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陷入了凝滞。
少女的手指一点点地摁下扳机,释放的撞针撞上底火,点燃了名为复仇的火焰。弹头一往无前地向前推进,直至冲出枪口,飞向那最终的目标。
这短短的一瞬间,她走了整整十年。
在这之后,她会怎么样呢?背上弑杀双亲的罪名,被政府通缉,在流浪中度过余生吗?
还是在某一天,被一枚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结束自己这荒唐的一生呢?
这都不重要了,在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解脱。
出膛的子弹划破空气,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男人的头颅,飚出一道鲜红的血线。他深红的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开枪的少女,随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咚”得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少女身上的枷锁终于被打碎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给她下达她所抗拒的任务指令了,她的未来,从此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呯——”
中年女子应声倒下。
……
黑羽的手臂仿佛失去神经连接一般无力地向下挂了下去,手中的枪也“啪”得一声跌落在地。看着眼前那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她想最后上前看看他们的样子。可她还没来得及跨出脚,身体就无力地跪坐到了地上。
一瞬间,痛苦、疲惫、解脱、无力、哀伤等情感在她的心头绽放开来,使她的心头一阵绞痛。她嗫嚅着嘴唇,却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她抬起头,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镜子里看到了此刻的自己——一个面容姣好却脸色苍白的少女,黯淡的眼神里透露出的只有无尽的疲惫与迷茫。若是有旁人看着,此刻的她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在她的视线中,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无声地诉说着少女这十年来悲惨的经历。十年之前,她孤身一人从手术室里出发,登上这个国家阴影下的舞台;十年之后,她打破囚笼走下这个没有聚光灯的舞台,周围仍然一个人也没有。
[差不多了吧。]
就在黑羽渐渐要把自己封闭的时候,一道冷淡而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
[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状态很不稳定,但是……不,我想说的是,虽然当下的情况很糟糕,但我们还得向前看,不是吗?你好不容易把未来重新夺回到自己手中,怎么能……呃呃,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
听着那和自己十分相似,冷淡却略显急促的声音,黑羽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是啊,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自己未来吗?要是在这里就停下来,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谢你了,α。”
[啊啊啊,究竟该怎么说才——啊?]
“噗,你刚刚的状态很有意思呢。”
[切,一恢复过来就拿我寻开心吗……不过,你能振作起来就好。对于一个AI来说,让我安慰别人多少有点困难了,我还担心你会一直颓废在这里呢。]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的功劳,”黑羽莞尔一笑,“AI怎么了,在我眼里,你可比那些只会在阴暗地里把人当机器的家伙有人情味儿多了。”
[好了好了,到底是谁在安慰谁啊?]见对方已经恢复了心情,α的语气也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准备好了吗?该踏上旅途了。]
“当然,”黑羽站起身子,鲜红的眼瞳里绽放着重燃的神采,“是时候踏上我们的乱世之旅了!”
说完,她理了理褶皱的衣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父母的房间。
……
“得先回房间把「落羽」拿上,这里发生的事外界最早也得在明天早上才知道,我们有充足的时间离开这里……”
走廊上,黑羽正轻声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规划:
“逃离这里后一路往南走,南方州有很大一部分与圣方丹不对付,在那里或许能找到安身的地方。”
[要是遇上拦路的打算怎么解决?]
“能避开就避开,躲不了的尽可能快速解决掉,别闹出太大动静就好。”
[好,我会一直保持待机状态,有需要直接接入。]
“嗯。”
简单的交流过后,黑羽来到了她的房间门口。接下来只需要拿上那把陪了她多年的老伙计,她就能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虚掩的门被轻松地推开,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那把红白配色的射手步枪静静地架在床边的桌上。看着那把已经融入她的生活武器,黑羽的内心瞬间踏实了不少。果然,武器只有被拿在手里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一心想着逃离这里的她快步走进房间,就在她刚刚跨进门内的时候,先前出现的那股恐惧感突然涌上心头,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一股异样的感觉瞬间从腹部传来——
“!!!”
黑羽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她的脑袋机械地向下弯去,视线里,一截泛着寒光的银白刀刃从她的小腹穿了出来,鲜血顺着刀尖滚落,片刻功夫便在地上积起一滩猩红。
就在她想要转头的时候,她的上半身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而她的双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地停在原地。下一刻,她便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弯曲姿势“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脊椎已经被人给切断了。
[喂,你怎么样了!喂!]
α焦急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可黑羽却一点也听不到。她的瞳孔止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身后那位偷袭者。
“你还是干了不该干的事……”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和记忆中相比却又是无比的陌生。持刀的女孩走到黑羽面前,她的面容还是黑羽记忆中那熟悉的模样,足以令人为之癫狂的可爱与貌美,可她血红色眼睛里所凝结的无情的寒光却几乎将黑羽的血液冻结。
“我本来不用向你出刀的,姐姐。”
女孩冰冷的声音再次刺入黑羽的耳膜,她原本鲜红的眼瞳此刻正飞速地暗淡了下去。这一声“姐姐”她已经等了很久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等来了结果。
“艾琳……”
黑羽微弱地呼唤着女孩的名字,那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存在,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的最后的留念,却也是她现在最不希望碰到的人。
“……”
艾琳安静地注视着逐渐失去生气的黑羽,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她只是一个执刑人,负责给予任何叛逆之人最纯粹的死亡。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姐姐。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吧……”黑羽的瞳孔变得涣散,她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妹妹一起玩乐的场景,或许那个时候的自己,才是真正的“黑羽”吧。
“曾经的我们,欢笑于同一片天空之下……”
鲜红的眸子停止了流动,意识沉入冰冷的大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无边的黑暗……
………………
明亮的机舱里,雪发的少女猛地睁开了自己血红的眼眸。
“呜啊……该死的,怎么睡一觉还给我梦到这种东西……”
捂着自己昏昏沉沉的额头,黑羽不禁暗骂的一声。显然,久违的深度睡眠并没有让她的精力有所恢复,反而还下降了不少。
“唉,回去再补一觉吧。”
她轻叹口气,将目光移到了舷窗外的景色上:大地缓缓向后移动着,昏暗的原野上依稀闪着几点光亮,看起来像是几个小村落的灯光。这些村子很幸运,它们没有像城市那样遭到战火的洗礼,仍旧保持着自己的生活,与世无争。在地平线的尽头,遥远的天边已经翻起了一抹鱼肚白,看来自己这一觉睡得也有个把小时了。
按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她们就可以到达卡门的据点了。
该说不愧是她吗?居然能分别通过交战双方的空域识别信号。
黑羽心里念叨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另一只手则无聊地卷起了艾琳柔顺的墨色长发——自己的妹妹此刻正安静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双眸轻闭,发出了一声声均匀的呼吸。她在自己醒来前就已经睡着了,看来半夜的驾车逃亡也对她造成了一定的疲惫。
看着自己那可爱的妹妹,黑羽突然回想起刚刚自己梦中的情景——自己的妹妹亲手用锐利的刀刃刺穿了自己身体。
想什么呢。
她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将梦中的情景抛之脑后——
这可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在背后捅自己刀子呢?
她伸手戳了戳艾琳的小脸,后者发出一声软软的闷哼,就像一只小猫一样。
你看,可爱吧?可爱就是好妹妹。
黑羽轻轻地将头抵靠在艾琳的头上,随后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正是刚刚发生的亚特兰大战役情况。
“驻守亚特兰大的联邦军队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直接就投降了?整个法兰西斯南方除了开普敦就没一个地方认真反抗了是吧?”
看着手机里白底黑字的官方讯息,黑羽的嘴角一阵抽搐。先前城里连警察部队都被集结了,感情是去当气氛组的是吧?
我说呢怎么直到出城的时候还是连一点战争的感觉都没有,原来是上演法兰西斯速度了啊。
黑羽很快便划过了这条讯息,继续寻找有意思的新闻。很快,一条点击率不怎么高的新闻进入了她的视线——
“亚尔达公司老板伍维克·法在亚特兰大市中心遇刺身亡,交战双方均对此发表了声明。”
“这可得好好看看了啊。”
作为当事人的黑羽没有丝毫犹豫地点进了这条讯息,她迫切想知道自己这一枪究竟会在这场战争中激起多大的浪花。
毕竟亚尔达公司可是整个法兰西斯最著名的军火供应商之一,并且在交战双方都有大量的订单。他们老板的死讯对于交战双方来说绝对是一个值得摆上台面的话题。
“法兰西斯政府方面表示:警察在第一时间未能发现与凶手有关的线索,鉴于叛军对亚特兰大的占领,政府有理由怀疑人生此次暗杀行动是叛军的手笔。政府再次呼吁广大国民不要与叛军有任何形式的合作……”
“维克特利方面表示:无耻的联邦政府暗杀了我们最亲密的盟友之一并试图栽赃给我们以掩饰他们的无能,但我们已经打碎了他们的阴谋……”
“……”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拜托,真凶在这儿呢,尊重一下啊!
看着自己的行动无意间引起了交战双方新一轮的口水战,黑羽只感觉一阵无语。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亚尔达公司居然连一个声明都没有。
按理说,哪怕是为了不得罪双方的人,但公司基本的谴责声明还是要发一个的。可现在作为受害方的公司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公司的人是被威胁了吗?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的——!!”
就在黑羽为之感到困惑的时候,一股突然出现的蛮横力道轻而易举地将她推倒在长椅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空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哼哼,抓住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