门。她的手悬空在门把手的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啊!”
回过神来的她暗呼一声,连忙向后退去,远离了门边上的地方。短短一瞬间,自己的背后就已经被冷汗浸透,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扇平平无奇的房门,心中警铃大作。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房门外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还好刚刚你没有出去,不然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冷淡的女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黑羽连忙低声问道:
“α,刚刚外面那个是什么?我心里莫名有一种恐怖的感觉——要是我当时出去了,我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也不知道刚刚外面那个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但我敢肯定的是,你的直觉肯定没有错。]
“那现在该怎么办,等吗?”
[等着吧,我能感应到,外面那个存在现在还没有离开。]
α作为她脑内的超级AI系统,能隔着障碍感受到离她一定范围内的生命体的存在,这在黑羽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给了她极大的便利和帮助。
毕竟身为一名行于阴暗中的杀手,要是被人摸到近身可就不太妙了。
“那就暂时等在这儿吧,等门外那个人走了记得叫我。”
黑羽仰面朝天躺在自己的床上,思绪不由得飘回了曾经在这里的那一个个灰暗的日子。
一切的一切要从自己九岁那年开始说起。
那一年,她第一次被推上手术台。在手术开始前,父亲第一次收起了之前那慈爱的态度,一脸严肃地对她说:
“孩子,你知道接下来你将面对的是什么吗?”
黑羽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时的她还没有接触到这个国家的阴暗面,只是简单的认为自己将要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变得比同龄的伙伴们更厉害。
毕竟有谁小时候会不想成为一起玩的小伙伴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呢?
“你将要面对的,是和你先前那天真的儿童生活完全相反的经历,”看着自己那无忧无虑的样子,父亲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不悦,
“好了,多说无益,你快进去吧。在这之后,我会把你训练成这个政府最需要的人才。”
就这样,在听了父亲那莫名其妙的话之后,黑羽一脸懵懂的踏过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隔离门,走进了那堆满了各种仪器的冰冷的房间。
那一次出来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她的脑袋一直处于一股剧痛之中。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了被人强行塞入了什么东西,每时每刻都在试图冲破她的颅骨,每一次冲击,都会给她带来一阵近乎让她昏阙的疼痛。
那段时间她朝不能食,夜不能寐,已经到了需要靠注射营养液来维持生命的地步。而父亲呢?他没有一次和之前一样向她表示关心,最多只是简单的询问和记录了一下她每天的情况,其余时间将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就连自己的母亲也突然间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只有艾琳每天被允许有十分钟和她相处的时间。每次自己的妹妹来看望自己,她都想要把头埋到对方怀里大哭一场,可她却是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无力地把头埋在对方的怀里,在沉默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十分钟。
孤独,是那段时间她最大的感受。
三个月后,自己又被安排了第二场手术,而这一次,她被告知自己将不能利用麻药。
“为了在链接过程中保持大脑最高程度的神经活性,你不能利用麻药。忍下去,这是命令。”
丢下这一句话后,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手术室,而她则再一次被关在了这个冰冷的房间内。
她大声哭喊着,跑向那房间唯一的出口;她拼命用力着,不断地拍打那扇关闭了她的命运的大门;她奋力挣扎着,却还是被那一双双大手给拖了回去,将她死死地固定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她绝望得向边上的医生和护士们求饶,祈求他们能放自己一马。三个月前那场手术后的经历如梦魇般笼罩在她的心头,使她本能地害怕这一切。
然而,她的求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在那些人眼里,她已经不算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了——
她是他们所有人的实验品。
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黑羽眼睁睁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激光切割刀,眼神从抗拒,到惊恐,随后瞳孔开始颤抖,最后涣散为一潭暗红色的死水。
在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绝望。
激光刀打下来的那一瞬间,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间密闭的手术室里传出,透过隔音的墙壁,回荡在整个圣方丹的上空……
……
回忆起那段日子,黑羽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幻痛。她甩了甩脑袋,中止了自己的回忆。随后,她感应着自己脑海里的α,小声嘟囔着:
“回想起来,当初你刚住到我脑子里的时候,我可没少吃苦呢。”
[理性而言 那段时间我还没能形成自我意识,]α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我感受过那种感觉,身为一个AI,我承认我当时忘了适当调低自己的神经连接,导致我差点被干到死机。]
“诶?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
[读取记忆是我能了解这个世界的最快方式,而你从未给这些记忆封存到二层平台过。]
“读取记忆……看来我的隐私啥的都被你看光了啊,”黑羽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好奇地问道“不过,二层平台又是什么东西?”
[先说好,我没有随意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所有无关紧要的记忆已经全都从我的数据库里被删除了。]
[至于二层平台,那是对你大脑深层空间的一种说法,你们不是常说什么‘被埋藏的记忆’吗?那里就是记忆被埋藏的地方。]
“果然还是听不太懂呢……”
[如果你想的话,之后我可以向你传授一些科学上的知识。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门外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嗯,我已经感应不到那家伙的存在了。]
一听威胁已经离开,黑羽立刻翻身下床,悄悄地摸到门边上。果然,方才那股异样的感觉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了。
“呼——那我们就开始吧。”
说着,黑羽伸手推开房门,迈出了冲破这名为“家”的囚笼的第一步。
她所在的房子是一栋标准的三层别墅,所有的居室都在二楼,而她父亲的房间,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右手插在口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已经上了膛的手枪。走廊并不不长,只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她感觉这段路又是那么的漫长,从儿时一路走到现在。
回忆如走马灯般闪过,使她不由得感觉有些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父亲房间的门口了。
[房间里不止一个人,你的母亲也在。]
在感应了房间内的情况后,α将这一信息告诉给黑羽。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
“她和父亲是一路人,这我早就知道了。虽说养育之恩大如天,但我之前帮他们干了那么多脏活,也算是报恩了吧。”
说着,她一把推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房间内的两人显然没有料到她的突然闯入,手里还拿着几份未来得及藏起来照片。黑羽扫了一眼,又是属于某个政敌的照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她的枪下亡魂。
他们很幸运,因为意外就发生在此刻。
“你你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人被突然推门而入的白发女孩吓了一跳,手里的照片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在她看来,这个女孩现在应该在为任务失败而好好反思自己才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旁的男人看见女孩闯进来时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恢复了镇静。他沉着脸,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
“我什么时候教你进房间前不敲门的?”
“不用你教,我自己学的。”
黑羽冷冷地看着对方,先前对男人的畏惧此刻已是荡然无存。她血红的眼眸凝视着眼前这对夫妻,尖锐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们直接洞穿。
女孩犀利的眼神让女人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她双手环胸,厌恶地对男人说道:
“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东西,都学会以下犯上了!”
“哼,先不管什么教不教的,”男人阴着脸走到女孩面前,再次高高扬起了他的手掌:“不听话的家伙,先纠正思想再说!”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只不过这次男人的手没能打到女孩的脸上——她抬起左手,轻描淡写地接住了男人的手臂,使他的手掌不能再向下动弹分毫。
“你!!”
被女孩钳住手臂的男子恼羞成怒,他试图把自己的手拔回来,可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开女孩那看起来细嫩如玉的手指。
“多亏了你啊,让你自己在我眼里是如此得孱弱不堪。”
黑羽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了男人的手臂,对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地上。
“你想干什么!”男人看女孩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他已经意识到,现在她的状态很不正常,就像——
“我想干什么?就像这样,”黑羽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了一脸惊恐的男子,“十年前你在我的脑袋上开了个洞,今天我也在你头上开个洞,没问题吧?”
“我那是为了给你更强的力量!你怎么能——”
“够了!!”黑羽突然大吼一声,把对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你们凭什么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为了我’这三个字!”
“你们有考虑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们有真正给过我关心吗?!”
“自从九岁以后,我再也没有体验过哪怕一天普通人的生活,几乎每天都在为了你们那所谓的理想而被迫与枪弹为伍,和硝烟做伴,还要时不时面对那和坚冰一般的手术台,这就是我的童年!”
“我的双手第一次沾上鲜血的时候你们还记得吗?那时我才十一岁,每天深夜我都要面对那一张张死在我枪口下的脸,忍受着他们给我带来的噩梦和那一道道在我耳边尖啸的亡语!”
“而这一切,就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标志着沉寂了十年的压力终于在此刻如海啸般爆发,滔天般的巨浪瞬间冲垮了她心里最后的大堤,冲破了她眼中的最后一层阴翳。
“喂,等等,你不能这样——”
男人惊恐地看着眼前举着枪的女孩,脸上的皱纹因绝望而扭曲在一起。他骤缩的瞳孔里最后倒映着的,是女孩露出的那一抹苍白的笑容。
“希望你来世,能当一个好父亲吧。”
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