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陌生空间，却能清楚地记得「不久前」来过。
不，或许只是看起来跟那个时候所到之处很相似而已。
唯一的差异，便是四周地表不停渗出的无数黑烟，我顺着它们聚集的方向望去，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为了探查散发怪异气息的源头为何物，我开始沿着道路慢慢行走在这片寂寥的地方，既没有残垣断壁，也无活物跟生机。
随着距离拉近，我抵达了目标点，看到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火焰外观的黑色不明物体，以及另外一个更小的白色光团。
像打开了尘封的记录一样，与它相遇的记忆全部涌出。
“你是……小光团？”
“你来啦？我等你很久了。”
“很久……么？”
“是的。不过因为这里跟你们那边的时间流逝，在速度和方式上都不同，所以不适合用你们的计时方法来测算。”
白色光团旋转了半圈，缓缓飘向我面前。
“不对啊？上次咱俩见面，你还不能跟我对话来着！”
“喔。那是因为受到干扰了。喏——就是前面那个黑乎乎的玩意。我一直都可以听懂你说话。”
“是嘛……”
“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你就提前离开了。”
“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一晃眼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话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只觉得问题越来越多，如同身后不断飞来的黑烟一样。
“严格来说，这里只是不同空间的交叠处，并非完整的世界。出现这种异空间的原因是交叠过程发生了空间隧道破裂，使得这块特殊区域变得极不稳定。”
“对应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溢出的能量重新修补裂隙，以及摧毁不应该存在这里的残念，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黑色物质。还有——”
“上次最后怪物被消灭时，构成它们躯体的物质之一即空间能量外泄，并且吸附到裂隙上进行自我修复，但修复需要一定的时间。”
“那个时候你的精神体，或者用你们可能更惯用的说法「灵魂」——没能承受住空间能量突然爆发造成的冲击跟压力，所以被迫遣返另一边的身体。”
“而我因为吸收了残存的能量强行抵御才避免自身消散，之后我为了重新感应到你并且顺利汇合，开始启程寻找下一个出现裂隙的区域。”
小光团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它耐心地一一为我说明。
“原来如此。我现在记起来了，的确有过这段经历。但清醒之后很快就遗忘了，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梦而已。”
精灵在我旁边绕圈，继续解释：
“遗忘是正常的，你们的身体构造不适合储存过来这边后持有的记忆，因此会自行选择淡忘或直至抹除。这是你们人类特有的潜在保护措施，所以不必担心造成什么坏影响。”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你来自哪里？同伴呢？”
“我是光之精灵一族的其中一个精灵，上次那个是我的兄长——”
“抱歉没能帮你找回它……”
“不用道歉，是兄长自己做的选择。而且，如果不是你及时将我唤醒，我早就被吞噬掉了。”
“嗯。”
我还在思考怎么安慰失去了亲人的小光团，没想到这小家伙意外地还挺坚强，看它没事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我跟兄长辗转不同世界的理由为：寻找一位能够与自然精灵产生共鸣的特殊存在，并与那个人签订契约。但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对象，跟家族的联系很早就断开了。”
“虽然没办法回去，不过幸好在最后的时间遇到了极度契合的人，也就是你。我们一族的使命就是联合其他自然精灵家族共同对抗那些不稳定因素带来的负面物质及对应的异变产物。”
“但断开跟自己家族的联系，就等于断开跟其他所有精灵的联系。”
它经历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更艰难，独自漂泊在陌生地方，还背负着这样的家族使命。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但至少，我可以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它。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很多不同的世界，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会发生异变。”
“已经经历的事情还能继续在过去的时间里重复发生吗？”
“对。「空间通道破碎」只是异变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没处理好大概会演变为时空错乱、文明重叠覆灭、能量侵蚀等等一系列严重的毁灭级别的事件。”
我好像听到了很多不可思议且格外恐怖的事情了。
“我们能够阻止它们么？”
“做不到的。光是未来「空间异变」这一种类型会出现的次数就非常多了，而且其他级别的毁灭事件发生的时间也不具备被观测到的稳定性。”
不就相当于是随机事件嘛！
“那岂不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是这样的。但某些异变之间是有关联性的，也就是说，解决一个麻烦就等于解决其他有关联的麻烦。这个同样没有规律可言。”
我感觉头皮发麻——不对，这里并非现实，头皮只是个体存在形式中的一部分。难怪有些平常会有的感觉在这里都弱化或者消失了。
“周围这些小的是「残念」，而所谓的「残念」就是活物生前散发出的怨念，它们不会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失，反倒会慢慢积压在某个空间，也就是最有可能发生空间隧道破裂的地方。”
“也就是说，只要把那家伙打倒，就能解决隧道崩塌的问题，对吧？”
我指着对话结束前一刻在远处现身的巨型怪物说道。
看起来是由裂隙中流窜出的能量跟滞留于空间内部的残念汇集并转化而成的异变产物。不过它似乎还没有完全「成长」。
“嗯，没错。此次的目标就是它了。”
“就这样放着不管没问题么？”
“不用担心，它的威胁程度只是中等。而且，等它变为完全体再消灭，才能保留大部分溢出的能量，到时候修复裂隙就不用额外消耗太多我们自己的能量。”
精灵已经飞至我的右侧，开始释放白色光球。看来它也有保持警惕，提前做应对的准备。
“虽说先前咱们签订了契约，不过因为情况紧急，加上我状态不好无法发挥全部力量，那时没来得及构筑完整的术式。”
“现在我要重新建立连接，完成后就能发挥真正的能力。当然，你也可以借用我的力量。而契约将永久成立，直到彼此间有一方生命彻底消逝——”
周围的光点不断延长幻化为白色流光，围绕飞旋于身体外侧，体内能量逐渐被唤醒，回应所有光辉与之建立联系。
“所以，下回见面前可别轻易就死了。最好保证以后每一次来这里，都是完整的你……”
我望着这个只有浅形轮廓人状的微型精灵，清晰地感受到夹杂着的复杂情绪，同时记起第一次相遇不久后自己曾对其说过「活下去」之类的话。
它或许也能理解活着的意义吧。
想到这里，我轻笑着点头回应：
“嗯，我会的。我向你约定。”
精灵也看向了我：
“真的？那我们约好了！”
不难察觉小光团是带着喜悦的心情。比刚才说明的时候看起来更有精神。
“以后我们就是同伴了呢。”
“嗯！”
周遭的残念已被巨型怪物吸收，空间渗出的能量则是作为驱动剂激发了它的活动特性。
“那家伙似乎迫不及待想动手了呢，看来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战斗。”
“我也准备好了。等击杀怪物，再顺便解决隧道破裂的问题吧。”
“了解～”
光辉覆盖于身体表层，阻挡隔绝了裂隙外侧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逆向回泄的时空乱流。
光团轻碰右手后幻形短剑，流光与星芒飘舞闪烁，我持剑走向正在咆哮的怪物。
距离拉近的过程中，我躲避从它躯体内投射出的条形尖刺，同时加速奔跑。
片刻后，攻击开始变得密集，我紧握剑柄挥砍，摧毁大量随之袭来的暗影能量团，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跟黑色火焰被我一并劈开，剑刃划过的轨迹掀动气流将遮挡视野的烟雾卷入，集中切成数片移向四周。
破开远程攻击手段及干扰时，怪物直奔而来且近在咫尺，其身体表面悬浮着被同化的漆黑能量。它架起完成蓄势的双臂，正面朝我袭来。
即将承受攻击的瞬间，短剑借由光辉的加持延长剑刃部分，招架住猛烈的撞击。看似笨重，实则刚猛的砸拳提升了防守难度，附带能量的捶打更是将体型的优势放大。
看来必须先处理一下这双碍事的巨盾。
交战的过程中，我抓住攻击缝隙，左手掌控部分光能，幻形出一把新的短刃，扰乱怪物的节奏。我用短刃集中一点打击它臂间类似关节的连接部位，稍后于极短的间隔内交换武器的位置，弹开一边臂盾。
正当我准备衔接下个招式顺势砍落眼前怪物的手臂时，它的身上又凸起庞大数量的尖刺。见状，我反握剑柄将光剑穿透地表，光点与星流高速盘旋制成简易防御罩，闭合前一刻我看见怪物后退拉开距离，提升尖刺密度。
通过声音判断外面攻击停止后，我解除护罩，猛踏地面冲出，一截巨刺迎面飞来，我临时使出「刃切」对着尖端沿中间至下而上切断尖刺，但尾部紧随有数根巨刺，我略微后仰同时减速扭动双脚腕部转身回避，恢复行进路线前，侧向纵持光剑改变临近身旁巨刺的轨迹，为自己创造可移动的区域。之后顺势朝怪物奋力投掷光剑，且提高奔跑速度。
我疾驰靠近怪物，剑锋在我之前抵达，它试图击飞光剑。我算好时间解除光剑，制造反应空挡期，在怪物惊诧的瞬间重新连接召唤光剑贯穿斩断带有缺口的巨盾，再对准另外一边挥剑。
而怪物另一手臂上挂着的复数倒钩状异物，进一步强化其携带的漆黑能量。与之接触后，光剑释放出威压更强的能量对抗，连同能量和怪物振飞击退。
我不打算给它恢复的机会，立刻箭步冲出，瞄准怪物体内能量集中的部位，凝聚能量刺向锁定的位置。而它反应过来及时作出防御姿态，被光剑穿刺的前一瞬用残存的手臂挡住躯体。
我改变攻击轨迹，借助挑动怪物臂上弯钩时的反作用力腾飞跃至它的顶空，迅速调整姿态，视线重新锁定目标点，缩腿并控制能量汇聚于剑刃，于怪物准备格挡的那一刹那，利用光点爆发加速斜向俯冲。
寒芒骤降，切断了怪物引以为傲的臂膀，紧接着，我强行改变方向双手持剑横向砍入它的身躯内，随即转身回旋划开。白光闪过，怪物被我一分为二。
此时裂痕遍布怪物躯体，在它爆炸之前，我立刻解除光剑下蹲，单掌击地空翻后撤。落地，怪物已然爆裂，释放出密集的能量，伴随的黑色残念像是挣扎般往四周逃窜，慢慢变淡最终消散。
精灵毫不犹豫地飞往能量集中的方向，协助空间对裂隙进行修补。
我站在远处看着逐渐恢复的裂隙，舒了一口气。
“终于搞定了。”
“是啊。”
为了避免发生跟之前一样还没得到相关情报就失去意识的情况，我决定提出余下的疑问。回去之前能了解多少算多少。
“我说，搭档，缔结契约后拥有的能力可以在原本的世界中使用么？”
“嗯……应该不行。除非哪天你那边也发生了跟空间通道破裂同样或者类似的问题，不然没办法直接使用——”
“这样啊。”
“不过，其他方面的能力或许会以某种形式再现于你的身上。具体是什么样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签订契约。”
“对了，搭档。我还不清楚你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那是什么？”
“呃……就是对彼此的称呼啦。你看，我一直喊你「小光团」，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叫你什么。其实我们那边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戈林。”
我尝试用「意识」向它传递文字「戈林」以及名字的作用跟意义。
“哦哦，原来如此……不过，我们精灵一族不存在这种所谓的名字。”
“嗯……要不，我帮你取一个？”
“好呀！”
“让我想想取什么比较好呢？呃嗯……”
我开始快速思考，在掀起一番思维风暴艰难奋斗后终于成功得出最佳答案。
“「阿光」。”
“「阿」……「光」？”
“是的，以后你就叫阿光！”
“阿光……阿光！”
怎么样，是不是很奈斯？连我都佩服自己起名的能力！
“我是阿光，你是戈林！”
“嗯嗯——”
我非常满意地点头，阿光也很高兴。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未来相遇后，如果碰到危险，或者找不到对方，就可以喊名字来呼唤。这就是名字的便利之处。”
“我明白了，戈林！”
“明白就好，阿光！”
“戈林！”
“诶，阿光～”
“戈林！”
“诶，我在～阿光，怎么啦？”
“戈林你……”
“嗯嗯～嗯？……你说什么？”
搭档越来越远，声音随之减弱，内容无法得知。
霎时间周围变得寂静，像身处如一面明镜般的湖面之上。
一滴露水落下，无视躯体穿透，滴在中间，却没有泛起任何涟漪，此时，搭档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你是不是该醒了」
“呃？！”
我突然感到震惊，回想起被淡忘于深处的其他记忆。
……
意识落入现实，脑袋恢复清醒。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记忆正在一点点丢失。我打开备忘录，用各种符号数字以及字词快速记录关键信息。
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外边的光线。
我转头望着钟表，时间显示为：
下午两点三十分。
“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