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身处陌生之地。
像是站在记忆断层边缘上，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置身于此处的理由。
天空遍染暗红色，周围的建筑物残缺不全，与其说是历经风吹日晒造成老化，更倾向于是受到某种因素影响导致的破损。附近杂草不规则生长，枯树枝在风中摇曳时不时发出一阵沙沙声。
「荒芜」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不禁联想到这个不常用的词汇。
前方只有一条积满灰尘的路，路的尽头在拐角处仍有延伸。尽管旁边有破旧房屋挡住视线，但总感觉……那里有什么正吸引着我，似乎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
我不自觉地迈开腿，沿着路前进。
途中我才意识到产生违和感的原因，也就是「异常」。
天空没有任何行星恒星，也没有云层。四周毫无生机可言，飞鸟走兽爬虫无一例外都没有看到影子。
仅凭光线强弱判断不出时间，体表温度对外界的反应被弱化得如消失一般。
即便一开始我下意识忽略异样感，我的身体感官仍在提醒我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因而，我不得不改变思考方式，以及准备应对的措施。
话虽如此，眼下能获取的信息量太少并不足以构建有效方案，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或者说，这个地方是位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某个空间。
那么，我能做的，只有继续探索。
之所以会提到「现实」是因为我在走过拐角后意识愈发清晰，辨认出那些建筑的原型与脑海里显现的建筑轮廓相符。
先前夹杂于陌生感觉中的一丝熟悉感正是关键线索。
寻找理由并不是首要任务，寻找打破现状的办法才应该列为最优先事项。
我逐渐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那副暗红色的色彩也慢慢加深最终呈现为黑红色，宛如暴露在空气中的鲜血最终变成黑血。
或许由于某些缘由我曾来过此地，才会对部分事物有印象。又或者，我不是在现实世界中涉足，而是……
我刚走近第二个拐角处，前边并排的房屋内突然蹿出数只黑色生物，扑棱着有细长尖爪的翅膀从窗口飞走。
若不是及时躲到柱子后，指不定要被划伤身体。因此我压根不会有「终于出现了除我以外的其他生物所以很高兴」的想法，况且能不能将它们视为生物也不一定。
嗯？
正当我暗自庆幸避开危险的时候，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声音。我尝试更进一步接收为数不多的信息，闭眼聆听。
那是……某种信号。
听起来似乎有些急促？
而且，其之后的远处还混有另外不同的响声。
等等，总觉得刚才听过这种声音……
我努力回想，终于找到相似的点：跟不久前飞过我面前的那群黑色家伙拍打翅膀发出的声音极为相似。
至于为什么不说相同，理由是后面传来的声音频率更高。
我想了解这种差异性，探出身体看了一眼，结果额头被什么东西撞到。
好在撞击力度不是很大，因为条件反射，我揉着被撞的位置，同时寻找那个物体。
没找到……可能掉地上了？
我还未完成低头这个动作，便看到两团散发微弱白色光芒的浮空物。
它们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随后有意识一样慢慢上升到与我视线平齐的高度。
“……”
这个声音，正是我捕捉到的第一个信号。
其中一个对我抱有意见一样不停地上下飘浮，另外的光团则是在我们之间反复来回移动。
虽然可能只是我的臆测，在有诸多疑问的情况下，我仍习惯性地向它们道歉。
“抱歉，我没注意到你们。”
光团减小活动的幅度，逐渐稳定下来。
如何才能传递以及获取有用的信息？
我还在思考问题，光团再次摆动，理由大概是……来自不远处的怪异声响。
小光团转到我身后不断推撞，似乎在催促我走动。
等我进入残破镂空的房屋里时，稍大点的光团已经飞往发出噪音的方向。它周围的光芒增强，还伴随有数道流光。
我只在大光团进入视野盲区前看到细微的变化，它的速度很快，有种毅然行事的感觉。
难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让它不得不赶去处理？
小光团挡在我身前，它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我现在还不能从这里出去。
片刻后，前方传来一阵阵物体被划破的声音，期间不时闪烁着白光。
这种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白光闪动的次数逐渐减少，随着时间的流逝，光芒也愈发变得黯淡。过了十来秒，那道不停飞舞的白光最终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再也没有回来。
远处遮挡住大片天空的密集飞行物齐刷刷地上升至更高的区域，卷起的狂风肆意地蹂躏周遭的事物。
“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谨惕地盯着上空的漆黑影子，不由得感到哆嗦。
怎样才能逃离这个诡异的空间？
再不思考对策，或许会变得跟大光团一样被卷入其中，消失于此……
我费尽心思，发现根本没有能够与那些怪物对抗的手段，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我有些苦恼。
突然，我注意到那些怪物开始改变流向，朝我的位置移动。
“被发现了吗？！”
它们散发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一时间我甚至没办法控制双腿，就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
“哦豁……要完蛋了……”
我用力地捶自己的大腿，尝试改变糟糕的状态。
黑压压的怪物群从上边尽数降落，犹如黑色瀑布倾盆落下，以极快的速度行进并覆盖途经的一切。
“要不……就这样放弃——”
“才怪！”
我极力地向大脑传递非常危险这一信息以找回身体主动控制权，内心在一瞬间不断挣扎后终于能够自主活动。
我伸手抓住小光团，随即用尽全身力气狂奔，冲进遮挡物的狭小通道中。
尽管已经转身跑动，数量有限的障碍并不能有效阻挡怪物，它们的速度不减反增，看起来有着要将一切吞噬殆尽般的决心。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我必须思考……有什么方法，能彻底改变现状……
我知道哪怕自己想破头皮也不大可能想到应对的办法，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很恼火。
可恶！
因为害怕被怪物听到，我只能暗自埋怨。
就在我即将钻进房屋躲避时，身体忽然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道拖住，差点被甩飞。
“哎——？？”
我调整好因为惯性扭动的身躯，往刚才产生怪异力量的手掌看去。
“怎么回事……？”
我很快得到结论：不是我被拽住，而是手中的光团固定在原地了。
这小家伙到底想干嘛？
“别愣着了，你也快点——”
任凭我怎么拉扯，小光团都没有离开的迹象。
是我的力气太小了么？
总觉得，不是这个问题。
呃嗯……
难道是……
不会吧？竟然在最危急的时候做出了最不妥的选择？！
“喂，小家伙，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大光团消失而放弃了吧？”
“回答我——”
不对，我跟它没有共通的语言。
真是，被自己气昏头了……
我扶住额头，叹气的同时思考如何劝说它。
“我不清楚你们背负着怎样的使命而出现在这里，但一定有相应的理由……”
我透过缝隙望着对面的怪物，继续开口：
“大光团它选择独自面对敌人，难道不是为了争取机会让你逃跑吗？你不觉得就这样轻易放弃说不过去吗？”
“听好！”
我半俯身捂住小光团，认真地看着它说道：
“那家伙绝对不是因为想抛弃你才跑去跟怪物对抗的啊！你还不明白它的用意吗？”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还不能在这里结束！”
“快回想起来吧，你和大光团，还有你们身后的那些存在，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遗憾的是，面前的这个小家伙似乎不为所动。
“没办法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恢复原状，那只能寻找其他突破口了。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我不知晓该怎样做……
嘶……
我挠了挠头，转过身准备走出去。
“你们能来到这个地方，证明一定有方法离开。”
“或许大光团是确信那个方法可行，不如说，只有那个方法可以做到，它才会行动。那么，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不管你是继续这样放弃，还是想起一切，顺利逃离，我都会做我想做的事情。”
并非是我想开了。
尽管我感觉现在放弃，也不会失去什么。这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异样感。
但是，相应的，会显得很无趣，不是么？
“如果我去找回大光团，你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了呢？”
我决定赌一把，而赌注的内容……将会影响之后的发展。
“虽然相处得不久，不过这段时间值得纪念。再见，小家伙。你一定要——”
“活下去！”
说完最后的话，我冲出巷外，朝着房屋对面的怪物群大喊：
“过来，你们这群怪物！我就在这里，有本事过来追我！”
我打算引开它们，远离小光团所在的位置。
我究竟在干什么呢？
“哈哈……”
自己的行为有点好笑诶……
不过，这样是否可以为它争取恢复的时间？
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放肆过了呢？
我回想不起，因为不存在那种记忆……
毕竟我连自己站在此处的原因都不清楚。
而意识里唯一能够确信的，就是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重新看周围的景色，像极了一副不曾见到的新奇且怪异的电影画面，而我，便成了这画面中的主人公。
莫名的、久违的兴奋感随之而来，以及很快将神秘景色沾染的铺天盖地的黑暗也逐渐扩散，越过四周慢慢侵蚀。
明明知道事实，我仍不停地用目光搜寻大光团的下落，至少……
“至少……让我也看到「希望」啊，混蛋……”
就在漫天的黑暗，由怪物形成的包围圈即将完全封闭的前一刻，我瞥见缺口外闯进来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光芒。
因为跟周围的黑色形成强烈的对比所以勉强能看到它的踪迹。
“喂喂不是吧？”
它该不会跑回来了吧？
那我刚刚做的事情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我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
眼睛睁开的瞬间，手部被白光笼罩，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拉住，径直拽飞至缺口处。
“啊啊啊啊——”
什么鬼啊！！！
等等，这熟悉的怪力，似乎不久前刚体会过……
是小家伙！
“你终于……”
没等我说完，身体因为紧急制动而原地转圈。
“啊啦啦啦啦——”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舌头在嘴巴外抖动。
好难受的滋味……
呕……
但没有真的呕吐。
我费了很大劲才稍微恢复，然后虚弱地看着紧紧拽住我双手的光团。
“虽然，我很高兴你能来救我，但——下次，能用别的方式么……因为，真的很，很难受诶。呕——”
想吐又吐不出来……
我抽回手，捶了几下胸腔，又用力甩头，才慢慢缓解眩晕感。
小光团很不安分地飞来飞去。
身后袭来的声音格外刺耳，我才发觉正在接近的怪物群。
“哎。”
我顾不上休息，抱着光团朝残屋里跑。片刻后，它从我怀里挣脱，飞到前面乱窜。
又要继续逃下去了么？
不，既然小家伙选择回来，想必已经知道了改变局面的对策。
“你有什么办法能应对它们吗？”
我看着光团问道。
它停止窜动，飘浮在半空中，随后飞向我身体的右侧。
我的视线跟随它移动，直到它托起我的右手。
“嗯？”
小光团不停地在手指边飞舞，似乎在示意我握拳。
我紧握拳头，接着，它开始释放许多大小不一的光点，而光点在接触到手部各处的同时，光团也轻轻触碰右拳。
此时，我能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能量正通过右手不断传递至体内，形成暖流并且逐渐加速循环。
骤然，全身爆发难以控制的力量，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身体的突然加速，害得我差点被自己摔飞。
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变化。
我借由双腿强劲的弹跳力，让自己在楼房之间飞跃，以此避开不断袭来的怪物。
能做到顺利躲闪比之前要好很多，但还不够，现在需要反击的手段。
不知是否因为内心的想法被感知到，我看见与光团接触的位置散发出白色光芒，与先前大光团所展现的很相似——不，比那时看到的更加耀眼。
小光团的形态也开始发生改变：它由初始的球状幻化为刃端稍长的短剑模样的发光体。
“这是……？”
我不自觉地握住剑柄，刹那间，体内的能量与短剑相连接，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产生，甚至向外溢出，转为覆盖身体表面的光芒，而其中延伸出几道白色流光，离开表层后围绕着右手规律旋转。
因为光团给予的能量，身体机能逐步提高，对周围的感知能力也随之上升，一切都愈发变得清晰。
期间，怪物从各个方向撞破残壁飞来，我转身回避，顺势挥砍将它们斩落。
既然已经拥有进攻的力量，那就没必要继续躲藏了，得设法一次性剿灭这些怪物才行。
我跳上楼房外边缘的凸出部分，快速攀登到了最高层，从这里可以俯视四周的情况。
远处是没有尽头的无际黑暗，数不尽的飞行怪物组成的黑云此起彼伏。它们被光芒所吸引，重新朝我袭来。
“真是惊人的数量……”
确认怪物会被吸引过来就简单多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它们聚集，之后再全部一起解决。
“呼——”
我深呼吸，稍作放松。
“待会儿我要重新闯回怪物圈子里，从内部瓦解它们，可以不？”
剑身传来特殊的频率，奇怪的是，我能理解这是代表小光团同意的意思。
“那么——我们上！”
我弓腿踮起脚尖，随即跃向高速飞来的「黑云」中。它宛如一张怪脸张开嘴巴，随后将我吞入。
任凭乌黑的怪物像发了疯一样攻击，我都以比它们更快的速度进行斩击。从所有方向伸出的由怪物形成的尖刺一根又一根地扎向我的身体，提前预判将其斩断后，别的位置又有新的尖刺突现。
剑光劈开的缺口很快就被其他涌出的怪物填补，压根看不见包围圈外的光线。密集的怪物似乎不惧怕自身的毁灭，只会本能般扑上来吞噬光芒。哪怕会因此涨裂爆炸，它们也势头未减。
在我斩杀怪物的期间，围绕于右手的流光也在协助攻击，它们离开身体不断切割，解决了一部分的尖刺。
还不够……
仅仅只是这样一味地击杀，效率还是太低。
且不说近乎无尽数量的怪物，我并不确定光团带来的能量能否撑到全部怪物被清剿完的那一刻。以及小家伙的状态如何，是否可以坚持到最后，这些都是未知数。
我太莽撞了么？
现在思考这些也无济于事。
我们没有交流的余裕，也无法停止。
唯有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剑战斗下去，才能看到新的希望。
还要，再快一些！
更快，超越极限的速度！
身体跟随意志爆发，速度提升了好几倍，比起自己能够承受异常高速的活动频率这件事，我更惊讶于之后感受到的能量的涌出。
身体表层覆盖的白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逐渐增强，流光的数量也逐渐提升，不过并没有协同攻击，而是迅速汇入剑身，转为其中的能量。
我双手紧握剑柄，在极短的时间内蓄势，下个瞬间斩出比先前更为强烈的剑意，成功短暂地在怪物群边上劈出了一个缺口。
尽管缺口没持续多久，我注意到它被填补的速度减缓了许多。这意味着，怪物的数量确实有所降低。
看来，它们只是近乎无限，并非真的没完没了。
随着流光停止转换，光剑蕴含的能量已然饱和，我再次进入蓄势状态。
无视周遭袭击的怪物，我专注于能量的集中。
下一次攻击，彻底解决它们吧。
白光汇集在光剑表面，凝聚为大小不一的光点悬浮飘舞。
我深吸一口气，随后快速斩击。
斩出的白刃轨迹与光芒高速移动形成的流光彼此闪烁飞转，无数道剑光穿过其中交错盘旋，发出阵阵剑刃相碰的清脆声，怪物群被尽数斩杀。
黑云化成黑烟四处消散，光芒逐渐明亮，透过暗黑的天空照射。白色光芒开始变得刺眼。我试图遮住眼睛，却没法完全挡住，在白光的照耀下，意识最终模糊……
……
睁开双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记忆并没有缺失，这里是我的新房间，而今天是我换工作之后的第一天，也就是上班首日。
我瞥了一眼时间：
九点四十五分。
今日工资-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