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门，我看到一个身影在外边楼道快步行走。
看来是小婉到了。
「叩叩」
伴随一阵敲门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婉走进来，视线稍微移向我这边，接着又看回小领导。
“副社长，请问有什么事？”
“不用这么拘谨啦，跟以前一样喊我「柔姐」就行。”
“好的，柔姐。”
“瞧瞧，人家多可爱，让喊姐就乖乖听话了。”
小领导半捂着嘴巴，用手肘捅了我两次。
“你看你，要不是你在这里，她肯定会表现得更自然一些的。”
我维持表情，笑而不语。
前几分钟不是才上演了一出非霸道领导与不卑微下属的戏码么？
讲真，但凡我跟小领导关系再好那么一丢丢，高低指定得给她一记手刀。
我用余光瞥着坐在办公椅上的她的头顶，思考着这些跟工作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移回视线，却依旧被她捕捉到，她关掉显示屏和我对上目光。
“你什么眼神？”
“没有，我只是在想您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发素。”
“哦～？怎么，要买一瓶送人吗？是送给哪个女孩子～？”
“不是的——”
小领导又肘了我两下。
“喂，花心不太好……”
“上次我看见战犬黑魇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伤心地整个犬都没精神了，憔悴得毛发也没以前好。所以我考虑买一瓶给它用，这样也许能改善它的发质——”
我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视线正盯着我，我不得不闭嘴。
“说正事吧。”
早该说了。
当然，我没有真的吐槽。
“明天上午八点三十分有一位客户要过来验收资料，这次由你们两个共同完成工作。具体内容我发给小婉了，你和戈林先准备好对接文件，明早记得提前去接他。”
“……收到。”
“好的。”
“怎么了，小婉，有哪里听不明白吗？还是跟你们以前对接客户的过程差不多呀？”
“柔姐……我能问个问题吗？”
G酱瞄了我一眼。
拜托，这么明显的样子，铁定是对我有意见啊。
“问。”
“为什么只有两个人？”
“因为我觉得两个足够了。”
“之前都是我和别人一起配合才顺利的——”
“你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吗？嗯？”
“并不是……”
“那就没问题了。戈林你也配合过她们进行这种类型的工作，怎么协助不用我提醒了吧？”
“明白。”
“好了，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别杵在这儿。”
小领导双手合掌，示意我们行动。
“柔姐我先走了……”
“嗯。”
看到G酱怀疑人生的模样，我不忍心跟在其后，怕点着她情绪。等她走远了我才放松下来。
“你还愣着干嘛？”
“对不起，刚刚我发言欠妥。”
“知道就好，这次就原谅你了。”
“多谢原谅。柔哥，我回去了。”
“嗯？？？”
“打扰了，社长大人，我先走了。”
“去吧。”
我推开自动闭合的门走到外边时，瞥见小领导正单手撑着脸颊，她微笑着挥手，一副「我很期待」的样子。
我点头回应，然后松开门把手离开办公室。
「小领导」的「小」，既非说的气量，也不是指职位，更不是形容身材。
她的「小」，是「小恶魔」的「小」。
那么，后续工作要从哪里开始准备呢？
这种对接工作，需要把会面信息交代给下属，像提到的最基本的地点时间注意事项等等，但本应该共享的信息，比如位置，小领导她偏偏只发给了小婉。
以往都是两名主要负责交谈的成员准备相关文件，互相配合，因为她们平常接手的工作并不完全相同。我则是充当一个提供各种便利的协助者，即所谓的工具人。
话虽如此，该熟悉的资料我还是会去了解。
哪怕是工具人，也得有工具人的样子，我的职责便是让整个流程更加顺畅。虽然同事们经过磨合后基本上可以很好地完成任务就是了。
到目前为止，我所参与的那些对接工作途中，还没有出过问题。不得不说，被委任的同事们确实挺优秀的，我有点不明白增加我一个人的意义何在。
难道是我平时的表现很有余裕么？
总不能是担任护卫或保镖这类角色吧？
开玩笑的。
我如此思考着，同时来到了B组的办公区域。
简单概括，就是整理要递交的资料，而其中也可能会包含A组处理的一部分，联系负责这部分工作的成员转交之后再汇总制成文档。以及根据时间、实际情况等因素决定是否更换会面地点。
尽管这个步骤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略过，毕竟只需等客户确认无误收下之后即可，除非遇到了诸如天气骤变之类的意外。不过，这种意外一般在小领导联系客户之前就已经被提前规避了，她从不会选天气不稳定的日子。
我注意到小婉的动作，大概率很快就要做最后的收尾。
为了以防万一，我向G酱开口确认：
“小婉，还缺什么吗？需要我提供资料不？”
她愣了一瞬，用确信的语气回答：
“不用。已经有了。”
不愧是「雷厉风行」，工作效率就是高。我对她竖起拇指，她看一眼又继续收拾。
“明早在公司大门外集合，我会先打车。”
“好的。”
我经过她的办公桌时，扫视上边的文件。
“电脑能借我用一下不？”
“等我打印完先。”
“行。”
片刻后，我根据名字查询与这个客户的简单来往记录，结合电子邮箱里的资料信件，通过日期筛选出符合条件的结果，接着从储存空间即将占满的C盘中归类好的文件夹里挑选对应的电子版资料，分别打开并逐一对比，再发送到我自己的账号上。
打印勾选的页面还在，我全部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缺少什么。
“可以了。多谢。”
“嗯。”
“孙组长，我来找点资料。”
孙精英点头同意，其实我不止一次找过她，但凡出行名单里有我，我便会像这样借用设备保存相关文件。
“谢谢。”
我回到A2的办公室，只有宫园熙一人，她正捧着陶瓷水杯喝水。
看来是她发给G酱的。
“元熙，小婉是不是找你要资料来着？”
听到我搭话，她把剩余的水一饮而尽，将水杯快速轻放在桌面上的同时转头看向我。
“是的！”
“麻烦你打开那份文件，我想查点信息。”
“好的！”
呃，怎么感觉她好像特别有精神？
我才走多久，发生什么事了？不仅孙精英很安分，连C酱也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这俩人是中和过吗？
我绕过座椅，略微俯身看着显示屏。
她的水杯摆放的位置似乎有些离边缘太近，没问题么？
不，只要不碰到它就——
“好了。你看看！”
“噢噢。”
我重新看回屏幕。
“那个，戈林……”
“嗯？”
“你也可以喊我「熙熙」……”
呃？
C酱看到我停顿，她立即补充：
“因为伊伊——伊茉朵也是这样叫我的，真的！”
“哦，哦……”
“来，座位给你！”
“谢——”
C酱快速站起身，她的手碰到身前的文件夹。
我听到水杯被间接打翻的声音，余光里杯子在一瞬间滑出办公桌边缘。我赶紧凭着直觉伸手移至接近地面的上空，成功接住它。同时我的脸上有种被托住的触感，我移动视线，瞥见白皙的手臂。
C酱也反应过来了，只不过，她的手停留的区域在杯子下落轨迹的上边。
你这样接不了的喂……
“啊……”
“这个，还你。”
我主动移开头部，把水杯递给双颊微红的她。
“哇哇哇哇……”
“别「哇哇」了，应该是「熙熙」。哦不对，现在是——「不熙熙」。”
“唔嗯-！”
C酱竟然会鼓起腮帮子。
她的表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丰富了？？？
真是惊诧我也。
要不改叫「圆圆」？
“噗……”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呆愣的样子太过搞笑，她突然笑出声，一手接过水杯另一手遮挡在嘴唇前面。
“谢谢你，戈林。”
“不客气？……”
“呵哼～为什么是疑问句呢？”
“谁知道呢。”
“哼。”
我继续查阅，然后保存。
这样必要的资料就齐全了。
……
第二天，我按照要求在大门外等，没过多久，小婉也现身，她正在打车。
现在非上班高峰期，车很快就来了。
“啊，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坐后边。”
“好的。”
大概副驾座位只能给对他来说重要的人坐吧。
我们两人分别打开侧边车门进入车内，待汽车行驶，交流随之结束，这种沉默持续至抵达目的地为止。
外头的空气很清新，作为碰面地点挺好的。因为是客户自己开车过来取文件，确定这个位置时是以对方的选择为准做出的决定。
无论是在小领导提供的选项中决定，还是客户自己提出的意见，都能证明他的眼光不错。
远处一辆崭新的车驶来，逐渐减速靠近我们所在的位置。车窗缓缓落下，车座上坐着一个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的外国男性，他看了我们一眼后下车。
衣服掩盖不住他健硕的体格，是有好好锻炼的人。
小婉使用外语率先向他开口：
“「您好，请问是史密斯先生吗？」”
“「噢，是的。想必你们二位就是江小姐安排的人吧？」”
“「是的，先生。我们是负责此次交接的人，我的名字是『高小婉』，他叫『戈林』。”
“「好。」”
他点头微笑。我也做同样的动作，不过幅度比他大。
“「先生，您需要的资料都在这里边了，麻烦您确认一下。」”
“「好的」。”
小婉双手将文档递给史密斯，他接过随即翻开查看。
看他满意的样子，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了。
“「等等……」”
他停顿了一会儿，前后翻页。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嗯……『小婉』，全部都在这里边了吗？没有这个的原件吗？」”
史密斯指着中间一页询问，小婉凑近他身旁。
“「我们接到的通知里边，需要交给您的文件只有这些，并没有您提到的那一份。」”
“「好的……」”
听起来缺少一张资料——
「我们接到的通知」、「一张」、以及「原件」……
昨天对比下载保存的文件时，其中仅有两次比剩下的记录多出来一份资料，而这两次的时间间隔很长，最新的便是此次交接所需资料的汇总记录。
往常递交的大部分文档并没有收录除常规要求保存的文件以外的原件，一般都是汇总编号01至07总共七份文件，而这次对方恰好需要编号03的原件。
那两次多出额外资料的记录中的第一次，和其他记录同样没有用到03原件，因此没有被下载到分类的文档里。
我接触过的设备中，只有涉及了部分核心文件的孙精英的电脑保留着对应的资料。尽管「03」并不在核心资料的范畴之内，仍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我打开自备的文件，找出03原件顺带编辑我的想法，一并发送给小婉，接着走近他们。
“「您好，史密斯先生。我是『戈林』，您可以称呼我为『小林』。」”
“「嗯，『小林』，你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吗？”
“「是的，先生。请问您找的是不是这个？」”
我打开文件将手机递给史密斯，他接过后放大页面查看，略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同时睁大眼睛向我点头道：
“「没错，就是这张！」”
我继续开口：
“「不知您现在是否赶时间？」”
“「不。」”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随我们暂时移步另外的地点稍作休息？我知道一间不错的咖啡馆，那附近刚好有打印店。目前只有电子版，等打印之后再交给您，您意下如何？」”
“「可以，你的建议很好，『小林』。”
“「请问可以交给我来驾车吗，先生？这是我的驾照。」”
我从兜里拿出驾驶证，史密斯看到后抿嘴笑着回答：
“「很好！交给你了！」”
“「感谢您，先生。」”
我朝小婉竖起拇指，她反应过来坐到后座，史密斯已经在副驾等待。我关闭车门，准备好之后开车前往目的地。
“「先生，待会儿小婉会帮忙打印纸质版资料，麻烦您跟我到咖啡厅里等待。」”
“「好的。」”
我选择了一条距离最近且能避开车流量大的路，很快便到达咖啡馆附近，我把车开到可停车区域，下车替史密斯开门。
“「这边请，先生。」”
我们进入咖啡馆，前台的接待员立刻向我们打招呼：
“上午好，客人。请问一共几位？”
我答道：
“两人。”
“好的。”
旁边的服务员微笑着走来为我们带路，我询问刚放下菜单的史密斯，向服务员转达。
“我知道了，两位请稍等。”
史密斯端详着店里的装潢。
“「不错……『小林』，我喜欢这里。」”
“「您满意就好，先生。」”
“「『小林』你的品味很好。」”
“「过奖了，先生，您的品味也不错，衣品、车品以及人品等等。说实话我有点喜欢那辆汽车了，很舒适，和您相处时的感觉亦是如此。」”
“「哈哈哈！」”
史密斯露出豪爽的笑容。
“「你的车技也很好。」”
“「谢谢夸奖。」”
我亮出跟赛车的合影给史密斯看，他竖拇指点赞。
“「哇哦～原来你也会开？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去比赛，『小林』。」”
“「哈哈，让您见笑了。其实我已经很久没碰这个了，这是工作之前的照片。”
“「原来如此。没关系，等哪天你想要练习并且彼此都有时间，我们到时候再约也不迟！」”
“「感谢您的热情邀请，先生。顺带一提，您看到的高清照片是用这个设备拍出来的——」”
我指着自己的手机介绍给史密斯：
“「这是华夏有为人士研发的最新型号，性能非常不错，我也同样推荐小红白米品牌，亲民低价，优点多多哦。」”
史密斯扶着额头笑着说：
“「有种看电影时中间跳出来广告的既视感。」”
“「抱歉，先生。您们的『林果』系列也很好用。」”
“「哈哈哈——！」”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
“「你真有趣，『小林』！”
“「我很高兴能得到您的夸赞，先生。」”
我跟史密斯聊到关于交接资料的事情，他提出了一些个人意见以及对往后商品的想法，我答应他帮忙转达给公司那边的上司。
“「先生，我和『小婉』虽然不是同一个小组的成员，不过我们有一起配合工作过。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
“「嗯，的确如你所说。我跟她见过不止一次，所以有印象。」”
史密斯似乎短暂地回忆了一会儿。
“「我对她，以及对你们公司另外几位交流过的人的印象都挺不错。『小林』你是想帮『小婉』解释吧？其实我不介意刚才的事情。因为这次是我临时需要用到那张资料，事先并没有告知孙小姐。」”
“「被您看出来了呢，先生。谢谢，听到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哈哈！」”
我和史密斯各自品尝咖啡，他一脸享受的模样，我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
真苦。
我曾经帮小领导泡过咖啡，然而我自己是不喝的。
过了几分钟，小婉带着纸质版资料进入咖啡馆，将其交给史密斯，他确认后放进文档中。
“「谢谢你，『小婉』。」”
“「不用客气，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先生，请问需要我开车带您前往下一个您想去的地方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好的，先生。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辛苦了，『小林』，还有『小婉』。”
史密斯朝我伸手，我握住他的手回应：
“「再见，史密斯先生，注意安全。」”
“「好的。再见，『小林』、『小婉』。”
“「再见，史密斯先生。」”
离开前我买了一瓶饮料揣在兜里，等小婉打的车到了，上车再递给她。
“辛苦了，小婉。”
“谢谢。”
“No3q.”
我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小婉忽然搭话：
“话说，戈林你还会讲外语？为什么我们以前都不知道？”
“会呀。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
“呃……能正经点么？”
“因为基本上有你们去交涉就足够了。我一般只需要协助，帮忙拿文件开门之类的，毕竟你们都很优秀。”
“喔……”
“下次如果一起出来还遇到类似的事情，找我就对了。请认准百年林字牌老戈，专门解决各种疑难杂症。你可以放心交给我去解决——”
我再次向她竖起拇指。
“诶——～”
“因为，我们可是那种关系啊！”
“什么……关系？”
看着她略带紧张的表情，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能互相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战友。后面括号、工作上、括号。”
她听完久违地朝我翻白眼。
在这之后，我们的对话便没有继续下去，又陷入沉默。我利用时间把跟史密斯交谈中他提到的建议以及个人要求全部整理编辑好发给小领导还有boss。
等回到公司，我和小婉分开行走。
我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晴空万里，为了避免阳光照射到眼睛，我稍微低头，却发现自己影子边缘多出来一个圈状黑影。
我抬头仰视，一轮白日挂在天空，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真奇怪……”
就在我准备再次低头的下一个瞬间，眼睛与白日的距离骤减，像是突然被它吸附到跟前，霎时间一股冲击透过额头传遍全身，同时伴随着剧烈的知觉震撼。但这种怪异感很快就消失。
我立即看回正前方，捂着左眼，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刚迈出脚，眼前的景象如掉帧的画面一般，即使没有眨眼仍看见不断闪过的人影，他们说话的声音好似隔着水面传来，变得模糊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