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锃亮的地板倒映着两位少女持剑的身影，而两人对峙之外的场边，围观的大多数学生们早在午休铃声响起的时候选择离开，只剩下恋野、白菊、书记三人和刚刚结束训练从篮球区那边走来因为好奇而观看比试的篮球社队员们。
人少之后，全场都显得安静，场馆内的回音是心爱和柳生紬呼吸的节奏，那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透过面罩洒在她们疲惫却坚毅的脸上，给她们身上黑蓝色的护具增添了几分暖色。
‘看来这应该是最后了呢。’三叶二花心中默默评估心爱的体力状况，扭头询问在旁边同样没走的佐藤夏凉，“现在是第几合？”
“诶，我想想，应该是第十七合，大概……”
“好。”三叶二花走到两人的中间，伸手作旗，“第十七合，准备——”
心爱额头渗出汗珠，气息微喘，盯着对面持剑的柳生紬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虽然疲惫，但在这段不算长时间的对练中，她感觉到某种剑道技巧上的记忆从灵魂的深处输入到了自己的脑中，身体也在一合又一合的演练中磨合着记忆。
体力消耗了许多也无妨，感觉现在正是状态最顶峰的时候，这种感觉可能只会存在这一会儿，一定要抓住机会！
等待“开始”命令的间隙，心爱于高窗洒下的光辉中凝视着柳生紬的胳膊，在十几合的比试和莫名记忆回想中，她已经知道了柳生紬的运剑习惯，若是撩斩会振臂后再垂手上挥，而捅刺则是缩身脚蹬地后才弹身出剑。
“开始！”‘准备’的拖音到‘开始’命令下达过了只有大概两秒的时间，可心爱却思考了许多，三叶二花的手一挥，划破空气的声响成为了战斗开始的号角。
柳生紬的胳膊微动，心爱瞳孔一缩，那是撩斩振臂的先兆，她脚前掌蹬地，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猛地扑向对手，企图在振臂蓄力的空隙抓住机会。
然而柳生紬经验丰富，也发现了心爱的企图，中断了撩斩，果断采取了防守策略，缩臂蓄力，准备隔档后反击。
“咔”一声脆响，柳生紬卸掉心爱的刺击，在后续手心绞紧剑柄，抬手间携带着呼啸的风声，缩至胸前的剑迅捷斜伸想要探胸而出，此为佯击，她真正想要击中的地方其实是——
“面！”
竹剑与力量在这一刻汇聚，只听“啪”的一声响，剑的三寸前端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头上的面罩，而精神饱满叫喊出打击位置的是——
是心爱！
柳生紬的面罩微微颤动，细碎网格中的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满是错愕。
“被…看穿了吗？”
心爱没有去挡柳生紬佯装攻胸腹的那一击，而是果断上挥竹剑，抓住对手回剑再出的空当击中其面罩。
“第十七合，小鹿得本！”三叶二花的眼睛一亮，声音响亮的宣布结果。
“太好了，我终于做到了呀！”心爱卸下手套，摘下面罩，密密的汗珠从她秀丽的额头上簌簌而下，把垂落的刘海完全打湿，那双温暖的眸子中闪耀着激动的神采，将面罩提在手上，她兴奋地为自己庆祝、欢呼。
“心爱，你好棒！”白菊风花第一个冲到心爱的面前夸夸，她看着心爱的满是汗水的脸，称赞过后往口袋里掏起来。
“心爱你用……”
“心爱，先擦擦汗吧。”待白菊风花想要将手绢递过去的时候，恋野泉已经伸出手来，正用吸汗巾去轻轻擦拭心爱的脸颊。
白菊风花拿着湿巾的手僵住。
“啊，感谢感谢~”心爱看到风花瘪嘴的表情，劈手将湿巾从她的手中夺过，“过一会我脱掉护具擦身子用！”
“嗯。”白菊风花点点头。心想，这还差不多……
“好厉害啊，这位同学。”篮球社团的成员走过来看着心爱称赞道。
同是为清川累夺荣誉的运动大社她们自然也知道剑道部最厉害的人柳生紬的存在，眼前这个参与教习指导的学生刚刚战胜柳生的情况，大概可以与一米七刚摸球的新人在两米有余的老手大个防御中灌篮一样困难，那份天赋之外的坚持也叫她们佩服。
“你们好，我是小鹿心爱！”心爱小姐同样自豪地介绍自己。
“嗯嗯，我们记住了，两位，看你们浑身汗湿的样子，这样回去也不太好，体育馆这边有专门的淋浴室，可以过去好好冲淋一下哦，在那边。”皮肤黝黑个子高大的一位篮球队成员微笑地为心爱她们俩指了专用淋浴室的位置。
“谢谢您！”
“谢谢。”
“那，我们先走了哦，也请注意午休的时间。”篮球队员们挥挥手，离开了。
“午休的时间是……”心爱困惑，但随即又‘啊’了一声，对着旁边的风花和泉说道，“对呀，午休已经开始了好久了呢，风花、泉，你们快回去吃饭吧，不然食堂就要关闭啦。”
“我有便当的。”
“有便当也得早早回去休息哦，可不要再等着我啦！”心爱劝着犹豫想等的白菊风花，推着她和恋野泉的肩膀走了几步。
“快去吧~”
“嗯！”
两人依言离开，书记同学的话更不用说，更是在见证刚才一幕之后便自己走掉了。
“搞了很久呢……”三叶二花看着剩下的几人，手指轻触脸颊。
“我们，把东西搬回去吧。”柳生紬已经脱下了护具，指了指存放护具的箱子又看向三叶二花。
“那个，请让我来帮忙！”心爱不好意思地捧着护具，上前说道。
“我、我也是！”佐藤夏凉眨眨眼，目光从心爱、紬二人身上扫过，接着望向三叶二花，走到她面前鼓足勇气说道。
“太好了呢，感谢小鹿同学和佐藤，这下一趟就可以搬完了呀~”刚刚为需要折返两次而发愁的三叶二花脸上焕发光彩，直接抱住了身边的佐藤。
“唔……”佐藤脸红了起来。
“我们开始吧。”柳生紬拉住三叶二花教她松开后辈，一齐走向储存箱那里。
变得寂静的体育馆中，在搬运东西四人没看到的远处，花见佳苗坐在高窗投光的阴影中望着她们，女棒球手也是将心爱两人的比试从头看到尾。
她望着远处与佐藤同搬一箱的心爱，回想着少女那张达成目标后因为激动而扑红如花的脸，眸中光芒烁动，不禁喃喃出声。
“她叫小鹿心爱吗…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
午休时间，对坐石阶的好友组合或是围坐在凉亭中长桌旁的小团体都在享用着自带的午餐，她们窃窃私语，小声谈论这今天的八卦见闻，偶尔眼睛往他处一瞥，发现是在搬运东西的一群人后又默契地转回了目光继续和朋友谈笑。
阳光透过高大树木的枝叶的缝隙，洒在心爱她们的每个人的脸上，尤其是柳生紬和心爱身上的被汗水浸湿的剑道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了淡淡的光泽。
“我、我有搬不动了呢，稍稍休、休息一下。”
心爱看着佐藤的憋红的脸，听从了她的建议，托着箱子轻轻放下。
清川的校园实在太大了吧，校园园区太大的坏处这下叫心爱好好感受了一波。
“快到了哦，休息过后再坚持一下！”心爱抬眼望去，是走在前面带路的学姐两人，三叶二花正站在十字岔道的另一边朝她们挥着手。
“嗯，我们再休息一下就过去。”心爱点头回应，转过脑袋想问佐藤是否休息好的时候，却看见她正出神地望着三叶二花，盯住人家的脸看个不停。
“喂、喂喂！”心爱轻晃佐藤的胳膊，后者回神过来看到的是心爱小姐似笑非笑的面容。
“诶！”她吓得后退了一小步，平复下心情才问道，“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应该是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才对，你为什么要那样盯着三叶学姐看呀？”
“我……”佐藤的脸羞红，眨眨眼后才轻声说道，“我、我没什么，只是有点憧憬三叶二花前辈，想要成为她那样温和柔婉又英姿飒爽的人，救救就是憧憬啦没什么的！”
“憧憬吗？”看着佐藤结结巴巴解释又补充的样子，心爱即佩服她的坦诚，又觉得有趣。
“喜欢的话就去试着接近如何？”心爱双手叉腰，笑着对她说。
“接近呀…”佐藤陷入了沉思，“是要加入剑道部吗？”
“不要勉强啦，如果对于剑道没有兴趣可以换别的方式的，比如问问别人三叶前辈的兴趣什么的？”
“唔，我……”
十字岔口另外一边的高树下，三叶二花轻轻拨动着垂在眼前的嫩芽，随口问起刚刚的剑道演练的事来。
“柳生，刚才第十七合的比试你有在放水给那个孩子吗？”
高树薄荫下，柳生紬转过身面对三叶二花，剑眉微蹙，盯着后者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悦。
“我刚才绝无防水之行，我的招数，被她看破了。”她的语气郑重，声音清晰坚定，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说完这句话，她也没有再想解释下去的想法，又转身回去，眺望远方的天空。
“这样…嗯？”扔掉手中从树上掐掉的嫩叶，三叶二花刚想感叹小鹿心爱的天赋时，发现柳生紬又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教她有些疑惑。
“还有，刚才是第十八合。”说罢，柳生紬回身到刚才的姿态。
“……”好认真，这个人。
三叶二花抑制住了自己吐槽的想法。
她望着柳生紬，自感觉也是有那么一点了解对方的人——至少知道对方说话那股子怪气怪气的味道完全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性格所致，可即便如此，也会被她的一些奇怪举动迷惑到。
就比如刚才非要纠正合目的那句话，那股平淡当中带着点轻蔑的语气似乎是再讲‘我是赢了十七次而非十六次’一样，即便柳生紬她说话就是那样，可也会让陌生人或是原本恶她的人加深‘这人真难相处’的想法。
也许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印象加深，才教柳生没有什么能够亲近她的人吧。
就在三叶二花想要为柳生紬叹气的时候，正主发话了，“我们走吧。”
“诶？”
柳生紬指了指被三叶二花多动的手捋的满地遍是的嫩芽，说道，“别搞破坏了，我们走吧。”
三叶二花抬头望另外一组那边看去，发现她们也抬起箱子朝这边走过来，于是点了点头，“好。”
心爱和佐藤抬着箱子跟前面的两人进入到一片苗圃当中，不说别的，剑道社所在的这边真不错，园区规划师在这边设计的观赏苗圃真有黑泽明武士电影中大名家庭院的那种观感。
真是美丽又……遮眼。
剑道部的前辈们走在前面带路，跟的慢点一个弯后就不见了踪影，面对岔口，心爱脑海深处又涌现出莫名的记忆，像是很熟悉一样选对口子跟了上去。
“放在这边就好。”听从三叶二花的指令，心爱和佐藤将箱子放在了剑道社储存室的地面上。
“都这个时间了欸。”三叶二花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看向其他几人，“现在食堂那边还没关闭哦，没带便当的现在要不要过去？”
“我……”心爱迟疑了一下，感受着浸染汗水黏糊粘身的衣服，说道，“我想要去体育馆那边的淋浴室洗一下。”
柳生紬则是摇摇头表示不去食堂，“我有便当。”
“这样啊~”三叶二花的眼睛一转，看向另一边的佐藤，“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呢，让你在这边待了这么久，简单请你吃食堂可以吗？”
“啊，谢谢您！”佐藤夏凉虽然想说自己带了便当，但前辈的好意怎么可以拒绝？于是对着三叶二花俯身鞠了一躬，大声应下。
“那现在跑起来跑起来，不然等到那边关门可就糟糕了呢。”三叶二花笑嘻嘻地扶住佐藤的肩膀，拉着她的胳膊朝外面跑去。
心爱看着她们，眼睛霎动，心想佐藤同学这下子要被三叶学姐拿捏了。
因为看这架势，三叶二花一定是看出了佐藤夏凉的小心思吧！
